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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知禾試驗了一次和林昭通話，她發(fā)現(xiàn)這樣很可行。

    這天以后，李知禾開始每晚在固定時間給林昭打電話。本來就看不見摸不著，再不能聽見聲音即時交流，那就真跟和電子寵物談戀愛一樣了。

    “我今天拿到駕照了，總算趕在了年前?！绷终言陔娫捓镎f：“我打算明天開小貨車去采購一下，你都快來了，我發(fā)現(xiàn)家里好多東西都缺?！?/br>
    “那你開車小心點，也別買太多了，我就住一周?！?/br>
    “嗯，我先去看看床墊，這是肯定要換的。我現(xiàn)在睡的床太硬了?！?/br>
    林昭說話的語氣還算正常，有種招待客人的熱情期盼。可李知禾越聽越耳熱，他們已經(jīng)默認(rèn)要睡在一張床上了……

    *

    老張夫婦去了兒子所在的城市，要元宵以后才回來。林昭擔(dān)當(dāng)起看守果園的角色，李知禾一來，自然也要和他一起住在果園。

    他抱著幾乎想要重新裝修一遍家里的想法來到家居店，選好床墊和靠枕，他還買了一張大桌子，為了能讓李知禾鋪開紙張畫畫用。他思考片刻，決定再買一些文具收納盒，便于給李知禾裝她的許多筆和本子。

    林昭把東西搬回家鋪陳好，一刻不停地又去了趟超市。買完吃的和電暖器，他停在玩偶櫥窗前。林昭還記得李知禾的床上常年都會擺幾個這樣的小娃娃，有時還會抱著娃娃睡覺。

    走進(jìn)玩偶店，林昭挑了一個棕色的小熊和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回家以后學(xué)著李知禾的樣子，擺在床頭。

    這天晚上，李知禾很晚才打來電話，林昭等得都快睡著了。

    電話一接通，李知禾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林昭趕緊坐起來，問：“你的聲音怎么不對勁？”

    “他們吵架了……”李知禾吸了吸鼻子，心情糟透了。

    “還是為宋阿姨的事吵？”林昭眉頭皺成一團(tuán)，“這個宋阿姨怎么陰魂不散的?！?/br>
    “不是的，”李知禾的臉趴在枕頭里，說：“是為了釣魚的事。我爸想去很遠(yuǎn)的地方釣幾天魚，我媽不想去，但是她又想跟著他?！?/br>
    “那他們還去嗎？”

    “不知道?！崩钪虈@了一聲，說：“我可能來不了了?！?/br>
    林昭垂著臉。他的頭發(fā)長長了些，在昏暗的房間里，柔軟的發(fā)絲耷拉在額前，幾乎快要遮住眼睛?！皼]關(guān)系的，”林昭說：“你先顧好家里，我們開學(xué)就能見了?！?/br>
    “嗯。”

    “你別難過，好好勸勸他們?！绷终延X得周麗蓉快長成一個老小孩了，李知禾不在家的時候她過得好好的，李知禾一回來，她整日在女兒面前告丈夫的狀。

    他總不能去吃周麗蓉的醋。林昭低聲說：“我手頭上的事正好也還沒弄完，你不用太顧及我?！?/br>
    “好?！崩钪躺陨蚤_心了一些，說：“下次見面我一定好好補(bǔ)償你?！?/br>
    林昭被她的話逗樂了，問：“你要怎么補(bǔ)償？”

    李知禾被這么一問，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那句話有多曖昧，她答非所問道：“給你端茶倒水唄?！?/br>
    或許是為了彌補(bǔ)無法相見的遺憾，他們這天聊到很晚才掛電話。林昭躺在柔軟得不像話的床上，天快亮了才睡著。

    隨著新年的到來，到處都張燈結(jié)彩，鞭炮齊鳴。林昭對節(jié)日不太重視，他什么燈籠和對聯(lián)都沒掛，年夜飯隨便對付了一口，晚上還是照常用電腦看文獻(xiàn)。

    “林昭，新年快樂！”李知禾發(fā)過來語音，語氣激昂。

    林昭摁住說話鍵：“祝右右也新年快樂?！?/br>
    “你還記不記得你上高叁那年，我在你門上掛了燈籠？”

    “記得，我還收著的。”林昭把燈籠找出來，點亮掛在床頭，找好角度，拍了張照片發(fā)給李知禾。

    服務(wù)器維護(hù)的工作也在這天暫時告一段落。林昭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習(xí)慣用忙碌抵消對李知禾的思念，一閑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特別想她。

    不管怎么說，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正式在一起，這些想念太理所應(yīng)當(dāng)了。林昭可以毫無顧忌地任由情感泛濫，而不去做任何轉(zhuǎn)移注意力的舉動。

    正月初叁的清晨，林昭帶上衣服和電腦，坐上去六中的公交車。他們這里已經(jīng)正式由郊區(qū)劃為市區(qū)，因此不需要再坐大巴車，而是每過半小時就會有一趟公交準(zhǔn)點發(fā)車。

    即使這樣，行程依舊需要從起點站坐到終點站，車子一路晃晃悠悠，上下乘客，差不多會耗時兩個小時。

    林昭在車上訂好酒店房間。他在最后一排靠著窗昏昏沉沉睡過去，再醒來時，晨光從熹微變成破曉，林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拿出手機(jī)，看見李知禾發(fā)來的信息。大概每天都會說的“早上好”，可一點開，那條信息的內(nèi)容是：我跟我爸媽說了，要去找那個同學(xué)玩，他們同意了。我現(xiàn)在就準(zhǔn)備出發(fā)了，你在車站等我吧。

    信息的發(fā)送時間顯示為一個小時前。

    林昭騰地站起來，他急急走到車門前，在下一站下車。

    林昭跑到對面去，撥通李知禾的電話時，他的聲音還有些不穩(wěn)：“不是說不過來了嗎？”

    李知禾在那邊小聲發(fā)笑，說：“他們這兩天又和好了。我試著說了一下，沒想到他們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br>
    “你到哪了？”

    “還有四站就到了，你出門了嗎？”得不到回答，李知禾慍怒道：“你不會才起床吧？”

    “我在西西弗書店門口，你得等等我了?！绷终颜辛艘惠v出租車，迅速報完地址，他對電話里說：“你在車站等我，我還有五十分鐘到。”

    “我家旁邊的西西弗書店？”這次輪到李知禾驚訝了，“那……那你別著急，我等你?！?/br>
    出租車疾馳在空蕩的山路間，林昭不斷低頭看時間。

    司機(jī)看出他的焦急，將油門踩到最底。比預(yù)定時間還提前了十分鐘到。

    林昭遠(yuǎn)遠(yuǎn)看見站牌前的銀色長凳上坐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的行李箱立在旁邊，眼睛一直注視著過往的車輛。每留意一次下車的人，臉上就失望一次。

    林昭提前掃好二維碼，停車的瞬間付好錢。他打開門下車，走過去緊緊抱住李知禾。

    李知禾也抱著他的腰，揚起臉問：“你去找我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說？”

    “怕你又要管家里，又要管我，忙不過來?！绷终讶滩蛔∮H了親她的臉。

    他提起李知禾的行李，開始往果園走。

    李知禾有些好奇，但又怕遇見熟人，所以不敢太明目張膽，一路上只悄悄地探頭探腦。

    “林昭，我們會不會遇見親戚？他們在葬禮上見過我?！?/br>
    “概率非常低?！绷终押苣懘蟮貭孔±钪痰氖?，說：“據(jù)我所知，他們平時都不住這兒，上次是為了葬禮才特地趕回來的?！?/br>
    “那就好?！崩钪痰男呐K還在噗噗狂跳，她對林昭說：“我編的那個人叫李林，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找她玩。我媽晚上會給我打電話，你到時候別發(fā)出聲音，也別讓我笑場?！?/br>
    “知道了，”林昭說：“我會很乖的?！?/br>
    林昭把李知禾帶到果園最里面的叁層小樓，他的活動范圍一般是頂樓，李知禾跟著他爬樓梯。

    李知禾打開行李箱，把衣服拿出來掛在林昭提前騰空的衣柜里，也就是他的衣服旁邊。

    “宣傳部的工作，你還沒做完？”林昭注意到李知禾還帶了數(shù)位板。

    “還有一點，我這幾天可能要抽空畫?！崩钪踢€帶了許多畫手稿的彩筆。

    林昭把提前買好的筆筒拿出來，說：“放這里吧。”

    “對了，還有一些東西想讓你保管。”李知禾從箱子最下面抽出一沓素描紙，有點不敢看他似的遞過來：“這些都是我以前畫的你，留在家里太危險了，我想放你這里?！?/br>
    林昭雙手接過去。他一張一張地翻閱，大多數(shù)都沒有上色，畫得也極潦草，紙張有些地方還因為用力太重被刮破。但不管哪一張都看得出來畫的是他。

    作畫之人在畫這些畫的時候心情大概是很焦躁的。

    “這些跟你平時的風(fēng)格不太像?！?/br>
    “這是高考前畫的?！崩钪陶f：“當(dāng)時確實有點煩悶?！?/br>
    李知禾從很小就習(xí)慣于用繪畫來排解情緒。她上小學(xué)時很害怕一個人睡覺，總是會幻想很多鬼半夜來抓她。她的想象力一向豐富，大部分事物都會幻想出很多不同形狀的模樣。但對于鬼，她的腦海里始終只有一種很具體的形象。

    那是一個黑色的巨物，它有手有腳，但面目模糊。周身的黑色皮膚是流動的，還不斷冒著泡泡，像開水沸騰時那樣。

    李知禾繪聲繪色地描繪了那只黑鬼的樣子，說：“我小時候特別怕我想象出來的這個東西，后來我想到一個辦法，就是把它擬人地畫下來?！?/br>
    李知禾把“鬼”設(shè)定成可憐的小孩，還去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冒險故事。這些都被她畫成了小連環(huán)畫，心里的恐懼也隨著對“鬼”的可愛化設(shè)定而煙消云散。

    “這個方法很好用，所以發(fā)現(xiàn)喜歡上你之后也這樣畫你了……”李知禾說：“但是在你身上有點不管用?！?/br>
    林昭很珍視地把這些畫收起來，說：“原來我在你心里，就和黑泡泡鬼一樣讓人害怕？”

    “剛開始肯定會啊，”李知禾說：“你以前還不是盡躲著我?！?/br>
    “對?！绷终芽嘈χf：“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追你了。還浪費了那么多時間?！?/br>
    “如果早在一起，你還住在我家，見面多方便呀?！崩钪谈黄饡诚搿?/br>
    林昭把她帶到陽臺，他把室內(nèi)的電暖器開得很足，陽臺也不算冷。成片的果樹被至上而下地俯瞰，沖擊力很大。

    “哇，這得有幾千棵樹了吧？”

    “是932棵，”林昭指著劃分好的片區(qū)給她講解：“以十排為一個單位，分別是桃子樹、蘋果樹和橘子樹。那邊劃分為一小塊一小塊的土地是在開發(fā)草莓園?！?/br>
    “右右，我是真的打算把這里建設(shè)成采摘園，招攬游客過來。”林昭發(fā)自肺腑地說：“我現(xiàn)在特別想賺錢，賺很多錢。這樣我們以后可以不受你父母的管制，堂堂正正地在一起?！?/br>
    林昭從來沒有問過李知禾，關(guān)于未來，她是怎么想的。他不愿在每個氣氛正好的當(dāng)口說這樣煞風(fēng)景的話。

    或許他現(xiàn)在的想法依舊太過理想，他們可能永遠(yuǎn)都無法做到在陽光下光明正大地?fù)肀Ψ?。但賺到足夠多的錢至少能讓他們獲得一些珍貴的、有限的自由。

    “你一定能做到的?！笨粗粲羰[蔥的果樹，李知禾說：“這里簡直就是度假勝地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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