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绷旨梧?，“原來說的是他。”

    仔細(xì)一想，凌十二是尚書府公子，在那些地痞無賴眼中，可不就是一個(gè)真正的大家公子么。

    只在她心里，從來沒有把“大家公子”四個(gè)字用在凌延身上過。

    說起“大家公子”，她的腦海里第一個(gè)想起的便是凌昭，再無旁人。

    林嘉怔怔片刻，忽道：“這么說，這么說……原來是我?！?/br>
    凌昭心中一凜：“嘉嘉！”

    林嘉眼淚掉下來；“所以其實(shí)，還是我，我給張家招了禍對(duì)吧？”

    “嘉嘉！”凌昭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妄自菲薄！”

    他道：“你嫁到張家，孝順婆母，cao持家務(wù)，扶助家業(yè)，沒有一點(diǎn)做的不好的。任誰(shuí)也不能指責(zé)你。”

    “張家敗落，緣于凌延卑劣設(shè)局，張安浮躁虛榮，意志薄弱。與你何干？”

    林嘉只搖頭：“別說了?！?/br>
    眼淚撲簌簌地落。

    凌昭的話自然說的是沒錯(cuò)的?？煞诺浆F(xiàn)實(shí)里，誰(shuí)不會(huì)覺得“倘若張家沒有娶林嘉，或許就不會(huì)……”。

    世事如此罷了。

    凌昭先前暫不告訴林嘉真相，便是怕她自責(zé)。

    林嘉抹去淚痕，問：“凌延人呢？”

    “與他勾結(jié)的他那親生兄長(zhǎng)，因訛詐威脅他，被他殺了?！绷枵迅嬖V他，“正被我埋伏到，我便將他送了官。為了家里的名聲，抹去了他故殺之罪，判了流放。但家里打點(diǎn)過了，他不會(huì)再回來了?！?/br>
    “他和他那親生兄長(zhǎng)，一并為族中除名逐族，死后不得葬入祖墳?！?/br>
    林嘉吸一口氣，道：“也算惡有惡報(bào)?！?/br>
    凌昭沉默了許久，道：“世間凡行惡業(yè)，或遲或早，終會(huì)有業(yè)報(bào)。便是我，也逃不脫?！?/br>
    林嘉抬起眸子，抿唇許久，問：“既張安的事不是你，你，你又為什么……”

    凌延的事既說清楚，那些最最糟糕的、折磨人心猜疑便消散了。

    留下的，便是完全無法回避的事。

    凌昭他，終究還是做了些什么。

    凌昭也抬起眸子。

    兩人四目相對(duì)。

    “因?yàn)槲蚁胱屇慊氐轿疑磉?。”他緩緩道，“你若有孩子，無論這孩子是留還是不留，傷害都太大。”

    林嘉的眼淚再度涌上來。

    “你明明……”她忍淚道，“你明明是真心實(shí)意將我嫁出去的?！?/br>
    當(dāng)初，林嘉知道，當(dāng)初凌昭是真心真意地幫她尋了一門最合適的婚事。

    張家的確有種種缺陷。可如果是在凌昭的庇護(hù)之下，這些缺陷便都不是問題。

    若沒有凌延橫插一道，林嘉或許就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若那樣，她感激凌昭一輩子。

    一輩子他都是天上的皎日，水里的月光。

    凌昭嘴唇微動(dòng)，卻覺得喉頭哽住。

    這個(gè)事，要真的用語(yǔ)言說出來，實(shí)在太難，太難。

    林嘉的眼淚到底是沒忍住。

    因這場(chǎng)夢(mèng)碎得太徹底。

    “是我回門的那一天嗎？”她淚眼模糊地問，“那一天，你變了想法是不是？”

    她問：“為什么？”

    為什么不停在那一天呢。

    停在那一天，一切都完美了。

    她少女時(shí)代遇到了一位貴公子，潔如崖雪，皎如明月。

    他的光芒分一些給她，她便能借以取暖。

    縱日后，便生活中充滿了瑣碎，鍋邊灶臺(tái)的煙灰，都沒關(guān)系。

    想想他的光芒，她便能打起精神，系上圍裙，把瑣碎收納整理，把煙灰抹得干凈，讓自己的日子變得窗明幾亮。

    待老去，含飴弄孫之時(shí)，偶爾回憶，都會(huì)閃著光。

    這樣美好的事，為什么要去打碎。

    夢(mèng)回到那一天，凌昭又感受到了皮膚上的灼痛感，那些睡不著的夜里的折磨。

    他猛地抱住了林嘉，將她按在自己肩頭，咬牙道：“因?yàn)槲?，終究是個(gè)rou骨凡胎的俗人?！?/br>
    “我原是想、我原本真的是想，給你好好地安排，護(hù)你一生平安的?！?/br>
    “可那天，我在曾家見到你，你成了別人的妻子?！?/br>
    “我恍若一場(chǎng)大夢(mèng)醒來?！?/br>
    “你不知道那天的太陽(yáng)有多大，照得我皮膚疼?！?/br>
    “與你說完話，我走到垂花門，走了四十七步，幾要被這陽(yáng)光打得魂飛魄散，化作煙去?！?/br>
    “我以為只要你過得好，我就可以靜靜看著你沒關(guān)系?！?/br>
    “我太高估了我自己，嘉嘉，我……我終是做不到，忍不了！”

    林嘉淚水奪眶而出，洇濕了他的肩頭。

    一直以來，存在于他們之間的光鏡粉碎了一地。

    不想什么探花郎，貴公子，皎皎白日光，把這些光芒都移去，凌昭凌熙臣……原來也和別的人一樣，有血有rou，有他的欲念。

    有讓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放不下的事，擱不下的人。

    對(duì)林嘉來說，他從來沒有這樣真實(shí)過。

    可太晚了。

    他的夢(mèng)醒得太晚了。

    就如京城的人也來得太晚了。

    若早一些，或許他們的命運(yùn)便能走向不同的方向。

    可如今，已經(jīng)成了這樣，難以收拾。

    “我知道我所行之事，比凌延也并不就高尚多少，大抵，一般地卑劣?！彼?，“只是他更快，搶先做了更惡的事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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