倆人前后腳進的派出所， 沒多會唐喆學也到了。先問高寧寶，這人看著是副老實巴交的面相， 說話也挺實在。問及他當時為什么要去炸魚， 他說是因為老婆坐月子沒奶， 想著弄點魚湯下下奶， 這和派出所筆錄上記的完全一致。又問案發(fā)那天他的行蹤， 基本上也和原始卷宗上的差不多， 時間記不清了，但看記錄都有人作證。

    再問方劍申，這大叔一瞧就是個暴脾氣，胡子頭發(fā)都支棱著長，也沒為罵岳林那句臟話而道歉。趿拉著一雙人字拖，往椅子上一坐就開始翹起腿搓腳，搓的唐喆學直皺眉頭。問他為什么炸魚，他說，吃啊。問炸幾次，記不清了，反正沒少炸，被逮著了才有所收斂。又問案發(fā)那天的行蹤，他說喝了酒了記不清了，應(yīng)該是在村部看電視，因為第二天辦案警察去村部開會的時候，他還在桌子上睡覺呢。

    岳林問問題，唐喆學在旁邊翻看方劍申當時被治安處罰的記錄，翻到最后，突然插話問：“你被抓的時候，手里還剩沒剩雷/管和炸/藥？”

    方劍申一掃之前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警惕道：“沒……沒有了?！?/br>
    “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沒有?！?/br>
    對比高寧寶的治安處罰記錄，方劍申的這一份里，沒寫剩余雷/管和炸/藥的收繳情況。按理說像他這樣炸過不止一次魚的，家里不可能一點存項沒有，沒有收繳記錄應(yīng)該是當時沒搜到。唐喆學就揪著這一點反復(fù)的捶他，直給對方捶的實在不耐煩了，嚷嚷道：“都讓我媳婦扔她表弟那去了，她怕警察從家里搜出東西來，重判我?！?/br>
    “她表弟，叫什么？”

    “我們都叫他阿巴，大名不記得了，村子里沒人喊他大名。”

    “為什么？”

    “他從生下來腦子就有點毛病，說話口齒不清，一著急就‘阿巴阿巴’的叫喚?！?/br>
    略加思索，唐喆學繼續(xù)問：“那他會接雷/管和炸/藥么？”

    “當然了，他以前在鞭炮廠打過工，我那會炸魚的東西都是找他給弄的?！?/br>
    “他也會去炸魚？”

    “那倒沒聽說過，不過他后來也沒把東西還我。”

    “這阿巴現(xiàn)在在哪？”

    “應(yīng)該還住在高爾夫球場后面那片吧，他家沒幾分地，占遷的時候不夠換房子的，村里照顧殘疾人，給他家分了套安置房。”方劍申終于把腳放下了，回手往椅子扶手上蹭了蹭，“要不我?guī)銈內(nèi)フ宜?？?/br>
    “謝謝，不用麻煩你了，我們自己去就行?！?/br>
    唐喆學立時婉拒——好家伙，這要在我那車里搓完腳到處蹭，讓組長知道還不得炸了。

    方劍申不記得阿巴的大名沒關(guān)系，派出所的戶籍記錄上有。阿巴大名左強，根據(jù)派出所民警的說明，他應(yīng)該是出生時缺氧導(dǎo)致了腦癱，影響了語言神經(jīng)。智商沒問題，行為舉止也和正常人無異，就是說話時口齒不清，同時會產(chǎn)生面部抽搐。因著這一缺陷，左強一直娶不上媳婦，老媽死了之后就和老爹相依為命，現(xiàn)在在高爾夫球場做清潔工。

    由派出所同僚幫忙聯(lián)系好高爾夫球場經(jīng)理，唐喆學和岳林趕過去見左強。在會談室里等了半天，經(jīng)理才把左強帶進來，看著兩位身著警服的警官，他那皺紋滿布的左半邊臉明顯抽搐了一下。開始問問題的時候，唐喆學發(fā)現(xiàn)和這人溝通起來困難重重，說話吞音，根本聽不清說的是什么。他立刻更換了方式，給左強筆和紙，讓對方用書寫的方式來回答問題。

    “你炸過魚么？”他問。

    左強誠實地寫下“炸過”二字。岳林發(fā)現(xiàn)他字寫的還挺好看，至少比自己的強多了。

    “在什么地方？”

    好幾處，對方寫道。

    “都在哪，寫下來。”

    左強寫了水庫和隔壁村的魚塘，要繼續(xù)寫的時候，他忽然頓住筆，抬眼看向神情凝重的唐喆學，遲疑片刻，磕磕巴巴地問：“……誒們……歐……木多……”

    根本聽不明白他問的是什么，唐喆學伸手敲敲紙，示意他寫下來。他再次低下頭，攥著鉛筆的手微微抖了起來，呼吸也隨之急促，盡管沒說話可面部神經(jīng)還是不由自主的抽搐著。

    咔！他突然把筆握斷了。

    出現(xiàn)這種情況，唐喆學基本能做出判斷——炸死蘇薩海的應(yīng)該就是左強。方向?qū)α耍缸泳筒浑y破。原始卷宗上根本沒有排查左強的記錄，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是個殘疾人，所以被排除在了嫌疑人之外。

    拿起斷掉的半截鉛筆，唐喆學一筆一劃的在紙上寫下“蘇薩?！比齻€字，隨后抬眼看向左強。只是幾秒鐘的功夫，左強的面色褪白發(fā)灰，人也抖的越來越厲害。

    讓岳林去外面又要了支筆遞給左強，唐喆學耐心規(guī)勸道：“慢慢寫，別著急，把事發(fā)經(jīng)過都寫下來?！?/br>
    可左強哪還寫的下去，遞到手邊的筆也不接，而是弓身將臉埋入膝頭，用力揪住頭發(fā)，嘶啞著嗓音嗚咽起來。岳林看他這樣不由心生憐憫，抽出紙巾遞向?qū)Ψ?。見多了各色犯罪嫌疑人，這還是頭一回審殘疾人，雖然是一場意外，但左強還是得負相應(yīng)的刑事責任。不知道他這樣的，坐牢會不會被欺負的很慘。

    可就在他將紙巾往左強手里塞的一瞬間，對方突然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猛推了岳林一把，轉(zhuǎn)身就往外跑。唐喆學和岳林都沒料到這老兄還能鬧這么一出，立刻跳起來往出追。別看左強個兒不高腿不長，可竄起來跟耗子似的，加之熟悉地形，愣是拖著他倆這見天跑五公里的主遛了半個高爾夫球場才被摁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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