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沉默了一下，問：“什么后路？”

    四夫人道：“要按你說的，將來你納她的時(shí)候，你三伯母反過來拿這話來將我們可怎么辦？”

    凌昭垂眸沉默了更久，才道：“母親想多了，我不會(huì)納她?！?/br>
    以凌昭的腦子豈能想不到這說辭會(huì)讓他自己也無路可走。

    但他就是要絕了自己的路。

    四夫人眨眨眼，道：“我勸你三思?！?/br>
    凌昭嘴角扯扯，抬眸，直視著四夫人，了然道：“母親無非是覺得，我喜歡她?！?/br>
    哎喲，他自己說出來了！

    四夫人沒想到還有這一天，能從她這冰山臉、夫子樣的兒子嘴里聽到什么喜歡不喜歡的。

    她立刻就精神了！

    眼前這一位，是生了他的女人。他皮rou血骨都來自于她，這世上，她是與他血緣最近之人。

    世上若還有人能讓他肯開口談一談，喜歡不喜歡，大概只有眼前這個(gè)人了。

    凌昭終于道：“是，我喜歡她。”

    這話一出口，便覺得胸臆間一直堵了許久的感覺消散了。原來，將“喜歡”這件事說出口，是這么地暢快。

    凌昭品味著這種感覺。

    但抬眸，看到四夫人喜形于色的模樣，他頓了頓，反問道：“那又如何？”

    “你說如何?！彼姆蛉诵σ饕鞯氐?，“那自然是讓她再等等，等你出孝，先把正頭婚事辦了，再將她納進(jìn)來?！?/br>
    真難得，讀書讀傻了的傻兒子竟也會(huì)喜歡人。

    所以這個(gè)事，必須得伸手。自己兒子相中的人，豈能被旁人強(qiáng)逼為妾。

    凌昭卻笑笑，搖頭，平靜地告訴四夫人：“我不會(huì)納她?！?/br>
    四夫人愕然。

    “‘喜歡’本身從不是錯(cuò)，錯(cuò)的是為了這喜歡的內(nèi)心之欲，行違背綱常禮法之事，或是放縱自己的行為，失去少年讀書立志時(shí)的本心?！?/br>
    “母親，林姑娘是個(gè)好女子，值當(dāng)別人喜歡她。我亦不以這喜歡為羞恥。蓋因我與她之間磊落光明，并無不可對(duì)人言之事。”

    “只林姑娘非是我的良配，我不會(huì)聘她為妻，她亦沒有與人做妾的打算。我雖喜歡她，但也不會(huì)強(qiáng)人所難。”

    “三房所行之事，卑暗齷齪，我豈能坐視不理。這件事，我是必要管的?！?/br>
    “只我與她之間，不會(huì)有‘以后’。母親不必胡思亂想，也不要伸手亂來。只請(qǐng)幫忙解決眼下之事即可?！?/br>
    四夫人看了他半晌。

    最后，她說：“那還是不夠喜歡。”

    四夫人想起了丈夫。

    那次詩會(huì)并不是在金陵。丈夫見過她之后，連夜趕回了金陵。

    她后來笑他，干嘛這么拼命。

    那個(gè)男人眼睛里都是情：【屏風(fēng)倒了，見到你的不是我一個(gè)。他們?cè)S多是本地人，若搶先去把你訂下怎么辦？】

    【你現(xiàn)在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了吧?！?/br>
    【喜歡到了盡頭，是一分一刻也不能等，一絲一毫也不能讓的?！?/br>
    但凌昭不覺得“喜歡”這件事還有什么夠不夠之說。

    只有合適不合適。

    譬如父親和母親，年貌相當(dāng)，門第匹配，故求娶為妻。喜歡便是錦上添花。

    倘若當(dāng)年換一個(gè)身份低的女子，不適合為妻，若她肯，也可以納作妾。喜歡便是兩廂情愿。

    從不該是為了“喜歡”，讓自己亂了方寸，失了原則。

    四夫人道：“你既覺得沒問題，這事我?guī)湍?。只是，解決了之后呢？”

    凌昭凝目看著自己的母親。

    他的母親問他：“眼前的事好解決。只這事解決之后，小林這孩子跟三房算是撕破臉了。我只問你，她以后怎么辦？”

    “別跟我說，解決了眼前你就要撂開手。她無依無靠，又是及笄該嫁的年紀(jì)。你若撂了手不管，不過是把她從一個(gè)坑里，扔到了另一個(gè)坑里罷了?！?/br>
    “算了，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你既下了決心了，我就幫你先解決眼前的事吧?！?/br>
    三夫人最近非常忙。

    自八娘出嫁后，她好幾年沒這么忙碌過了，真有種充實(shí)的感覺。

    然而就在她為著三房添丁進(jìn)口的大喜事忙碌歡喜的時(shí)候，老夫人卻將她召了去一通訓(xùn)斥。

    “回去好好查查你院子里，是哪個(gè)丫頭婆子碎嘴爛舌地?cái)脑蹅兞杓业拿暎　?/br>
    “你好好地養(yǎng)個(gè)孩子把她養(yǎng)大，如今等著她落定一門親事就功德圓滿了。偏有那見不得你好的人，竟嚼爛舌根說你是給十二郎養(yǎng)妾?！?/br>
    “我們凌家世代仁善之名豈是容人這樣糟蹋的！去查，是誰！”

    從前三爺在的時(shí)候，老夫人都沒有這樣給三夫人甩過臉子。

    后來三爺不在了，老夫人憐惜她，連晨昏定省就免了，何曾這樣聲色俱厲過。

    三夫人臉都白了，想要說話，老夫人身邊的徐mama卻使勁給她使眼色，還擺手。

    三夫人把話吞下去，顫聲道：“……是?！?/br>
    待忍著羞恥退出去，果然徐mama追出來。

    三夫人喊了聲“mama”，差點(diǎn)流淚。

    徐mama帶她避開人，埋怨道：“怎么回事，我怎么聽說阿蔡帶著人，把那個(gè)姨娘的私房都一箱箱抬走了？還把小姑娘鎖了起來？”

    三夫人的眼淚直接被噎回去了，臉漲得通紅：“都是胡說！杜姨娘那點(diǎn)子私房我要它作甚，都還在她自個(gè)的屋里呢，沒人動(dòng)。也沒人鎖她，只她一個(gè)沒長輩的小孩子，我們怕她年幼無知叫人拐帶了去，吩咐人不叫她出門亂跑而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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