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空青所處的位置一直都在大軍中央，雖是騎在馬背上，但也很難看見前方的狀況。

    所以在大軍突然停下步伐時，穆空青的第一反應便是遇到了敵軍來襲。

    他心中一緊。

    在援軍行進的這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從北方南下的行人。

    其中有有意北上，卻聽聞北方有戰(zhàn)事，故而臨時折返的。

    也有原本就是北境人士，家境也還算富余，因而為避戰(zhàn)火舉家南遷的。

    可是，穆空青沒有見到穆白芷和穆白芍的馬車。

    興許是她們中途繞道錯過了？

    穆空青心里清楚，這種可能性很小。穆白芷和穆白芍二人，此刻大概率就在漠北城中。

    此時大軍遇襲，是否說明北蠻的軍隊已經(jīng)繞過漠北城，進入了大炎境內(nèi)？

    那漠北城如今，又當是什么境況？

    前頭的戰(zhàn)旗揮了起來，有兩隊士兵從大軍兩側飛快地略了過去，朝大軍前方奔去。

    穆空青知道，此刻他不能亂。

    穆空青一勒韁繩，調(diào)轉馬頭，對著正護衛(wèi)在糧草輜重旁的中人喝道：“列隊警戒。”

    當下，除卻牽馬駕車的兵卒外，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的事務，手持兵刀保持警惕。

    穆空青抽出綁在馬背上的馬刀，舉起了望遠鏡。

    他在馬上看得高遠，依稀可以見到前頭的sao亂。

    穆空青握緊了馬刀。

    馬刀較之尋常刀劍更長，也更適合在馬上使用。

    這柄馬刀，還是他臨行前特意尋來的。

    看來確實有北蠻人繞過了漠北城。

    只是不知這來人究竟有多少。

    正在穆空青思量時，便有一做夜不收打扮的兵卒一路快馬馳來。

    穆空青放下望遠鏡，那夜不收手上一用力，剛剛好停在穆空青身側。

    那夜不收見四周兵卒皆手持兵刀做戒備裝，心中也是安定，當即便湊在穆空青耳邊低聲道：“前方有小股北蠻人埋伏，現(xiàn)已被盡數(shù)絞殺。將軍有言，恐怕這埋伏的不止一波，還請穆大人路上留神些?！?/br>
    這夜不收對穆空青的態(tài)度頗為和善，說起話來都盡量收斂著身上的殺意，生怕嚇著這位文官。

    主要還是此次援軍中，有這大量穆空青提供的望遠鏡。

    這東西制造起來不難，有了永興帝的應允，現(xiàn)下軍中從將領到他們夜不收，幾乎人手一個。

    只不過如今這些都是竹筒制的，簡陋歸簡陋，但若是出了什么變故，也是一腳就能踩碎的東西，省得落到旁人手里。

    此次他們能發(fā)覺北蠻人的埋伏，提前做好準備將人殲滅，也是多虧了穆空青提供的望遠鏡。

    穆空青生在和平年代，但到底不是個弱不禁風的。

    他嗅到了這人身上的血腥氣，雖有不適，卻不至于被嚇到。

    穆空青點頭應下：“勞煩了，在下自當留心?！?/br>
    那夜不收將信送到了，也就忙不迭回到前頭去了。

    大軍繼續(xù)行進。

    也正如那夜不收所言，北蠻潛伏入大炎境內(nèi)的人馬不止那一小股。

    越是靠近漠北城，大軍受到sao擾的頻率就越高。

    有了望遠鏡的存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提前發(fā)現(xiàn)他們，然后由先鋒軍直接剿滅。

    但偶爾也有漏網(wǎng)之魚，瞅準了糧草輜重下手。

    穆空青所在的位置兩次遇襲，瞧著還都是同一批人。

    第一波打退了，茍活下來的人還不死心，又來了第二波。

    不過這次穆空青全程都盯著路邊的風吹草動，早早察覺到了不對。

    對方一冒頭，便直接被逮了個正著。

    而這些小股小股的北蠻士兵如此悍不畏死，也叫穆空青心中愈發(fā)不安。

    這第一批援軍數(shù)量不多，以押送糧草補給為主。

    這些北蠻士兵來了一波又一波，一副勢必要斬斷糧草輸送的架勢，怎么看都不像是破城無望的樣子。

    相反，能讓這許多北蠻士兵混入大炎，漠北城的情況，恐怕才是真的不妙了。

    穆空青揮刀，利刃入rou的感覺讓他咬緊了牙根。

    最后一個北蠻士兵倒下，穆空青還來不及有更多反應，便高聲喝道：“前方便是漠北城，跟緊大軍，全速入城?！?/br>
    車邊的兵卒甩掉□□上的鮮血，騰出手來將綁著糧草的麻繩重新緊了緊，揚聲應是。

    與此同時，漠北城內(nèi)。

    邊軍大營外，兩個容貌有三分相似的女人求見守將。

    其中一人那值守的小兵認得，是早先去了的王校尉的遺孀。

    第111章 一次攻城

    穆空青等人是在第二日入城的。

    白日里處理那些sao擾者耗掉了太多時間, 天色將暗時又有夜不收來報，言道北蠻此時正在攻城。

    統(tǒng)領這支援軍的將領聞言，立刻下令全軍向后退避三里, 扎營警戒。

    其實當時援軍距離漠北城已經(jīng)很近了, 若是咬牙趕路, 不出兩個時辰必能抵達南城門。

    然而援軍一到, 漠北城守將就必要開門迎援軍入城。

    此時開城門，哪怕是南城門, 也很可能被繞過北方戰(zhàn)線的北蠻士兵抓住機會。

    穆空青甚至懷疑，白日里那些小股小股的士兵，他們的主要目的說不定并非糧草物資，而是用毀掉糧草來做掩護, 實際卻是為了拖住援軍的腳步，好讓援軍趟著夜色入城。

    再趁城內(nèi)大量人手都在北城門對敵的時候，利用這開門迎人的南城門做些什么。

    這支援軍是將領既然能夠擔任護送糧草輜重這樣的任務, 就必然不會是個蠢人。

    他按下急切的心情, 硬是等到夜不收探明情況，確認北蠻大軍已經(jīng)收兵回撤數(shù)里, 短時間內(nèi)無法再一次攻城之后, 才令大軍啟程。

    這一次青天白日里，漠北城內(nèi)和援軍隊中的探子皆盡都散了出去，漠北城南城城門大開，援軍攜糧草輜重入城。

    穆空青抵達漠北大營的第一件事, 便是清點水泥數(shù)量，帶齊匠人，修補城墻。

    漠北百姓大多已經(jīng)退居內(nèi)城，靠近城墻的房屋大多成了士兵們處理傷口的地方。

    在動身前往漠北之前, 水泥的制法與用法，便已盡數(shù)教授給了此次隨行的匠人們。

    穆空青只需調(diào)度好人手物資，旁的也無需他多過問。

    處理完這些事務之后，穆空青方才趕回大營，面見如今的漠北城守將。

    何將軍命懸一線，如今漠北城的主事人是漠北軍副將，也是何將軍的家將，同樣姓何。

    這位何副將不似何將軍般健壯，反倒頗有些儒將的姿態(tài)，言談間也能覺出其文采斐然。

    穆空青料想，這位何副將于漠北軍中，應當是個智囊般的存在。

    果不其然，何副將一見穆空青，便沖著他深深一揖，言道：“多謝穆大人救命之恩?！?/br>
    副將無定級，一般都隨主將官品，較主將低上一級。

    何將軍乃是從一品鎮(zhèn)北將軍，那依律何副將便是正經(jīng)二品大員。

    穆空青側身避過，又回施一禮：“將軍保家衛(wèi)國，于千萬人有救命之恩，穆某如何敢受將軍之禮？”

    這位何副將雖有文人舉止，卻是武將做派，見穆空青確實不愿受禮，他也不多糾結，直言道：“聽聞穆大人需要一片空地？”

    穆空青點頭應是。

    其實這水泥爐窖也未必只能建在漠北城中。

    若是有合適的地方，建在城外或是臨近城池也未嘗不可。

    然而就援軍一路走來的情況看，若是這爐窖建在旁的地方，只怕未必安全。

    何副將沉思片刻道：“如今城內(nèi)空地不多，依照大人所言的規(guī)格，西城最靠外的地方倒是合適。那處原是一片莊園，乃是城中富戶所有。不過戰(zhàn)事起時，那富戶便不顧勸阻執(zhí)意逃出城去了?！?/br>
    何副將頓了頓，道：“聽聞是在路上被猛獸所傷，全家皆盡命喪黃泉?！?/br>
    尸骨能被發(fā)現(xiàn)，那便說明離漠北城不遠。

    漠北城民風素來剽悍，若是更偏僻一點兒到有可能，可城池附近，哪兒來的什么猛獸？

    難怪今日入城時，漠北軍中的夜不收散得比援軍都快。

    看來何副將對于北蠻潛入大炎境內(nèi)之事，也并非毫無覺察。

    不過，這應當屬于軍機要務，穆空青也不多問。

    得了地方之后，穆空青便跟著何副將指派的兵卒，來到了那座莊子上。

    原由的房屋、花草，凡是用不上的，統(tǒng)統(tǒng)拆除推平。

    莊子原有的墻體被加高加厚，幾個側門小門也都被封上。

    建造爐窖的工人和匠人們集體住進了莊子里，源源不斷的原材料被送進莊子，叮咚聲日夜不歇。往往是一個爐窖建成，便要立刻開爐起火。

    好在如今有了水泥填補，城中也不再需要大量融雪融冰澆筑冰墻了，省下的燃料再加上援軍帶來的煤炭，用來供應水泥窯暫時足夠。

    穆空青找到穆白芷和穆白芍兩人的那天，是在他來到漠北城的第五日。

    這天漠北城迎來了北蠻再度攻城。

    攻城炮火聲響徹天際，穆空青在城西的水泥窯中都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