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您是讀書人？”衛(wèi)瑯聽他談吐，才有此一問。

    “就是讀過書，北戎人留著我暫時有用，才沒殺我的。后來他們大概是習(xí)慣我待在這里了，再加上官邸不缺糧，也沒殺了我吃rou。但與我一道被捉來的人，早就……”他嘆了口氣。

    “……”

    “我是個貢士，當(dāng)年過了鄉(xiāng)試、會試，本來要去京城趕考的，”老人說起往事，臉上似乎有些驕傲，“我還是當(dāng)年的鄉(xiāng)試案首呢?！?/br>
    衛(wèi)瑯沉默，他沒法想象，如果沒被捉來，老人原本會擁有怎樣的人生。

    也許他原本可以打馬游街，赴瓊林宴，高居廟堂之上。而不是在這樣的冬夜，用生著凍瘡的紅腫手指，給北戎人刷著無窮無盡的夜壺。

    “結(jié)果，還沒動身，就被抓到這里了，”老人苦笑，“不知我的妻兒知不知道我被北戎人捉了去，希望她們不會以為我中了功名，就此拋妻棄子才好?！?/br>
    “……”

    “對了，既然見到你們，老朽有一事相求?！?/br>
    “老伯但講無妨?！?/br>
    老人把雙手在清水里細細洗了一遍，才探入懷中拿出一支木簪子：“我是不指望能回歸故土了，但若你們?nèi)f一能回去，幫我把這個交給李家村的李何氏吧，當(dāng)年新婚的時候我也給她雕過簪子，她一看就知道這是我的手藝?！?/br>
    這支木簪子看著很舊了，顯然是多年前雕刻的了，衛(wèi)瑯看著老人昏花的眼和顫抖的手，知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雕不出來了。

    他遲疑著，不知該不該接過去，他想對老人承諾要帶其一起回大楚，又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他最終接過了簪子，雖然他連老人口中的李何氏是否還活著都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李家村是否還存在，也許這個村子早已經(jīng)和邊境其他一些小村莊一樣，已經(jīng)在漫長的四十年間淹沒于北戎的鐵蹄之下了。

    兩人與老人告別時，老人只對他們說了一句：“活下去，你們還年輕，別放棄，也許你們等得到楚軍北定那一日?！?/br>
    他又蹣跚著回到剛剛的位置繼續(xù)洗著夜壺。

    寒夜中，他的動作很僵硬，說不清是因為太老了還是天氣太冷了。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衛(wèi)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

    “將軍，大楚總有一日可以攻破北戎的吧？”

    “一定可以。”

    曲紅昭步履堅定，沒有回頭。

    第75章 這不比煙花好用？

    曲紅昭與衛(wèi)瑯看到書房的燈熄了, 又摸了回去，他們不敢掌燈，便借著月光一點點細讀烏滿桌上的文書。

    文書都是用北戎語寫就的, 又是黑暗中, 兩人艱難地辨認字跡, 直看得兩眼昏花, 才把幾份文書辨認完整。

    眼看天色將明，二人暫且回了房間。

    春水這才收了擔(dān)憂之色：“探到什么了？”

    衛(wèi)瑯將今夜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兩人都是氣憤不已, 春水聽到烏滿打算將她送給殺人如麻的九王子時臉色白了白，聽到那老人的遭遇時更是落下淚來。

    “先休息一會兒吧, ”曲紅昭看春水二人的模樣, 就知道她們兩個沒能入睡, “養(yǎng)精蓄銳, 隨時都可能有一場惡戰(zhàn)。”

    衛(wèi)瑯怔了怔：“睡哪兒？”

    曲紅昭指了指地面。

    “……”

    “您還是睡床吧，”春水把床讓出來，“雖然這床和地面一樣硬，但它好歹是張床?！?/br>
    “我們輪流, 今天你睡床。”曲紅昭在房間里左右看看, 把桌布扯了下來鋪在地面上。

    四人安排好了位置，梅玉魄和春水?dāng)D在床上, 衛(wèi)瑯和曲紅昭躺在地面上, 中間隔著一張桌子。

    “你們先睡吧，”衛(wèi)瑯枕著手臂, “我守夜以防萬一?！?/br>
    他很擔(dān)心烏莽趁夜溜進來偷偷割了春水的面皮。

    曲紅昭點點頭：“你若撐不住就叫醒我。”她躺在地上，外表十分淡定，內(nèi)心流著淚懷念景儀宮里那張柔軟又舒適的大床。

    大概是這一夜太累了,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她居然也漸漸有了睡意。

    曲紅昭醒來時，看到三個人正圍著自己，頗稀奇地將她望著。

    “你們做什么？我的睡相不好嗎？”

    春水笑道：“不，您的睡相很平靜。”

    衛(wèi)瑯頂著黑眼圈，給曲紅昭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們只是在奇怪，為什么這樣你都睡得著？”

    曲紅昭伸了個懶腰：“等你在軍中待久了就知道了，若打起持久戰(zhàn)來，哪怕只有一炷香的空閑也得想辦法合眼休息一下?！?/br>
    春水的肚子叫了起來，臉色微紅地低下了頭。

    “餓了？”曲紅昭起身推了推門，“他們大概沒有放我們出去用膳的意思。”

    這個時辰已經(jīng)過了早膳時間，沒人放他們出去，也沒人來送飯，不知是把他們忘了，還是要餓他們幾天給個下馬威了。

    “放我們出去！”衛(wèi)瑯大喊著捶門，見三人都望著他，聳了聳肩，“試試也無妨嘛。”

    “你繼續(xù)試，”曲紅昭推開窗子，“我出去偷點吃的回來?！?/br>
    “二花兒！”衛(wèi)瑯連忙叫住她，“別偷葷菜?！?/br>
    昨夜聽過烏滿父子的談話后，至少在北戎的土地上，他是不想碰任何帶rou的食物了。

    “……你點菜呢？”曲紅昭回了句嘴，其實也明白他的意思，“往好處想，昨夜那老伯說過，官邸不缺糧食，沒吃過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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