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接你一塊回去，上車, 這雪看著要越下越大了?！北R向陽沒有回答，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林青禾坐在自行車后座，和往常一樣，她靠在他的后背。

    “我現(xiàn)在開始就算正式放寒假啦, 明天我?guī)О舶?，咱一家三口上家屬院那邊住去。你這這段時間忙得都沒好好和安安說上幾句話。再一個，你看你又瘦了, 背上都快沒什么rou了, 靠著都嫌咯人?！绷智嗪逃弥鹈鄣囊粽{(diào)，顯然心情很好。

    “其實我……”盧向陽猶豫了一下, 還是沒這會就說出來。

    “其實你什么？”

    “沒什么, 回家再說吧。冷不冷？”盧向陽坐直了身體，擋住了大半迎面吹來的風(fēng)雪。

    “有你在前面，我又吹不到。”林青禾的聲音像是撒了蜜糖一般。

    盧向陽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腦海里還是之前江文睿和她說的話。

    “到達(dá)南方后要先適應(yīng)氣候, 我們北方軍要盡快調(diào)整各種不適應(yīng)。

    現(xiàn)在南方邊境偶有沖突，但是情況還不嚴(yán)重。叫你們過去是以防萬一的，所以沒有命令不能直接沖。到了后，盡快適應(yīng), 和他們軍區(qū)的士兵一起訓(xùn)練……”

    國慶假期后，團(tuán)長就找了他談話，告訴他南方邊境不穩(wěn)。特戰(zhàn)團(tuán)之所以稱作特戰(zhàn)團(tuán)，每個士兵又都是經(jīng)過選拔才能來到這里的。這種時候哪怕是作為北方兵也首當(dāng)其沖！

    所以他們在之后的日子才會沒日沒夜的訓(xùn)練，終于過去了兩個月等到了今天這個確切的答案。明天，明天一早他們就要離開了。

    能夠上戰(zhàn)場是每一個軍人的夢想，是每一個軍人的追求。盧向陽自然也不例外，金戈鐵馬、縱橫沙場即使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可是在看到林青禾時，這份義無反顧稍微有了點遲疑。

    ……

    今晚吃飯的時候，人意外的齊全。因為下雪，林青谷和楊素筠沒去當(dāng)小販兒。

    “爸媽、大哥，我和你們喝一杯。今兒我啊，帶了茅臺回來，呵呵，這是我們團(tuán)長的供應(yīng)。”盧向陽拿出一瓶茅臺，才剛開了蓋子，那股子醇香就滿室彌漫。

    “哎喲，這小味光是一聞就知道這酒指定老帶勁了！”林建國吸吸鼻子，深深的嗅了老大一口。

    林青谷倒是比他爸強(qiáng)些，他知道這酒的價值，可誰讓妹夫手太快，他都來不及阻止呢，他就開了瓶蓋。

    “陽子，今兒是有啥要慶祝的事嗎，這么喝這個？”林青谷問道。

    盧向陽帶著笑搖頭，“不過就是酒罷了，來，大哥，別瞎想了?！?/br>
    他給每個人的碗里都倒了酒。

    然后端起杯子，“第一杯，我敬媽。多謝您當(dāng)初二話不說就趕來照顧小禾，后來更是一直到今天，你對我們無微不至，我心里都知道。媽，謝謝。”仰頭一口干了。

    “爸、大哥，我也要謝謝你們，都在酒里了?！?/br>
    “媳婦?！?/br>
    一個眼神勝過千言萬語，夫妻倆在彼此的眼神中都明了。他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林青禾因為放寒假的喜悅在盧向陽異常的舉動中蕩然無存，她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他無非是又要出任務(wù)了吧，估計都快走了，可能過年也趕不回來，所以才會這樣。

    最近兩個月，盧向陽忙得焦頭爛額，他沒跟林青禾說，他胃病犯了，已經(jīng)喝了兩天的小米粥了，軍醫(yī)勸他近期不要喝酒。

    可臨走前他想吃頓回憶起來都是美好的團(tuán)圓飯。

    他提前吃了去痛片，他不知道自己這次多久才能回來，過年能不能來回來？

    桌上的人都意識到盧向陽的反常了。

    他嘆了口氣。

    “爸媽、小禾，我明天就走了，我……”

    “你不用多說了，別違反紀(jì)律！我的情緒不重要，我都懂，只要你好。”后來的林青禾啊，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在后悔自己說的這句話。

    “那，那……”方秀珍那了半天，也沒說出啥。

    倒是林建國，他拍了拍盧向陽的肩膀，“好好的。咱們在家你不用cao心，在外面就安心沖。但是要記得老子把閨女交給你，是希望你們一生相濡以沫、互相攙扶到老的?！?/br>
    盧向陽對上老丈人的目光，點了點頭。

    “爸爸，抱！”安安突然叫了聲。

    盧向陽看向閨女，閨女說是2歲，實際上19個月都不到。

    盧向陽接過安安，就像往常一般給她喂飯。

    這一幕，看得林青禾喉間酸澀上涌，她眼眶微紅，吸了口氣，緊緊抑制住想要流淚的沖動。

    安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她爸說的要走了，這一個晚上格外黏爸爸，誰抱都不肯放手。

    林青禾、楊素筠和方秀珍還在廚房給盧向陽做些吃的帶著。

    油茶面、烙餅、炸麻花、做鹵rou。曾經(jīng)剛結(jié)婚那會，盧向陽回部隊，妻子和丈母娘準(zhǔn)備的那些，再次出現(xiàn)了。

    “閨女?！北R向陽對著安安的額頭親了親，“爸爸不能讓你在炮火聲中成長……”

    “爸爸以前帶你做的運動還記得嗎？來，我們再做一次……”

    林青禾被她媽和大嫂一起趕回房間了，說是讓他們一家三口多相處一會。她一進(jìn)屋正好聽見這句。

    “媳婦，你來得正好。你記著動作，我不在家，你就帶著閨女運動。不要讓她吃少了，她想吃能吃就讓她自己吃吧，多運動多運動?！?/br>
    “第一節(jié) ，伸展運動。閨女，站直溜咯，很好，來跟著爸爸，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第二節(jié) ，擴(kuò)胸運動，雙手握拳，預(yù)備開始。一二三四……”

    “第五節(jié) 踢腿運動……”

    “第七節(jié) 跳躍運動……”

    安安和爸爸玩得不亦樂乎，一個晚上都能聽到她清脆的笑聲。

    林青禾坐在床邊給盧向陽收拾行李，襯衣、襯褲，襪子一一疊好，

    “這個不帶都行，算了還是帶一件吧?！北R向陽指著軍大衣。

    林青禾頓了頓，抬眸看向盧向陽。

    她默默走到柜子前，從抽屜里拿出驅(qū)蚊水。她聽懂了剛才向陽的話外之音。

    盧向陽看到林青禾拿的東西，心里也嘆了口氣。妻子太聰明，僅僅是一句話，就聯(lián)想到他去的是南方。

    深夜纏綿時，盧向陽急切地親著林青禾時追問：“你想我了嗎？”

    窗邊兒兩個重疊的影子，他們到達(dá)頂峰時，共同看向彼此的眼睛。

    盧向陽在后面擁抱著林青禾，半張臉倚在妻子的脖頸間，他嘆息：“我們就這樣天荒地老該多好?！?/br>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屋外又飄了雪花。

    盧向陽抱著林青禾，去了浴室。熱水蒸騰之下，他把林青禾抵在墻壁上，一遍遍問她，“這樣好不好？”

    回到床上的兩個人，疲倦了，相依相偎的鼻子碰鼻子，碰完再抱在一起。

    ……

    第二天早上五點，天還黑著，盧向陽就睜眼了，他低頭看向懷里妻子恬靜的睡容，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我愛你?！?/br>
    盧向陽從前覺得這種話毫無意義，比起口頭上說幾句好聽的。他更樂意用實際行動來說明，可他一共對林青禾說了兩次。第一次是她產(chǎn)后昏迷的時候，第二次就是這次。

    他沒有把這次任務(wù)的實情告訴小禾。

    除了是保密條例，更多的是他自己都不敢說。

    他怕，怕看到小禾的眼神。

    對不起，曾經(jīng)說過不能讓你做只能等待的軍嫂，不能讓你嘗這份苦，可現(xiàn)在……

    他掀開被子起身的時候，沒看到身后的林青禾眼角流下了眼淚。

    她想不顧一切睜開眼，想抱著他撒嬌，想讓他不要去，甚至想讓他轉(zhuǎn)業(yè)。

    她一點兒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帶孩子，她想每天都看到他，想每晚都和他在院子里看月亮，她想……

    可她是軍嫂。

    這個稱呼背后，要有多少眼淚流在心底，多少堅強(qiáng)不能對丈夫表露怕他分心，多少辛酸要一個人默默承受。

    ……

    廚房里，叮叮咣咣、哐哐當(dāng)當(dāng)。

    盧向陽正在為家人做早餐。

    看著鍋里沸騰的一個個白胖餃子，他的思緒回到75年的冬天。那年他和小禾吵架，小禾外出采訪回來后他們和好了。他特意去炊事班學(xué)的包餃子，可后來還是煮成一鍋面片湯。

    時間荏苒，三年過去，他現(xiàn)在會做的菜很多很多。如果可以，他愿意每天都給小禾做早飯，送她上學(xué)，接她放學(xué)。

    盧向陽拎著行李走了。

    林青禾沒有叫醒安安，她站在院門前微笑著。

    她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出胡同，知道看不見他的身影，她才進(jìn)門。

    方秀珍在閨女身后幾次張口想說點啥，到底沒說出來。

    “媽，他過幾個月就回來了。我知道，您不用安慰我，不就出個任務(wù)嗎，沒事的?！绷智嗪陶Z氣輕松。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從現(xiàn)在開始空了一塊，除非他回來，不然不會好的。

    林青禾表現(xiàn)的很堅強(qiáng)，她平靜地吃完那碗盧向陽給她盛的餃子。

    安安醒了，哭著要找爸爸。

    林青禾在院子里抱著閨女哄。

    “安安，爸爸去當(dāng)英雄去了?！?/br>
    “去哪，安安也去。”安安止了眼淚，紅著鼻子。

    “你要乖，媽教你數(shù)數(shù)，等你數(shù)到100了，爸爸就回來了?！?/br>
    第112章 最掛念的你   祝福聲想你都聽見

    一群穿著軍裝的士兵背著行李卷, 邁著整齊有力的步伐走進(jìn)京都火車站。天才大亮，車站旅客不多。但是幾乎所有見到這群解放軍的旅客都默默停下腳步，望著他們的背影。

    “孩子們, 要平安回來啊。”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