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繡本有的那點(diǎn)氣憤，在吃過美味的添菜后，早散了，還能安慰她：“他問一百件，你答一百個(gè)不知道就成，橫豎他說的多，虧的是他。”

    這一天，糟糕的事太多，便是七竅心也活絡(luò)不過來。

    莒繡頭一件要煩的事，便是冬兒和那丫頭之約，回屋之后一直等著聽她如何哄，誰知一直等到入了夜，也不見她和自己說半點(diǎn)和這相干的事。

    冬兒只在睡前問她：“姑娘，要不要點(diǎn)香？”

    莒繡攔了，她卻沒二話，干干脆脆出去了。

    難道是我錯(cuò)怪了她？

    也不對(duì)，這一下午，莒繡特地裝了裝樣子：要是冬兒進(jìn)了里屋，她就拿那黃棕絲線在那料子上繡幾下。冬兒的眼睛，總往那上頭瞟，接連見她在繡，便又告了一次假，出去了一趟。

    戌初二刻，還有那位幾近隱形的三少爺。

    還有……他還會(huì)叫人來送那鞋嗎？派的人又會(huì)是誰？

    倘若不是冬兒可疑，她還能叫她去取，給他省些麻煩?？扇缃穸瑑嚎粗攀悄莻€(gè)對(duì)鞋最上心的，她怎么敢讓她知道？

    明日若是送鞋來，冬兒人在這，只怕要露餡，還得支開她才行。可自己也不知道先生那邊何時(shí)叫人往這邊送呀！

    煩事太多，一件也理不清。

    莒繡摸摸鉆了孔又編了穗的那方印，閉上眼，恍若回到那日她看雀之景，倘若那時(shí)我不回頭，他會(huì)駐足多看我一眼嗎？

    打住，張莒繡，癡心妄想過了界，不可不可。

    先生是好人，他并不欠你，相反，你欠他太多，做人要知恩圖報(bào)，而不是得寸進(jìn)尺！

    如此一番自我教訓(xùn)，她為了撇開心事安睡，一遍又一遍地用小指摹著印上的筆畫，直到入睡。

    睡前有思，睡熟有夢。

    她抬頭看鳥，他倚墻看她。自己竟像個(gè)局外人，能窺全景，見他深情注目，見他情難自禁，邁步上前，卻踩到斷枝露了痕跡。

    她轉(zhuǎn)身，他回避。

    她心傷離開，他停步惆悵。

    誰也不比誰好過。

    莒繡掙扎著撥開胸口重壓，醒來大口喘氣，心中留有余念：他無意，總好過兩人無奈傷心。

    第38章

    終歸是動(dòng)了心，再多勸慰也留不住眼淚。

    莒繡抹凈了臉，丟開帕子翻身爬起，將外衣披在身上，取了燭臺(tái)放到床邊，將箱底所有料子挑出來，再拿了針線簍子。

    東西都預(yù)備齊了，便重回床上，靠著床架，就著燭光，按著那一瞥比劃了長度，裁剪縫制，一氣兒做了四對(duì)襪子。

    她想做的太多，可料子不夠了，還得想個(gè)法子才好！

    外邊更鼓響，她忍不住打了個(gè)哈欠，收拾好東西，重新躺下。

    一到時(shí)辰，冬兒搖醒了她，“姑娘，今兒雖不用請(qǐng)安，可外邊來了客，只怕一會(huì)有事，你還是起身吧。”

    莒繡皺眉，只手撐起自己，隨口問道：“來了什么客？”

    冬兒上手，一面飛快地替她搭衣系扣，一面答：“楊家的，大姑奶奶和楊家六小姐，還有他們家?guī)讉€(gè)孫少爺。一早就來了，不知道是為的什么事。”

    “你去打水吧，”莒繡輕挪開她的，自己上手來系，又道，“左不過是采選這些，學(xué)里先生說初篩讓府里長輩來定?！?/br>
    冬兒繞到她后邊去整理鋪蓋，背對(duì)著她道：“姑娘，我原聽人說是由各府先生來定，府衙把在冊(cè)的先生都叫去領(lǐng)簿子了?！?/br>
    “哦，韋先生說他不管。”

    冬兒拍整了被子，站直了身，笑道：“怕是停少爺不想惹麻煩，把事又丟回給老太太了?！?/br>
    “也好。”

    冬兒又笑笑，道：“姑娘，我去打熱水，稍等?！?/br>
    “辛苦你了?！?/br>
    冬兒回頭，再笑笑，轉(zhuǎn)頭去了。

    莒繡將壓在枕下的那四對(duì)襪子藏進(jìn)懷里，低頭一看，胸前鼓鼓囊囊，實(shí)在不妥。她把襪子重新掏出來，找到那舊藤箱，用干凈的宣紙先墊一層，鋪好襪子，再鋪一層紙。因她手頭上無畫作，只好抽了一沓練字的草稿蓋在上邊當(dāng)遮掩。

    她盯著上邊的字，赧得紅了臉，眼下沒得法子，只能這樣了。她匆忙蓋好，將藤箱放回原位，繞到屏風(fēng)后等著冬兒進(jìn)來。

    凈了臉，梳了頭，冬兒站在身后沒動(dòng)，猶豫道：“姑娘，要不敷點(diǎn)粉吧，有外客呢。”

    莒繡搖頭，道：“與我們不相干的?！?/br>
    冬兒垂頭，再勸：“姑娘，楊家眼下還不錯(cuò)，比咱們府里好?！?/br>
    莒繡轉(zhuǎn)身去看她，平靜道：“你有什么想說的，直說就是。”

    冬兒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幾番糾結(jié)才道：“大姑奶奶帶著兩個(gè)侄子，都是十七八歲。姑娘和這家里，不算正經(jīng)的親戚，和楊家更算不上，也就不必看這輩分。”

    莒繡笑道：“我不是和你說了嗎，我定了親的。冬兒，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千萬不要把這樣的心思說出去，被人笑話事小，給你自個(gè)惹了禍?zhǔn)律仙硎麓??！?/br>
    冬兒一臉驚愕，愣住在那。

    莒繡收了笑，正經(jīng)道：“冬兒，龍配鳳，金鑲玉，我們這樣的草根，還得扎進(jìn)泥土才是正經(jīng)。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攀富登貴，人這一生，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冬兒垂下頭，應(yīng)了一句是，等莒繡往外走了，她又追上幾步，大聲道：“三太太今明兩日就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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