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布局（上）

    “……長沙王世子到了南陽之后，還須穿過大半個山南東道，再進入江南西道，才能到嶺南?！鼻谡钌?，陳愷指點著輿圖，恭敬地向皇帝稟道，“長沙國雖然就在江南西道，可自長沙王去了廣州之后，長沙國已然與裁撤無異。如今那里還駐著不少朝廷的州郡兵馬，皆已待命，準備妥當(dāng)。莫說宋御史已經(jīng)在江南東道設(shè)下重重機關(guān)，但等長沙王世子路出馬腳。就算長沙王世子有那殺神一般的本事，能突破進到江南西道，他們也插翅難飛?！?/br>
    皇帝站在輿圖前，撫須看著，沒有說話。

    少頃，他看向一旁的太子：“你有何見解？”

    太子臨時被皇帝召來，還以為是什么要緊的事，萬萬沒想到，他們商議的，是如何捉拿長沙王世子。

    他自是知道皇帝和長沙王的恩怨，意圖除之而后快，只不想，皇帝竟打算這樣動手。

    太子皺著眉，對皇帝道：“照此計議，須驚動京城、山南東道、江南西道三地兵馬。而據(jù)兒臣觀察，長沙王世子身邊的護衛(wèi)不過十幾人，全王府上下仆人加起來，亦不過百人。就算這百人都是精悍之士，能以一當(dāng)百，派出千人也已經(jīng)足以。如此動靜，殺雞焉用牛刀？”

    皇帝淡笑，道：“你以為，這動靜只是為了對付長沙王世子？場面不大些，朝中那些人怎會相信長沙王世子造反？”

    太子倏而明白過來，忙道：“是兒臣淺薄了，父皇英明?！?/br>
    皇帝道：“你還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br>
    “兒臣以為，長沙王世子精通謀略，須得防著這一切都是幌子。”太子指著輿圖，道，“南陽乃通衢之地，若長沙王世子不走南邊回廣州，而是準備了別的道路，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我等雖設(shè)下重兵，到時候卻似撲了個空，乃節(jié)外生枝。”

    聽得這話，皇帝的神色頗有些滿意。

    他看陳愷一眼，陳愷忙解釋道：“太子放心，這些事，圣上也早考慮到了。只要長沙王世子到了南陽，南陽便是個口袋，無論他往何處突破，都會越陷越深，掙扎不得?！?/br>
    太子微微頷首，又向皇帝道：“父皇，兒臣還有一計?！?/br>
    “何計？”

    “父皇既然要做出聲勢來，倒也不必只將精力放在長沙王世子身上?！?/br>
    “哦？”皇帝道，“怎講？”

    “長沙王世子既然要造反，京城怎會毫無動靜？”太子道，“高陵侯的小兒子嚴楷，不是就在羽林之中么？長沙王世子既然和嚴家結(jié)親，嚴楷免不得要受世子蠱惑，圖謀不軌。只消安排些兵馬，在京中鬧出些動靜來，第二日便可宣稱嚴楷弒君謀反。此事與追捕長沙王世子之事同時發(fā)生，互相呼應(yīng)，就算是父皇不說長沙王世子謀反，世人也會將它們聯(lián)系起來。父皇以查案之名搜捕長王黨，再尋出兵器龍袍之類的物證，一切便確鑿無誤?！?/br>
    皇帝看著他，露出笑意。

    “你今年，十九了是么？”

    陳愷走后，皇帝坐在榻上，向太子問道。

    太子頷首：“稟父皇，正是?！?/br>
    “十九?！被实劬従徍纫豢诓?，道，“朕十九的時候，日日擔(dān)心著自己這太子之位會被人換了。今日看著你，倒是想起了些許當(dāng)年之事?！?/br>
    太子的心頭驀地提起，忙道：“兒臣對父皇忠心不二！”

    皇帝笑了一聲，擺擺手。

    “朕并非責(zé)備?！彼f，“古人云，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又云，居安思危。日子過得太平，人便全無長進。朕的所有心思和計較，都是當(dāng)太子的時候磨礪出來的，此事，于你亦然。”

    說罷，他注視著太子，道：“朕的苦心，你可明白？”

    太子目光一動，忙在皇帝面前跪下，深深一拜：“兒臣明白！”

    皇帝讓他起身，繼續(xù)道：“朕知道，你一直對嚴漪如念念不忘，是么？”

    太子望著他，并不掩飾，道：“稟父皇，兒臣從前確是對她念念不忘。”

    “哦？從前？”

    “正是?！碧油?，道，“不瞞父皇，兒臣曾一度想求父皇準許兒臣將她收入東宮做孺人?！?/br>
    皇帝饒有興味：“朕卻從不曾聽你提起過?！?/br>
    “因為兒臣知道，父皇當(dāng)年不曾讓她做太子妃，乃出于深思熟慮。”太子正色道，“兒臣乃太子，要做太子該做的事，不可使父皇的心血荒廢。情愛之于責(zé)任，乃鴻毛之于泰山?！?/br>
    皇帝的神色依舊平靜，道：“可縱然是鴻毛，亦有一席之地。高陵侯府與長沙王世子勾結(jié)謀反，嚴漪如牽扯其中，亦不可善終。”

    他的語氣平和，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舍得么？”

    太子的目光毫無波瀾。

    “勾結(jié)謀反，十惡不赦，其罪當(dāng)誅?！彼f，“父皇，兒臣身為太子，又豈可因私情包庇？”

    皇帝終于露出滿意之色，感慨道：“從前，朕總憂心你驕傲自滿，不思進取，常對你嚴厲。如今你能有如此見地，倒不枉朕對你的一番栽培?！?/br>
    太子恭敬道：“此乃兒臣分內(nèi)之事，父皇過譽?！?/br>
    皇帝沒有多言，從案上抽出一本折子來，遞給太子：“這是廣州那邊剛送到的消息，你看一看。”

    太子雙手接過，迅速地看了下來，面色一變。

    “長沙王病亡，秘不發(fā)喪？”他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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