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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能殺了,也能一命換一命,最差也是自己死了而已。但自己死了,也總比什么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兒女死去強。 “到了后幾天,村里的人自發(fā)組了隊,裝作要去投靠民變隊伍,然后他們進了隊,趁夜里殺了不少人?!?/br> “先皇這一仗,不費自己的一兵一卒。贏得漂亮。” 國師問她:“公主,你覺得先皇知不知道那些民也是被貪官逼得沒法子了?” “他當然知道?!眹鴰煾嬖V她:“他什么都知道。貪官可以除,但這些人心已變,也不能留?!?/br> “這些被逼民變的百姓,該死嗎?” “公主,幾千人,幾千人??!你的父皇沒有一點心軟?!?/br> “現(xiàn)在,就這幾十個人,你在心軟什么?” “步蟾,不能死!”國師鄭重告訴她:“不僅不能死,你還要好好待他。” “他對你忠心耿耿,能力強干。你的很多事都是他來做,如果他沒了,你以后的大業(yè)不會順?!?/br> “更何況,步蟾是你的人,全朝堂都知道。你若為了此事除了步蟾,只會讓其他人害怕。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你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護著,日后誰還愿為你做事?” 國師放軟了語氣:“你想想,步蟾他沒有親眷,該報的仇已報,于朝中再也瓜葛。” “并且他沒有后嗣,私心比普通人也少些。并且他方便,宮里宮外的事都能做,這樣的人,于你而言,就是寶貝?!?/br> “他不能死,不僅不能死,還要和以前一樣活著?!?/br> 晉恪艱難開口:“和以前一樣活著?” 她質(zhì)問:“我們明知他有病,要用人命吊著,才能像個常人。這樣的人,我怎么能讓他和以前一樣活著?” 國師看著她:“忠心又有才干的人難得啊。他一個人,與你而言,就比千萬人重要!” “我怎么養(yǎng)著他!”晉恪憤怒問:“拿人命喂他?眼睜睜看著他弄死人?” “我也是個人,國師,你也是個人啊?!?/br> 國師搖了頭:“人和人不一樣?!?/br> “畜生和畜生也不一樣。就像康樂郡主的雪團,和野地的狼也不一樣。野地的狼被人射殺,雪團在郡主那里,玩著人命?!?/br> “公主,”國師放軟了語氣,像個循循善誘的先生一樣:“公主看,我們晉國那么大?!?/br> “刑部大牢里,有那么多該問斬的?!?/br> “那些人,都是大惡之徒,也馬上該死了。公主把那些人給步蟾怎么樣?” “用本就是該死的人,留住一個對你有大用的步蟾。什么都不耽誤?!?/br> 國師溫柔又誠懇地看著她。 晉恪本已堅定的心忽然飄忽了起來。 她明白什么是對錯,但這一番下來,她有些糊涂。 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她無意識地往旁邊走了兩步,手上的鐲子有些涼,冰了她。 晉恪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想到了杜攬,想到了枝雪。 “不該這樣的。”她輕聲說:“這世間,本應(yīng)該是善惡有報的?!?/br> “那你的父皇,”國師平靜開口:“若你的父皇還活著,他該死嗎?” 晉恪開不了口。 國師又留了一句話:“你要用步蟾?!?/br> 晉恪做不到。 國師讓了步:“但步蟾決不能死。公主,你等等,給他留條命?!?/br> “過段時日看,你會發(fā)現(xiàn),步蟾你不得不用?!?/br> “我會把步蟾帶走。”國師說:“你遲早會后悔的。” “后悔了,你會來找我。” 國師地位極高,他向來不管國事,但若是他想做的事,無人敢攔。 他臨走前最后又說了些話:“善惡一事,常人都能斷。若單為了善惡去做事,很多人也都能做到。” “但難的是,不看善惡。為了最好的結(jié)果,明知善,卻不為;明知惡,卻為之。能做到這些的人,才能不同于常人。你看那些豪紳巨賈,你看朝堂眾臣,誰的手干凈?他們個個背后都有造業(yè)!” “善惡,對錯,規(guī)則,律法,都是為了約束百姓,為了大晉的長治久安。” “而上位者,更重要的是權(quán)衡?!?/br> 國師的人將要把步蟾帶走時,宮女留冬忽然跪在了晉恪面前。 “殿下,”留冬磕了個頭:“讓我跟去照顧吧?!?/br> 留冬一向平淡,面上從沒有喜悲。 “我父親原是太醫(yī),因?qū)箦疹櫜恢?,被抄了家?!?/br> “我被送去了官寮里,挨打時遇到了步蟾?!?/br> “他看了我一會,就把我?guī)ё吡恕!?/br> “留冬是他給我起的名字,他的小妹叫謝吟冬?!?/br> “不管他做過什么事,奴婢都謝他給了我和我娘兩條命,奴婢怕他在生地方?jīng)]人照顧?!?/br> “求公主恩典。” 留冬說話板板正正,沒有語調(diào)變化。 但短短幾句,又是一家人的生死。 晉恪沉默半響,擺了擺手:“走吧?!?/br> 留冬結(jié)結(jié)實實磕了個頭,收拾了東西,就去了國師府。 晉恪坐在床邊,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她的頭在疼,心也在疼。 “為什么啊?”她茫茫然,對著面前的墻壁開了口。 “這世間?!彼X得寒冷,于是緊緊握住了腕上的玉鐲,試圖暖熱自己和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