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3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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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予沒答話。 “你覺得他喜歡過你嗎?” “我不知道?!?/br> “那你覺得他會和其他人在一起嗎?” “……”賀予當(dāng)時只是粗淺地想了一下那個畫面,他心里的那種瘋狂勁就又上來了,連帶著瞳仁都泛起了猩紅,他依舊沒有回答段聞的話,而是說,“段聞,有一件事你要答應(yīng)我?!?/br> 段聞看著窗臺上搖曳的血色紅花:“你說吧?!?/br> “以后我與謝清呈再見面,我要把他帶回這里,無所謂他怎么看我,也無所謂他那時候是結(jié)了婚還是有了新的人,只要他活著,我就要把他困在曼德拉島,我要把他鎖在我身邊,把我受的罪在他身上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段聞側(cè)過身,乜過眼,帶了些興趣地看著當(dāng)時剛剛動完一次手術(shù),還面色蒼白如鬼的賀予。 “那如果他死了呢?” “……我也要把他帶回來?!辟R予說,“哪怕制成標(biāo)本,我也要他——是他欠我的。我要他還?!?/br> 段聞重新把目光移到了窗臺的花上。 “你實在是太瘋了,賀予,如果謝清呈知道你有這樣的想法,他怕是連死了都不敢留個全尸?!?/br> 賀予扯了扯嘴角:“他哪怕化成灰了,那灰燼我也要吞下去咽下去。我說了——他欠我的。” “是他為了保護(hù)另一個人犧牲了我的性命。從那一天起,我便要恨他一輩子。” 時至今日,賀予和段聞面對面坐著,還是在同樣的位置,窗臺的花還是同樣地開著。 段聞忽然問了他一句:“你現(xiàn)在,覺得高興了嗎?” “……”賀予沒有立刻回答,他點了支煙,萬寶路的氣息將他嚴(yán)絲合縫地包裹其中。 通過這三年的接觸,賀予對段聞有個判斷,段聞這個人,不知道為什么,對人性非常感興趣,他自己沒什么喜怒哀樂,卻總是喜歡觀察別人的悲歡離合。 這個時候他不想惹什么事,還是說些東西應(yīng)付段聞比較好。 賀予抽著煙,慢慢開了口:“怎么說,又痛苦又煎熬,又興奮又悲傷吧。” 段聞果然來了興趣:“為什么?!?/br> “這個謝清呈屬于我又不屬于我,他的身在我床上,心卻是屬于另一個人。”賀予淡淡道,“三年前謝清呈為了救陳慢,選擇了欺騙我。三年后這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陳慢奪走了我在世上最后的一口氧氣。所以我得到了人,也覺得不高興?!?/br> 段聞轉(zhuǎn)動著勺柄,偏著頭,似乎在仔細(xì)思索著賀予的話。 賀予這番話確實也是真心,他為了不想再和謝清呈互相傷害,對陳慢這些破事已經(jīng)絕口不提,但他內(nèi)心深處依然是煎熬的。 只是他與謝清呈的平和來得太不容易,他不敢也不忍再打破什么。 段聞最后道:“能給我一支煙嗎?!?/br> 賀予把煙盒推給了他。 段聞點著了,抽了一口:“你這樣拘著他,還是要當(dāng)心些,以我所見,像他這種人,不會輕易屈服于任何脅迫。等他恢復(fù)了精力,要么反抗,殺了你,要么反抗不了,他會自盡。你不要被自己的情緒沖昏了頭腦,最后鑄成悲劇?!?/br> 他說的話居然算是關(guān)切,這讓賀予感到一絲不安。 他不露破綻地隔著青煙,觀察著段聞的每一寸表情,但段聞也是銅墻鐵壁,瞧不出他任何真實的心思來。 最后段聞笑了一笑:“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辟R予說,低下了頭,切了些點心送入口中,垂著睫錯開話題,“太婆身體怎么樣了?!?/br> “不太好,破夢者又蠢蠢欲動,我們的人也暫時不便出去?!倍温劼掏痰兀耙膊恢朗裁磿r候才能找到初皇數(shù)據(jù)。” 賀予的刀輕微地在碟子上刮擦了一下,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段聞轉(zhuǎn)動漆黑的眼珠,盯向他:“怎么了?!?/br> “……”賀予把刀子扔了,抬起眼,一眨也不眨地對向段聞的眸子,“需要我?guī)兔Φ脑挘S時說就是了。我人出不去,也可以去某些公司的后臺搜一搜線索。畢竟我很希望太婆活著,我還等著你們信守你們的第二個諾言。復(fù)活我母親?!?/br> 段聞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最后笑了一下:“那是自然的?!?/br> 和段聞一餐飯吃的暗流洶涌,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賀予走出包廂,往實驗室去的時候,段聞忽然說了句:“養(yǎng)云雀,別養(yǎng)的太緊?!?/br> 賀予回頭看了他一眼。 段聞幽幽地,依舊是瞧不出任何目的和情緒的樣子,只從嘴里吐出了兩個字:“會死。” 賀予總覺得段聞的目光非常復(fù)雜,但定睛細(xì)看,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 段聞淡道:“去吧。” 賀予遲疑著,點了一下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不能立刻回房間,他能感覺到段聞有在試探他的意思。謝清呈被綁回曼德拉才一兩天,以自己對段聞釋放的“因為恨才一定想要他”的信號,他如果這時候就沉不住氣,表現(xiàn)得太關(guān)心謝清呈的狀況,那便是值得懷疑的。 何況他手上還有激速寒光的數(shù)據(jù)需要回傳給破夢者總部,也確實沒時間回去。 盜傳數(shù)據(jù)并不容易,大戰(zhàn)在即的氣息越來越重,島上的各種防備也都在不斷升級,賀予直到這一天快結(jié)束了,才終于找到了一個機(jī)會,從數(shù)據(jù)漏洞口把新武器的信息成功發(fā)送給了破夢者。 做完這一切,他悄悄松了口氣。 看了看表,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多了,他收拾了東西,往一整天未回的臥房走去。 然而,就在他穿過走廊,途徑布草間的時候,他忽然聽到里面有一個中年婦人壓低了嗓音,在門后面絮叨著什么。 賀予很警覺,他的房間除了負(fù)責(zé)打掃塔樓的這些傭人,如今沒有任何人會進(jìn)去。哪怕是段聞,都會對他留有幾分尊重,不會擅自闖入??墒嵌温勥@些人自己不進(jìn)去,卻不一定不會派人進(jìn)去做些什么手腳。 之前藏著他屋子里的那些針孔攝像頭,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偷入的。 賀予因此立刻停了腳步,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布草間外,透過那隱隱一絲門縫,不動聲色地往里看去—— 果然是最近負(fù)責(zé)他房間的那個女傭在說話,女傭的臟洗籃里放著一堆換下來的床上用品,柜子上擱著一樣像是檢測儀器的東西。 女傭的聲音很低,鬼鬼祟祟地,通過對講裝置,急著和那一頭的人匯報: “是的段總,我用您給的機(jī)器檢查過了……床單上沒有精斑……他們恐怕是在做戲,在騙您!” 女人匯報得火急火燎,生怕被發(fā)現(xiàn),講幾句話就要往外探著查看一下情況,賀予見狀,立刻閃到了門側(cè)面,避開了女人慌張的視線。 女人沒有發(fā)現(xiàn)他,但賀予知道自己也絕不能再聽下去了,所幸他已經(jīng)聽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段聞果然還在懷疑他,早上的試探之后,他仍然在懷疑他關(guān)著謝清呈的動機(jī)。 賀予暗自咬牙,心里冰冷——這樣一檢查,段聞便知道了自己早茶時是在騙他…… 但他又很快地冷靜下來。 沒事……應(yīng)當(dāng)沒事。這一次的欺騙,也不能就讓段聞斷定自己的動機(jī)并非褻玩報復(fù)。畢竟這是自己的私事,不想拿出來說也很正常,而且早上自己至少還講了一個可以解釋的點,那就是他謊稱自己對謝清呈下了散力的藥。 謝清呈身體虛弱,或是藥力過了頭導(dǎo)致他覺得無趣,那都是有可能發(fā)生的。他還不至于因為這一個謊言就會遭殃。 但是…… 賀予神情凝重,繞路從另一個走道方向回了自己的臥室,他核驗了生物識別,推門進(jìn)屋。 謝清呈正坐在書桌前閉目養(yǎng)神,聽到他開門的動靜,慢慢睜開眼睛。 賀予掃了一眼床鋪,被褥果然換過了,傭人借著打掃衛(wèi)生的名義撤換了他們昨晚的床單檢查。確定了這一點后,賀予沉著臉走到謝清呈身邊,俯了身,以只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出了點狀況,謝清呈?!?/br> 謝清呈的身子立刻微微繃緊:“怎么了?” 賀予嘴唇貼在謝清呈耳邊,目視前方,輕咳一聲,有些尷尬:“一言難盡。但總而言之就是,今天晚上……我們倆如果不真的做點什么,恐怕就沒有那么容易混過去了?!?/br> 第221章 我們想假戲假做 賀予沒想到謝清呈聽到是這件事, 居然沒什么意外。 謝清呈也完全看透了這一點。 他非常敏銳,那女傭進(jìn)來打掃衛(wèi)生換床單的時候, 他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正常情況下,哪怕是入住賓館,服務(wù)員都不可能天天更換床上用品,何況這是賀予常用的臥室?而且賀予的床單很干凈,能看得出是不久前才新鋪的,完全沒有更換的必要。但女傭卻把舊床單撤走了。 謝清呈知道這是段聞在檢查賀予與他之間發(fā)生關(guān)系的真實性。畢竟如果賀予真的是為了一己私欲,那么他抓自己回來,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段聞不傻,對賀予也并不那么信任,所以才會派了人去檢查,瞧一瞧賀予是否另有所謀。 這招實在太惡心了, 但事到如今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只能盡可能逼真地把這出戲演下去。 于是這一晚,氣氛變得非常詭異。 謝清呈和賀予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吵架了, 但也僅僅只是不吵架了而已。 感情方面的事, 他們是誰也沒有解釋過的。 因為沒立場。 解釋自己的感情, 首先便是要知道對方在意這份感情, 若是對方不在意,自己主動提及,那也未免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 謝清呈很會將心比心,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就和當(dāng)初與李若秋離婚似的, 李若秋除夕夜回來見他,若是忽然說一句“謝哥,我對他沒感情,我和他沒關(guān)系”, 那他作為前任只會覺得尷尬不已,莫名其妙。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謝清呈自知海戰(zhàn)時傷透了賀予的心,雖然賀予已經(jīng)放下了仇恨,可如昨日一般的喜愛又怎么還會再在,所以他這時候若是去和賀予說一句“賀予,我對陳慢沒感情,我和他沒關(guān)系”,那想必是會讓賀予同樣感到莫名其妙。 于是謝清呈這位鋼鐵理工男,覺得自己做的很對,這樣的解題分析,想必是能拿一百分的。 至于賀予呢?這位小伙子就更聰明了。 他以前向謝清呈告白過,為謝清呈搞得頭破血流過,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謝清呈卻從來也沒有接受過他,甚至能把性和愛分得無比清晰,還總是勸自己不要在叔叔身上浪費(fèi)感情。盡管賀予看到過破碎的小火龍,但他被拒絕了太多次了,他根本不敢往謝清呈是不是愛上了他那一方面去想,他內(nèi)心深處是無比自卑的,他總覺得自己是沒有人要的,這份自卑令他張牙舞爪,可又萬分情怯。 文藝小青年很傷心地想,哦,那只小火龍,應(yīng)也只是謝清呈對他之死的愧疚而已,算不得什么。 那么既然彼此都不再喜歡,能有現(xiàn)在這樣的平和,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有些事情,也就不必再提了。 他們就如同尚未說破心意的中學(xué)生似的,誰都不敢輕易踩到那根線上,相處時彼此都帶著些猜測,一些不安,甚至還有幾分小心翼翼,誰都沒有勇氣,也自認(rèn)為沒有立場去訴說內(nèi)心深處還存著的不舍和愛戀。 晚上洗過了澡,賀予和謝清呈上了床,鵝絨被籠上,就又只剩他們兩人面對面的世界了,黑漆漆的地方不容易瞧見對方的臉,他們就像暗巢里的龍一樣,幾乎全靠著鼻息辨別著彼此的位置。 賀予小聲說:“你知道我現(xiàn)在想到了什么嗎?!?/br> 賀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煙味,謝清呈這幾年煙抽的不那么多了,聞著這個味道卻仍有些本能的渴望,他定了定神:“什么?!?/br> “我覺得我倆像地下黨,國共內(nèi)戰(zhàn)時的假夫妻,白天干完組織的工作,晚上關(guān)了房門還得做給眼線看,一天24小時,每分每秒都在演戲?!?/br> 謝清呈嘆了口氣,這孩子還真是編導(dǎo)出身的:“……那你今天白天的諜戰(zhàn)工作做完沒有?” “做完了。” 謝清呈便知道賀予是把激速寒光的數(shù)據(jù)成功回傳總部了。 有了這個數(shù)據(jù),不用太久,破夢者的全面進(jìn)攻就要開始了,而在此之前,他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在曼德拉內(nèi)部潛伏著,以做策應(yīng),越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