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排斥養(yǎng)魂人是因?yàn)槟銈儾涣私?。養(yǎng)魂人才是人類應(yīng)該追求的終極。”

    陶燁似是贊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目光挪到丹的臉上，用憐憫的語氣應(yīng)和道：

    “確實(shí)確實(shí)?！?/br>
    被陶燁的憐憫目光和陰陽語氣激怒了，丹又緊緊閉上了嘴，不愿再說一句話。

    “我知道，很多人總是對自己陌生的東西抱有敵意。”陶燁的眼神突然變得柔和，“就像是我，上輩子像個過街老鼠一樣被人厭棄。實(shí)際上呢？我殺的人有幾個是無辜的?！?/br>
    丹仍然戒備著，他太明白陶燁的尿性了，陶燁的殺手素養(yǎng)極高，有著超脫常人的審訊技巧，他不能輕易地咬上陶燁的鉤子。

    “我也不敢說你和我是一類人，但是我倒是能理解你的感覺。”

    “你猜猜看，我當(dāng)初為什么做了殺手？”

    像是一名幼兒園教師教育淘氣的孩子那樣，陶燁的語氣逐漸變得軟和，循序善誘。

    丹的嘴唇動了動，他并不知道陶燁上輩子具體經(jīng)歷了什么，他只聽組織里的養(yǎng)魂人說過，陶燁曾是個冷血無情的殺手。

    并沒有期待丹會回答他，陶燁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爸被殺手殺了，不過他也不冤。他以前賣軍火，偷偷截了批貨，自己找了買家賣了。他們的頭子當(dāng)然看不下去，就讓人把他殺了?！?/br>
    風(fēng)扇旋轉(zhuǎn)時，日光被切割成一條條光柱，打在陶燁的臉上。空氣中的塵埃不停地舞動，閃爍著明滅的光點(diǎn)。陶燁坐在光里，卻仿佛置身于無盡的黯淡之中。

    丹盯著陶燁，突然，他對陶燁的人生產(chǎn)生了一絲共情。

    “我爸死了，我媽就瘋了，被人送去精神病院?？墒菦]過多久，我媽也死了?！?/br>
    陶燁抬起頭，空洞地看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

    “你猜怎么著？”陶燁突然笑了，低頭看向蜷在角落里的丹。

    丹張了張嘴，過了許久才吐出一句：“你的故事和我沒有關(guān)系?！?/br>
    陶燁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嘆息：“確實(shí)沒關(guān)系?！?/br>
    “不過這些話我也只能和你說了。畢竟，大概率你很快就會被送去鬼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br>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昨夜在醫(yī)院的行動中，他一旦失敗，就已經(jīng)是一枚棄子了。他的神明不會來救他，因?yàn)樗莻€沒用的東西。

    “你說吧。” 丹痛苦地闔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觯员┳詶壍胤趴樟穗p眼。

    “我爸媽死了，留下了我和我meimei，我meimei先天殘疾，看不見，也見不得陽光。社區(qū)的人來我家，要把她帶走，送去福利院?！?/br>
    “可是誰都清楚，我meimei這樣的情況，找不到好人家領(lǐng)養(yǎng)的?！?/br>
    丹張開眼睛，陶燁的故事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曾以為陶燁是天生的殺手，從骨子里便是那樣的惡劣，陰暗和無情。

    可如今聽著陶燁的過往，丹卻咀嚼出一絲眾生皆苦的味道來。

    “你為了養(yǎng)你的meimei，所以做了殺手？”看著空氣中舞動的塵埃，丹低聲問。

    他不想共情陶燁，陶燁是敵人?？墒翘諢畹恼Z氣那么平淡，一瞬間讓他有些恍惚，陶燁只是一個經(jīng)歷了苦難的普通人，并非是一個冷血的殺人機(jī)器。

    陶燁打了個響指，清了清嗓子：“Bingo！”

    “只不過，我認(rèn)了殺我爸的人當(dāng)了干爹。這種行為很惡劣對吧？以前打游戲，別人罵我孤兒我都不會生氣，你知不知道是為什么？”

    偽裝成程強(qiáng)軍時，丹經(jīng)常和陶燁開黑。現(xiàn)在仔細(xì)回想，陶燁的確對別人罵他孤兒這件事不太在意。

    丹抿著嘴，一言不發(fā)。他的太陽xue不受控制地痛了起來，他突然想起了和陶燁朝夕相處的日子。

    雖然丹蟄伏在陶燁身邊有很強(qiáng)的目的性，他們好歹相處了那么久，總有一種微妙的感情聯(lián)系在二人之間。

    這種聯(lián)系被丹深藏在潛意識中，而現(xiàn)在，終于被陶燁的一番話挖掘出來，暴露在干燥的空氣中。

    “因?yàn)槲业臍⒏赋鹑丝梢越o我更多的錢。有了更多的錢，我就能讓陶熠過上更好的生活?！?/br>
    陶燁講完了自己的故事，仍是安安靜靜地坐著。

    “你想說些什么？”壓著心里的情緒，丹強(qiáng)行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漠。

    身體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陶燁長出了一口氣：

    “所以我能理解你，你做養(yǎng)魂人只是想抓住自己想要的東西。沒有一個人是無緣由地想要永生的。”

    丹怔了怔，陶燁那種惡魔般的洞察力讓他感到害怕。

    養(yǎng)魂人之所以會成為養(yǎng)魂人，是因?yàn)樗麄儾幌胨溃牖钪?。如果一個人無牽無掛，又為什么要活著呢？

    丹已經(jīng)活了上千年，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他做過許多骯臟齷齪的事，不僅僅是因?yàn)樗麘峙滤劳觥?/br>
    而是因?yàn)樗胧刈o(hù)點(diǎn)什么東西。

    死亡只是個形式，可是死亡能把他和他想要守護(hù)的東西分開。

    陶燁昨夜睡不著的時候，一直在想這件事，人究竟為什么想要接近無限的終極。

    最終，他想到了陶熠雪白的發(fā)絲，想到了路軼身上溫暖的溫度，想到了程強(qiáng)軍死去時，他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原來是這樣啊……

    人之所以想要永生，是想永久地占據(jù)某個東西，這種東西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某段回憶，甚至可以是一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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