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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07節(jié)

    聞衍先前正同兩位太傅說到冬日的事,過了會考后,便是孟冬,以瓊州以南的疆土多有水患等災害,入仲冬后,以北的疆土雪災頻頻,冬日凜冽霜降,若是物資不夠充裕,百姓多有傷亡。

    大越對災害有抵御手段,但到底天災人禍,多是不能料及,聞衍與他們商議過派人做防護,商議由朝中運送災銀,商議運送大臣等,各種環(huán)節(jié)先擺出議一議,先議過一輪,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了。

    顧元舜也由一開始的不適應到聽得不時沉思起來,從中學到不少。

    商議后,聞衍先停了下來,就著桌上的茶水喝了口,把目光放到顧元舜身上,關心起下屬來:“小顧大人在朝中當差可有覺得不妥的?”

    顧元舜被問起,心里一下提起來,忙回道:“回陛下,臣一切都適應。”

    顧元舜這等年輕官員在朝中雖然被排擠,但老臣們到底要臉面,不好明目張膽的針對這些年輕官員,何況顧元舜幾個出身世家,并非是那等毫無靠山之輩,他們在做事前便要先顧忌兩分,因此顧元舜幾個的路子也算不得太艱難。

    聞衍點點頭,又考校了顧元舜幾個功課,等顧元舜當面答了出來,聞衍雖說得簡單,倒也透露出對他的滿意:“不錯?!?/br>
    能得天子親口夸贊,顧元舜心里很是激動。范太傅跟著點頭:“小顧大人得名師教授,文采出眾,如今外放去外地幾年,言談也更言之有物了,可見是親眼看見我大越河山,感懷頗多?!?/br>
    顧元舜謙虛:“不敢當,下官也只外放以后,見到四時耕種,商賈往來,在衙門當差幾年,這才明白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深切感受?!?/br>
    顧元舜外放幾年,在當地政績不小,他為人認真,對百姓也能放下身段,在當地頗有美譽。關于他的一切,這幾年早就一一報到了御前來。

    他若是有一樣沒有達到天子的標準,今日也不會出現(xiàn)在前殿了。若說唯一讓天子有些意見的,就是顧元舜太過端方了些,按文臣們的形容,便是君子。

    君臣相談得宜,內室卻傳來不小的動靜兒,還不等反應,紗帳被掀開,一個孩子沖了出來,后邊還跟著驚慌失措的幾個宮人追著。

    小孩兒才醒,圓滾滾的臉十分乖巧,大眼一彎,穿著松松垮垮的衣服就朝聞衍沖了過來:“父皇!”

    天子臉色一變,當即從御案上走出,趕在他要登上臺階前把人抱住,心里還有些后怕,這御案上臺階好幾步,哪里是小孩能走上來的,生怕他磕著碰著了。

    他抱著人上了臺階,在案后落座,低著頭跟一臉笑的兒子對上,忍不住開口:“你是皇子,怎的還是如此浮躁,要是摔了怎么辦?”

    趕在幾個宮人近前來要開口,聞衍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又發(fā)現(xiàn)懷里的兒子衣衫都未穿戴好,頭更疼了:“衣衫不整,成何體統(tǒng)?!?/br>
    小孩可不懂意思,只顧著傻傻的笑。

    彭、范兩位太傅很快回過神,顧元舜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位在陛下懷中的皇子想來便是皇長子了。

    但隨后,顧元舜又忍不住皺起了眉心,親眼見天子親手為皇長子理了衣襟,穿好小鞋,顧元舜格外震驚。

    這等穿衣小事,自來都是奴婢們伺候著,再不濟也由妻妾們服侍,皇長子竟讓陛下親手服侍,不假于人,看架勢也非是頭一回了,哪里不讓顧元舜驚駭。

    陛下對皇長子,著實太過寵愛了。

    皇長子仰了仰頭,很自然的享受著,等聞衍給他理好了衣裳,他就不耐的安分坐著了,踩在聞衍腿上,小手一把抓住了案上的筆,沒讓聞衍反應,他已經學著平日看著母妃寫字那般,握著筆亂涂亂畫起來,連小臉上都沾了墨汁。

    聞衍把他手中的筆抽出來,給楊培使了眼色,讓他趕緊把案上收拾了,抽了他小袖子里的繡帕出來,給他擦起了小臉。

    皇長子看著筆墨被楊培給收走,還有些委屈的看了看聞衍:“父皇,要!”

    他還小,平日鐘萃是不教他寫字的,只見他好奇,便拿了筆墨紙硯來,讓他隨意的玩,皇長子在綴霞宮玩慣了,乍一見不讓玩,就不高興了。

    折子上滿是被他亂涂亂畫的,他還委屈起來了,這放在前朝都是頭一回,聞衍沒有表情,給他擦過了墨汁,到底見不得他委屈的模樣,忍不住嘆了聲:“你不許胡鬧了,父皇有事要同你說。”

    聞衍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不把人抱到前殿來了。

    顧元舜已經被皇長子鬧這一場給驚住了,折子沾墨,成了那般模樣,連顧元舜都知道這可是大事,但皇長子鬧了,陛下非但不怪罪,反倒還低聲哄著人,頗有些無奈低頭的意思。

    顧元舜十分不認同,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皇長子還年幼,怎么能讓他肆意行事呢,正因為年幼,正該好生引導的時候。

    顧元舜成親好幾載,膝下也有兩個子嗣,如今年紀雖不大,但每每他下朝家去,兒女們在妻子的引導下,已有兩分儀態(tài)規(guī)矩,會給他這個當父親的問安,在他面前落落大方,顧元舜也十分順心,與皇長子的作風全然不同。

    皇長子身為皇子,本更應該以身作則,好生引導的,但端看皇長子橫沖直撞的,繼續(xù)這般放縱下去,以后開蒙進御書房了,誰要是教導皇長子,當先生的怕是要頭疼了。

    顧元舜在心里搖搖頭。

    天子說著,朝顧元舜指了指,說了起來:“這是朕為你找的老師,等你明年生辰后便跟著小顧老師啟蒙。

    對著臣下,天子的語氣溫和,卻是不容置喙:“小顧大人,朕便把皇長子教給你了?!?/br>
    顧元舜腦子里轟的一聲,一張小花臉順著天子的方向看了過來。

    第168章

    顧元舜神色恍惚的回到了家中。

    顧家是大家,顧家?guī)追慷加泄俾?,顧元舜是二房嫡子,自他被調任回來了,顧家?guī)追吭诩抑械男蝿荼惆l(fā)生了變化,幾房人各有顧忌,平日各自居住在自己的院子,有些相敬如賓之意。

    顧元舜進了二房,剛走到院門,妻子龐氏就帶著一雙子女站在屋檐下迎他,這幅畫面顧元舜并不意外,旁氏是清貴人家出身,知書達理,為人溫婉,做事也體貼周到,顧元舜每日上朝處置公務,便是旁氏在家中打理,教導子女,從不讓顧元舜cao心家中。

    顧元舜剛近前,旁氏便迎了上來:“爺回來了?!?/br>
    “父親!”一雙兒女也不過三歲左右,有模有樣的朝顧元舜福了個禮,邁著步子走到他面前,小小年紀就已經初見到往后的儀態(tài)規(guī)整來了。

    顧元舜朝他們頷首,攜著旁氏一同進了院子。

    夜里一雙兒女早已歇下,旁氏坐到顧元舜身邊,輕聲問道:“爺可是有心事?!?/br>
    旁氏絲毫沒有疑問。

    顧元舜有些驚訝:“你怎么看出來的?”

    旁氏微微一笑,轉到顧元舜身后替他捏了捏肩膀:“爺平日里家來免不得會問上他們兩句,今日卻是一句都不曾問過,不時還楞了神,爺可是在朝上太累了?!?/br>
    顧元舜輕輕嘆了口氣。

    他并不是因為朝中的事累。

    旁氏身為他的結發(fā)妻子,除開朝中機密,顧元舜對她并不隱瞞,何況這件事不止涉及到他,甚至連顧家都會受到影響,顧元舜希望她心中有數,把今日被天子召見的事說了:“陛下有意讓我為皇長子啟蒙。”

    為皇子啟蒙的事并非小事,宮中向來提前數年便開始擬定,不是臨時起意的,也是這時候顧元舜就明白了,為何他會從外地被調任回來,甚至以如今的年紀正式插手朝中的事。

    陛下需要他在朝中站穩(wěn)跟腳,也好師出有名,更甚至讓他在朝中發(fā)展成一股勢力,為皇長子掃蕩阻礙,做大皇子黨。

    旨意雖然沒有明發(fā),但天子金口玉言,板上釘釘,只等明年皇長子到年紀就會發(fā)下明旨來了?,F(xiàn)在不過是提前知會他們一聲。

    “為皇長子啟蒙?”旁氏倒抽一口冷氣。

    宮中德妃被封為貴妃的事在下午已經傳遍了,連旁氏這等深居內宅的婦人都知道了,更不提下人們了,早就議論紛紛,旁氏還呵斥了好幾個丫頭婆子。

    大越還是頭一回在未有中宮皇后時便先有貴妃的,足見德妃盛寵。

    那中宮后位無數的世家盯著,各家都有適齡的姑娘,但貴妃旨意一出,光是旁氏知道的,就已經有好幾家世家閉口不談,已經放出話來要為家中姑娘定下人家了。

    宮中已經有這樣盛寵在身、勢頭兇猛的貴妃了,現(xiàn)在送姑娘入宮不過是以卵擊石,叫貴妃的鋒芒遮掩住的。

    就是皇長子,從妃之子變成了貴妃之子,身份也更升了一層。這樣的一對盛寵在身的母子,深受皇恩,若是以后他們不能登上高位,斗不過中宮,等待他們的就注定只有滅亡,而顧元舜一旦成為皇長子的老師,就幾乎與皇長子綁在了一起,上了貴妃母子同一條船,這不禁讓旁氏憂慮。但事已至此,旁氏也只能往好的地方想了。

    “聽母親說,貴妃娘娘甚是柔婉,行事妥當,連太后都夸過,如今宮中也只有貴妃娘娘能進永壽宮去,還說太后娘娘贊過,說貴妃飽讀詩書,如男子般對文章頗有見解。”

    顧元舜不信這話。

    他想起今日陛下說過之后,皇長子看了過來,一張小花臉,眼中滿是疑惑,他現(xiàn)在還不懂先生是教導他課業(yè)的,只以為是來伴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問顧元舜要不要跟他一起玩泥巴。

    在皇長子明靄眼里,小顧大人模樣長得好,他愿意跟他一起玩,他經常玩泥巴,偶爾極少的時候母妃也會陪著他,多是在一旁看著,要是父皇見到了,只會對著他長吁短嘆,至于那些伺候的宮人,更是不敢跟他嬉鬧,高高興興的朝小顧大人發(fā)出了邀請。

    顧元舜當即臉色都變了,胸膛快速起伏。

    堂堂皇子,豈有在宮中玩泥巴的?別說皇子,就是世家里的后輩也斷不會這樣的,又不是長在鄉(xiāng)間的孩子們,什么身份便該做什么事。

    顧元舜本以為天子這回總該要教導皇長子不能做這等有失身份的事了,誰料陛下仍舊只是不痛不癢的說了兩句便揭過了。

    陛下對貴妃母子的寵愛著實太過放縱,在顧元舜看來,旁氏對貴妃的夸獎實在言過其實了,若是貴妃當真如此,皇長子便不會這般了。

    顧元舜世家出身,自幼便學規(guī)矩禮儀,讀書認字,從來沒有出格的地方,為人端方板正,最不喜歡旁人散漫,他幾乎能想見等皇長子開蒙進學,他累積多年的好名聲怕是會悉數殆盡,尤其以如今看天子對皇長子這般放縱,顧元舜便是身為先生,又哪里敢管到皇長子頭上去的。

    顧元舜想了想,婉轉的形容起了皇長子:“大皇子,過于活潑了些?!?/br>
    顧元舜本想說頑劣的,但到底顧忌著皇長子的身份,把話給咽了下去。

    旁氏遲疑:“可是母親說…”

    顧元舜打斷她:“母親說的話你聽一聽便罷了,不用記在心上,何況娘娘身居高位?!?/br>
    身居高位的人,自然有無數的好話如雪花一樣奉承上,這是亙古不變的,貴妃如今的身份地位,誰又敢說上一句不好?

    以庶女的身份入宮,還僥幸得了帝王寵信,誕下皇長子,身居高位,貴妃鐘萃的經歷最是叫人津津樂道,顧元舜才回京不久,但對于宮中貴妃的事跡卻也是聽聞過不少的。

    鐘萃下令要遷宮,綴霞宮的宮人便忙了起來,位于西六宮首的鐘萃宮,鐘萃已經提前去看過了。

    鐘萃宮沒有綴霞宮外邊這片林子,但宮中一應卻十分奢靡,各殿被改動過,以主殿為主,其他宮室圍繞著主殿,沒有被隔離開的院墻,如其他宮一般留有低位嬪妃們住的偏宮,宮里花草遍布,假山流水,像極了宮外大戶人家的院子。

    鐘萃對鐘粹宮的布置挑不出不好的地方,心里對遷宮的抵觸也少了兩分。她的東西不少,還有皇長子的一應賞賜、玩具等,所有宮人光是清點裝箱便花了足足七八日才完成。到遷宮那日,鐘萃帶著人,又從內務處里調了人來抬箱,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遷到了鐘粹宮。

    嬪妃們早知道鐘萃要搬過來,怕見了心里不虞,多是使了婢子出來查看,等鐘萃一行入了鐘粹宮,探頭探腦的婢子們才紛紛回去稟報。

    進了鐘粹宮,作為鐘萃身邊的掌事宮女,蕓香出面指了地方讓放了箱子,又給調來的內務處侍者們發(fā)了紅封把人送出去,便安排人把箱子里的東西重新擺出來。

    宮人們匆匆在宮中穿行,鐘萃也不給他們添了麻煩,帶著皇長子在院子里賞花,杜嬤嬤立在身后伺候,也含笑看著不遠處,皇長子對鐘粹宮不熟悉,進門時還有些拘謹,但見到母妃在身邊守著,膽子就大了起來,對鐘粹宮很是新鮮,看到什么都站著看上一會。

    他朝身后的秋夏兩位嬤嬤看了看,若是兩位嬤嬤點頭,這才會伸手去摸一摸,若是兩位嬤嬤說不能碰,便不會碰。

    杜嬤嬤衷心的夸著:“咱們大殿下可真機靈?!?/br>
    鐘萃輕笑聲:“他哪里懂得這些,不過是吃了幾回虧,現(xiàn)在學聰明了,知道要問過年長者了?!?/br>
    被滿宮上下寵著的皇長子打從會跑會跳了后向來橫沖直撞,每天都有宮人追著他跑,他年紀小,看什么都新鮮,但身份貴重,宮人們只能好言相勸,卻不能以下犯上的,偏生他還固執(zhí),直到吃了幾回虧,這才知道要問一問了。

    杜嬤嬤還是說:“那也是咱們大皇子知道轉變?!?/br>
    杜嬤嬤對鐘萃,對皇長子那是忠心耿耿,她選擇留在鐘萃身邊,便沒打算再回了前殿,從前一同在前殿當值的幾位嬤嬤自從杜嬤嬤到了后妃跟前伺候,都與她斷了聯(lián)系,哪怕杜嬤嬤是在德妃跟前當差,也讓她們看不上。

    鐘萃封為貴妃的旨意一下來,那幾位在前殿當差的嬤嬤態(tài)度頓時變了,還送了禮到杜嬤嬤跟前,想與她修復關系,這妃與貴妃中間可是差了太多,多少妃子終其一生也只是嬪妃,再往上,除開當真是叫天子上心,要么便家世頂天才行,貴妃位同副后,她們態(tài)度自然不同。

    到底是在前殿當值的嬤嬤,是管著天子的身外物事的,顧忌著她們的身份,以后許還有要走動聯(lián)系的,如杜嬤嬤這等在宮中伺候多年的老嬤嬤,想得更多一些,便順從的接了禮,與她們恢復了往來,做個面子情,不得罪了人的。

    鐘萃不與她爭辯,反正這闔宮上下看他都是好的。

    第169章

    鐘粹宮安置好,住在東西六宮的嬪妃就登門道賀了。

    她們來恭賀鐘萃得封貴妃位,遷宮,都攜了禮登門,鐘萃也不好把人拒之門外,還特意命了膳房擺了幾桌,當是遷宮宴了。

    除了被禁足的嬪妃,剩下的嬪妃盡數到了場。

    禧妃幾個高位嬪妃坐在下首,面上都帶著笑模樣,讓人瞧不出心思,她們與從前的淑賢二妃等前后腳入宮,算是宮中的老人了,入宮十余載,如今位列妃位。

    跟宴上才入宮幾年的嬪妃相比,她們算不得年輕,哪怕保養(yǎng)得再好,到底不如年輕的嬪妃鮮活,但在后宮中,若是想要抬位份可是沒有捷徑的,只有熬資歷,熬到她們如今的年限才能得封位高位嬪妃。

    鐘萃打破了宮中的這種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