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周氏適時(shí)應(yīng)聲，頗有幾分自責(zé)、想向老侯爺請罪的模樣。

    “罷了罷了，人各有命?！崩虾顮斊鹕頂[擺手，不欲多說，“銘良你好不容易回來，就不提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了?！?/br>
    “等晚上欽平帶著淮止回府，你們兄弟再小敘一番?！?/br>
    “銘良知道?！?/br>
    許銘良連忙起身扶好老侯爺，“那我送您回正清堂?！?/br>
    臨了要出花廳前，許銘良回頭深深地看了許周氏一眼，“你和錦湘先回留月閣?！?/br>
    見他這般神情，許周氏知道他是有事要說，福身應(yīng)下后，等許銘良和老侯爺離開花廳，許周氏這才帶著許錦湘往后院走去。

    一炷香后，等許銘良回到留月閣時(shí)，許錦湘已經(jīng)回了她自己的閨房，屋內(nèi)的下人都被許周氏提前差走，安靜了許多。

    “錦湘最近和郡主之間，是不是生了什么齟齬？”許銘良隨手關(guān)上門，換下沾染了塵土的外袍；許周氏見狀，趕忙放下手中的賬本，起身接過外袍，整齊搭在一旁的熏香架子上。

    一邊幫許銘良扣上衣扣，她一邊嘆氣說道：“不知道郡主這幾個(gè)月是聽了誰的挑唆，別說是同錦湘，同我的關(guān)系都疏遠(yuǎn)了許多。”

    “而且她處處在阻錦湘的路?！?/br>
    許銘良常年不在京中，許周氏也鮮少給他去信，因而他對府中這幾個(gè)月的變化還不知情。

    見他問道了，許周氏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交代出來，事無巨細(xì)。

    “同你分了公中，還和五皇子生分了……”許銘良把玩著手中的兩顆圓潤石珠，思考著方才許周氏同他交代的事情。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凝視著手中的珠子，閉眼冥想，好半晌后他才睜眼，同許周氏吩咐道：“郡主那邊，你讓錦湘稍安勿躁。”

    “這幾日得閑，你再讓錦湘去見見崔家的二公子。如果她能嫁入崔家更好?！?/br>
    崔家的二公子……

    此前說好的不是崔家的大公子嗎？

    許周氏握緊雙手，急急問道：“那崔家的大公子，不是也還沒議親嗎？錦湘她……”

    “一口不能吃太多。”

    “崔珩那人太過正直，不適合她?！?/br>
    她還想再問些什么，但看著許銘良閉眼，不愿多說的樣子，許周氏只好歇了這份心思，順帶著把許錦湘和五殿下的那些事也深埋心底，沒再同他提起。

    *

    三日后，瓊?cè)A苑里。

    趙瓊?cè)A坐在石凳上，那只白貓乖巧臥在她膝上，而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分開擺放著不同的賬本。

    為了好辨認(rèn)，她還特意染了不同顏色的宣紙夾放在賬本中，以免之后復(fù)查時(shí)又弄混。

    “明日就要去馬場了，你倒是不緊張?！壁w淮止撩袍走進(jìn)瓊?cè)A苑時(shí)，入目便看見她在翻看賬本，手上的算盤被她撥弄的噼里啪啦地響。

    不用多言，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她此時(shí)是有多忙碌。

    偏身為趙瓊?cè)A親生哥哥的趙淮止沒有這份自覺。

    他在趙瓊?cè)A對面落座后，一手支頤，滿是悠閑地看著她，“哥哥瞧著你天天都在處理這些府務(wù)，怎么你越處理事情還越多了。”

    “是不是許周氏又在為難你了？”

    趙淮止沒有要事在身時(shí)，不是去習(xí)武就是在京城中閑逛，再不然他就來瓊?cè)A苑看看趙瓊?cè)A。

    幾乎他每次來，趙瓊?cè)A都在忙，鮮有空閑。

    趙瓊?cè)A抬眸看了他一眼，搖頭，“沒有。她還沒有那個(gè)本事和精力給我找麻煩。”

    不知緣何，自從她借故從許周氏手中奪了一半公中回來后，許周氏的氣運(yùn)便直線下降，她不僅要打點(diǎn)著府中的人事，還要兼顧著老侯爺從前分給她的幾個(gè)鋪?zhàn)印?/br>
    在老侯爺身邊此后的多為小廝，只留下一兩個(gè)嬤嬤，還有兩個(gè)和嬤嬤沾親帶故的丫鬟。

    南燕太子接風(fēng)宴前，原先孫嬤嬤認(rèn)下的干女兒忽然有了身孕，許周氏正想借題發(fā)揮時(shí)，追查半天才發(fā)現(xiàn)這丫鬟早就和她手下的一個(gè)掌柜成了好事。

    許周氏原本還想栽贓到趙淮止身上，如今一來她臉面掛不住，只能讓那掌柜出聘禮、將那丫鬟娶回府。

    結(jié)果那掌柜老來得子，整日里春風(fēng)滿面，聘禮出得十分大方，教趙瓊?cè)A察覺出些許不對，順藤摸瓜這才查出掌柜多年來沒少貪鋪?zhàn)永锏你y兩和好東西。

    人贓俱獲，許周氏在正清堂也失了臉面。盡管老侯爺沒多怪罪她，可她在府中的名聲又差了一截。

    還平白讓趙瓊?cè)A看了好一場笑話。

    這段時(shí)間，許周氏不是在清點(diǎn)著手下的鋪?zhàn)?，就是在籠絡(luò)府里的人心。

    她自己的事都沒處理好，哪里還有心力來尋她的麻煩。

    也不怕讓她自己越陷越深，直至無法抽身。

    如今城西的刺繡鋪?zhàn)觿傞_張，周盈姝為了讓她放心，這些時(shí)日的出入帳的賬本都會(huì)給瓊?cè)A苑送一份，她要處理的事情這才又多了起來。

    不過她也看得差不多了。

    趙瓊?cè)A合上賬本，將算盤放到一旁，又把貓抱在懷里后，她這才看向趙淮止，“你明日要去馬場嗎？”

    “不去?！?/br>
    “明日我還有事在身?！?/br>
    昨日他手下的人終于來稟報(bào)，說宜山那邊終于有了消息，他得親自前往去確認(rèn)一番。

    至于趙瓊?cè)A這邊，有江齊彥和謝云辭在，應(yīng)該不會(huì)有什么問題。

    “若是你明日要與南燕三公主對上，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br>
    “舅舅不會(huì)怪你的?！?/br>
    趙瓊?cè)A聞言微微挑眉，對他知道這件事有些驚訝。

    三月份的事了，他竟然還能打聽到。

    想來還是江齊彥同他說的。

    她點(diǎn)頭，一下又一下地順著懷中貓潔白的毛，“我知道。”

    “南燕三公主還不值得我以命相搏。”

    “正好明日云辭要去馬場，我同他商量好了，明日辰時(shí)過半他來侯府接你，你們一起過去?！壁w淮止補(bǔ)充說道。

    聞言，趙瓊?cè)A忽然停了動(dòng)作，抬眸看向自家哥哥，頗有幾分意外。

    謝云辭來接她。

    她哥這是怎么想的?。?/br>
    以為她是對謝云辭沒什么好印象，趙淮止復(fù)又點(diǎn)點(diǎn)頭，對自己進(jìn)行一番肯定，“云辭教了你這么久的騎射，最是了解你的水平?！?/br>
    “讓他在路上提點(diǎn)你兩句，你心里好有個(gè)數(shù)?！?/br>
    “哥哥也能放心些許?！?/br>
    像是不放心一般，他又多添了兩句叮囑，“你千萬別和云辭針鋒相對，他這人性子陰晴不定，不高興了能直接把你扔出馬車讓你自己走過去?！?/br>
    他敢。

    趙瓊?cè)A輕哼兩聲，“我知道了，不會(huì)和他吵的?！?/br>
    “哥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先走吧，我還有好多沒看完呢?！?/br>
    “不然你替我來看也行。”

    “不了不了?！壁w淮止連忙擺手拒絕，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完后，他就大步出了瓊?cè)A苑，不曾有過絲毫停留。

    收拾過院落后，把賬本重又搬回書房，趙瓊?cè)A這才抱著貓又去了褚今燕的廂房。

    風(fēng)聲簌簌，拂落院內(nèi)海棠枝葉，又伴著明媚天光吹至滿地月輝。

    驛站里，入夜悄靜，除卻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聲，萬籟俱寂。

    姜扶翊臨窗、負(fù)手而立，望著清冷月色，眸色晦暗不明，旁人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皇兄，明日在馬場……”三公主佇立停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按照孤說的做就行?！?/br>
    “其他事情不用你插手了?！?/br>
    姜扶苓攥緊手復(fù)又松開，如此幾次，她輕嘆一口氣，終是沒敢將那個(gè)念頭問出口，“扶苓知道了。那皇兄你明日去嗎？”

    姜扶翊回身，借著清冷月光側(cè)眸望向她，“不好說。”

    “京中事太多，你顧好自己就行?！?/br>
    “宜山那邊如何了？”

    談及正事，姜扶苓神色嚴(yán)肅許多，“除卻我們，還有好幾路人都在尋那對夫婦?！?/br>
    “趙家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了線索，許大人也在派人前去阻攔?！?/br>
    說著，她抬眼看向姜扶翊，篤定問道：“皇兄，我們要不要也去攔住趙家?！?/br>
    以這么多年她對姜扶翊的了解，她皇兄定是會(huì)讓人前去攔下，萬不能讓棋子脫手。

    可如今姜扶翊卻給了她一個(gè)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用攔。沒什么意義?！?/br>
    姜扶翊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畢竟孤也想看看，她這次究竟能走到何種地步?！?/br>
    他也好奇，褪去那些愚妄癡纏過后，她會(huì)蛻變成何種模樣。

    如此一想，倒難免讓人有所期待了。

    *

    翌日，去往京郊馬場的馬車上。

    趙瓊?cè)A半靠在謝云辭懷里，手里翻玩著他從不離身的折扇，時(shí)不時(shí)替自己扇風(fēng)，驅(qū)逐盛夏的熱意。

    “你這扇子也是你自己做的嗎？”

    她記得清楚，第一次去京郊別院接祖母回府時(shí)，謝云辭也送了她一把很是精致好看的折扇。

    說是他近來新得的，可那扇面上還印著他自己的私印。

    謝云辭聞言好笑，輕輕點(diǎn)了她眉心一下，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說道：“淮止叮囑要我在路上多提點(diǎn)你兩句，你倒一心都撲在這把扇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