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道謝的嗎？”艾薇歪了歪腦袋，手上動作仍然不停，“我不想聽到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的聒噪，那樣我會為自己難得的善心大發(fā)而后悔。”

    “呃……”羅伊就像張嘴一咬下去啃了塊硬石頭，扯了扯嘴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只能沉默了會兒，腦海里思索著合適的措辭。

    「嘩」的一聲，窗戶突然被一陣?yán)滹L(fēng)吹開，發(fā)出吱吱呀呀的響動。

    隨即，桌子上的一瓶試劑忽而被風(fēng)刮倒，里面的不明液體立即滲了出來。

    他俯下身，伸出手試圖幫忙撿拾，卻被一道急促的叱聲慌忙攔?。骸皠e動——”

    她的聲音相當(dāng)緊張，然而僅僅過了幾秒，神情立刻變回冰冷，“如果你嫌手太礙事想丟棄的話，動了也無妨?！?/br>
    羅伊立刻收回了手。

    他盯著那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液體，“這難道是什么毒藥嗎？”

    “不算……”艾薇簡單地說，“但比毒藥更強大?！?/br>
    “那是什么？”

    “硫酸……”了解這個時代的人對化學(xué)藥品的茫然，艾薇耐心地解釋道，“它有極強的燒灼性，你剛才只要碰一下，你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的手指被燒成焦炭?！?/br>
    她的語氣像流水一樣平靜，卻無異于投進(jìn)水里的石塊，在羅伊心上砸下一個巨大的漣漪。

    “那它確實是一個殺傷力極強的武器。”他的眼里泛出驚奇的光，甚至隱約透出興奮。

    沒想到艾薇搖搖頭，把幾塊銅片放進(jìn)那個燒開的鍋里，頃刻冒出咕嚕嚕的氣泡。

    這樣的舉動更引人驚異，就像是看到了活生生的巫師在自己面前做法，好像下一秒一個垂垂老矣的瀕死者便能隨之返老還童。

    “我用它救人，而非殺人?！?/br>
    她冷酷的臉孔天生帶有執(zhí)著的決意，如同中世紀(jì)特有的黑金色殿堂，神秘古老的暗黑城堡，凝冰的瞳孔里縈繞殺伐果斷的殘忍，矜持而高貴，悲憫卻心狠。

    從那張如鳶尾般嬌艷的嘴唇里吐露出的字眼似乎生來就應(yīng)與殺戮相連。因此「救人」這樣的詞語頗為違和。

    “很奇怪嗎？”艾薇意識到青年不再開口，抬眼看了看他。

    她意外發(fā)現(xiàn)他居然是個相貌俊美的年輕人，貴族出身往往會給人打上不可磨滅的優(yōu)雅印記，舉手投足便有迷人的風(fēng)度。

    如果說拜倫有種腐爛蘋果散發(fā)出的酒香般的頹廢美感，那他就像閃爍日光的晶亮鉆石，一舉一動折射出活力四射的圓暈。

    她低下頭：“消滅土豆晚疫病只能用硫酸銅溶液，可惜沒有現(xiàn)成的，暫且只能現(xiàn)煉先用，等到工廠里才有大批量生產(chǎn)的機會?！?/br>
    她的解釋聽起來和咒語沒什么區(qū)別，正當(dāng)羅伊反復(fù)回味那個前所未聞的一串術(shù)語是什么，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陣憂傷的嘆息。

    “馬鈴薯沒有啦！”有人大聲抱怨，“巴斯克，我們吃什么？”

    可憐的巴斯克腦袋仿佛更禿了，他撓了撓發(fā)亮的腦門，發(fā)出一聲沉沉的嘆氣：“明天去郊外的森林里瞧瞧有沒有獵物吧。”

    “大冬天哪來的動物給你捕？”聞言，有人不禁苦笑，“都躲著冬眠呢，我們?nèi)说箾]有這個頂好的天性，否則強制睡覺好像也不用擔(dān)心餓死的風(fēng)險?！?/br>
    他的觀點確實不錯，立刻引來了周圍伙伴的贊同。但表揚過后，嚴(yán)峻的現(xiàn)實問題又如一道黑云，再次籠罩在大家本已憂心忡忡的頭頂。

    “又是缺糧！又是饑餓！”有人不耐煩地發(fā)怒，“我還不如用這槍膛里的一發(fā)子彈了斷了自己，總比活活餓死來得體面。”

    “千萬別，洛克，英國佬就巴望著我們?nèi)纻€干凈呢?！?/br>
    “那怎么辦？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天比一天衰落下去，腹積水把肚子撐爆。那樣的話，我還寧愿死得體面些?！?/br>
    “哦，先生，真正的紳士可不會放棄活下去的希望?！?/br>
    清亮的女聲從背后倏而響起，她的嗓音在此刻聽起來極為悅耳，可也不乏力度，和平日的冷酷截然相反。

    眾人不禁回身，看見艾薇從走廊的盡頭走過來，面孔帶笑。

    “公爵小姐，難道您能為我們解決困境嗎？”有人問。

    她頷首：“如果連我也無計可施，到那時再想著了結(jié)生命也不遲?！?/br>
    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聽到她冷靜的聲音：“我如今除了財富幾乎一無所有，但很可笑，即使我們再鄙夷金幣和利益。然而，恰恰只有它們才能解決我們的問題。

    我已經(jīng)向地中海沿岸的國家求購了許多船糧食，不出意外的話，將在后日運送入境，緩解暫時的危機。”

    男人們本來暗沉的目光頓時亮起來，不禁咀嚼了一遍話中含義，最后得出了一個一致的結(jié)論——

    公爵小姐果然永遠(yuǎn)是最有辦法的那一個。無論遇到任何困難，相信她就是真理。

    雖然根據(jù)以往的常識和經(jīng)驗，天塌下來了往往都是男人的肩膀扛著，讓女人頂替似乎是對自己人格的侮辱。

    就連口口相傳的民謠傳說里，被惡龍劫掠的公主向來需要王子或騎士的搭救，殘酷的戰(zhàn)爭讓男人去沖鋒陷陣。

    至于如溫室嬌花一樣的美人，只需要乖乖躲在城堡里等待解救就好了。

    他們當(dāng)然也樂意逞自己的尊嚴(yán)，為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獻(xiàn)上自己的力量甚至生命，去維護(hù)他們作為紳士的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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