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紅昭失笑。

    孫修儀卻突然鄭重起來：“當(dāng)時我并沒有想過，為什么我有機會入宮。后來聽說了其他姐妹的情況，我猜陛下大概是刻意為之。他的拯救，于我而言，就像黑暗里的一束光亮，讓我離開了孫府那個壓抑的小院子。我不懂政事，但我猜，陛下應(yīng)該是位仁慈的君王?！?/br>
    “的確如此。”

    “但你不一樣，”孫修儀看著曲紅昭，“如果說陛下是我黑暗里的光，那你就是想讓我徹底離開黑暗的契機?！?/br>
    “……”

    “你怎么不說話了？”

    “這話讓我有些震驚，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曲紅昭坦誠，“我從沒想過，我對你而言，有這么重大的意義。”

    “你對我當(dāng)然意義重大，所以……”孫修儀又低下頭去，“我才很怕讓你失望?！?/br>
    “你從沒有哪一刻令我失望過，”曲紅昭笑著看她，“當(dāng)然，除了你的牌技，說真的，如果繼續(xù)打上一整夜，我覺得我完全可以把你贏到傾家蕩產(chǎn)?！?/br>
    孫修儀被她逗笑了：“人家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

    “好好好，說正經(jīng)的，”曲紅昭聳聳肩，“那你覺得，怎樣才不會讓我失望？”

    “應(yīng)該是……”孫修儀有些不確定，“像沈jiejie那樣學(xué)弓箭、上戰(zhàn)場，或者像李jiejie一樣金榜題名吧？”

    “我當(dāng)然為她們感到驕傲，她們每一個人的成就，都令我感到驚奇和欣喜，”曲紅昭認(rèn)真道，“但我也為你驕傲，在你徹底放棄玉容散的時候，在你幫惠嬪翻菜園的時候，在得知你去安撫惶恐的宮女的時候……你一直在成長，而我有幸能見證你的蛻變?！?/br>
    孫修儀的雙眼看起來亮晶晶的：“真的？”

    “當(dāng)然，”曲紅昭點頭，“何況，就算我失望又如何？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佛，有資格評判人間對錯。做你自己想做的，何必在意我失望與否？”

    “……”半晌后，孫修儀才開口道，“我想，我會永遠(yuǎn)記得你今日的話?！?/br>
    曲紅昭做后悔狀：“早知如此，我剛剛就不嘲諷你的牌技了?！?/br>
    孫修儀大笑起來：“這下，你可要被我記仇一輩子了?！?/br>
    曲紅昭拍了拍她的背：“夜已經(jīng)很深了，想不想睡一會兒？”

    “好。”

    曲紅昭和她并肩躺在榻上，安靜了一會兒，又聽她輕聲道：“我自小就生活在一方小院子里，待進(jìn)了宮，就換了間更大的院子。抬眼看去，上面永遠(yuǎn)是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我一輩子都沒見過外面的天地，所以我才不敢出去。”

    “……”

    “我說我想去看看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想去看看這個天下，我只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孫修儀的聲音在夜色中緩緩響起，“我不知外面是什么樣子的，有沒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

    “外面的天地，有好有壞，”曲紅昭自然明白她指的不止是風(fēng)景，“有恩將仇報的惡人，卻也有舍生取義的義士，有光芒閃耀的奇人，也有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有勤勤懇懇的百姓，也有打家劫舍的盜匪，有高高在上的官員，有仗劍行千里的江湖客，有販夫走卒，有三教九流，你也許會遇到讓你耿耿于懷的爛人爛事，也許會碰見大快人心的賞心樂事，你也許會參與傳遍天下的偉業(yè)，也許只是路邊的孩子遞給你一朵野花令你會心一笑。有太多種可能，好壞參半，我說不好你會遇到什么。但我覺得，你也許會喜歡的。”

    孫修儀沉默了好一會兒：“我還是有些畏懼，但我想，我會去看看的。”

    “注意安全，”曲紅昭提醒，“請務(wù)必記得我提過的惡人那部分?！?/br>
    孫修儀笑了笑：“好。”

    接下來，她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

    “睡不著？”曲紅昭問。

    “嗯，不過這次不是因為恐懼了，”孫修儀道，“我現(xiàn)在特別興奮，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出去看看。”

    “……”曲紅昭無奈，“睡不著，我們就說說話吧。”

    “好，”孫修儀開心道，“說點什么？”

    “說說你自己吧。”

    孫修儀想了想：“我的名字叫作驚蟄，是父親隨口取的，因為我出生在驚蟄那一天，我常常覺得很慶幸，因為我不叫孫清明或是孫芒種。”

    曲紅昭笑了起來：“孫芒種聽起來似乎不錯?！?/br>
    孫修儀便也跟著笑：“是吧，我姨娘還因為我的名字傷心了好一段時間呢，因為她覺得父親不重視我一個庶女，但我覺得挺好的?！?/br>
    “時至驚蟄，萬物生機盎然，確實很適合你?！?/br>
    孫修儀有些害羞：“我要是會說你這樣的話，就可以哄得姨娘不要傷心了。”

    “你的學(xué)問向顏姑娘學(xué)得怎么樣了？”曲紅昭問，“我可還記得，你說要游歷天下，還要寫一本游記的?！?/br>
    “我當(dāng)然不如李jiejie了，不過也學(xué)了些東西，”孫修儀轉(zhuǎn)身看著曲紅昭，“你能想象嗎？李jiejie居然中了貢士，我聽說的時候，興奮了幾天幾夜。還有顏姑娘，她們簡直太厲害了！”

    “是啊，她們真是令人欽佩?！?/br>
    孫修儀繼續(xù)興奮道：“我當(dāng)時就想向她們道聲恭喜，只是陛下讓她們?nèi)バ袑m安心準(zhǔn)備殿試了，我沒見到人?！?/br>
    曲紅昭猜測：“大概是怕外界的紛擾，或是太后娘娘那邊發(fā)難，影響了她們的心境吧。陛下果然思慮周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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