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七年，昔日清瘦雋秀的少年早已長成英俊高大的男人。

    婚禮上，他西裝革履的彈著鋼琴，白襯衫的領(lǐng)口微微敞開，明明神態(tài)淡漠疏離，卻像混身都仿佛發(fā)著光——

    桑穎第一次有了一種被擊中的感覺。

    “陸東禹怎么也來了？當(dāng)年你和他……”在休息室，桑穎試探性問桑如。

    桑如卻不愿多提，只垂眸道：  “都過去了?！?/br>
    平淡地語氣，卻有種頗深的怨念。

    桑穎不想在桑如大喜的日子破壞她心情，那句“如果我想追他，你介意嗎”也只能跟著咽下肚子。

    長這么大，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心動，可偏偏那是jiejie的前任。

    從休息室出來，桑穎她有些低落，同樣低落的，是彈完一曲的陸東禹；他脫了西裝外套，襯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間，叫住旁邊侍應(yīng)生，從盤子上端了一杯酒，就這么一飲而盡。

    標(biāo)準(zhǔn)的飲悶酒姿勢，卻散發(fā)出一種說不出的荷爾蒙。

    桑穎不禁失神，正好對上他看過來雙眼。

    四目相對，她只好彎起眉眼，朝他招呼道：“嘿，我們又見面了，還記得我嗎？”?Уцshцwц.?ǒ?(zyushuwu.)

    他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明亮，但很快又顯露出微微的失落，仿佛從錯覺的恍惚中抽離，勉強(qiáng)扯出笑容：“好久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br>
    那天婚禮過后，兩人躲躲在酒店吧臺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

    酒精的熏騰下，桑穎搭上陸東禹的肩膀，像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那樣，輕拍著安撫他——

    他側(cè)頭過來，一點(diǎn)點(diǎn)湊近。

    曖昧的燈光下，兩人接了一個濕漉漉的吻，后來不知怎地便滾到了床單上。

    那晚是桑穎的第一次。

    她喝的實在太多了，個中滋味，斷片后不甚清楚。

    和諧嗎？愉悅嗎？

    她完全不記得；只記得，身邊男人的環(huán)抱很舒服，氣息很溫暖，動情的聲音很性感……

    但他到底是桑如前任。

    桑穎未免尷尬，在醒來后的第二日，穿起衣服便灰溜溜地逃回了學(xué)校。

    世上男人很多。

    那時候桑穎是這么想的，可后來，當(dāng)她見識、接觸更多的人，她才發(fā)現(xiàn)：即便世上男人再多，動心仍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年紀(jì)漸大，被被催婚卻成了一個逃不過的坎。

    和李女士離婚后，桑老板生意越做越大，房子也越換越大，錢不缺了，就開始嫌棄家里冷清。

    繼母年紀(jì)大了，不打算再生孩子，桑如雖在結(jié)婚一年后便生了個女兒，但她一年也回不了國兩次，桑老板只好把主意打到桑穎頭上。

    那年桑穎二十五歲，jiejie桑如都計劃二胎了，她才剛讀完研究生。

    博物館里上班一年也認(rèn)識不了幾個男人，桑老板見著著急，開始變著法子給她介紹對象。

    今天是年輕有為的海龜精英，明天是名校畢業(yè)的青年才俊——

    桑穎推不過，也陸陸續(xù)續(xù)見過幾個，相親對象大都和她家境相當(dāng)，氣質(zhì)談吐不俗，從各方面看和她都算登對——

    但要問桑穎什么感覺，桑穎總覺得差點(diǎn)感覺。

    好像他們談?wù)摰亩疾皇菒矍楹突橐?，而是利益——似乎只要利益到位了，他們對面坐著的是桑穎、張穎還是王穎，對他們而言都沒什么區(qū)別。

    當(dāng)然，桑穎對這樣的婚姻也說不上排斥。

    但她終歸還有幻想：就算一開始沒有感情，也希望能遇到各方面都匹配的靠譜男人慢慢培養(yǎng)感情。

    桑穎就這么走馬觀花地看著，直到陸東禹被推到她面前。

    “怎么會是你？”那天在餐廳見到陸東禹，桑穎當(dāng)即驚訝地脫口而出，又覺失言，忙解釋道，“我是說……你怎么會來？你難道不知道，伯父伯父和我爸其實是……想撮合我們？”

    “你想說，這其實是相親？”陸東禹言簡意賅地總結(jié)。

    “嗯。”桑穎點(diǎn)頭，不解地看他。

    陸東禹留畢業(yè)后并沒有接手家里的企業(yè)，而是自己創(chuàng)業(yè)搞了一家投資公司——

    桑穎這些年聽了不少他的事，說不管陸伯父阻撓，陸伯母怎么勸說，他都一意孤行——他明顯不是那種會輕易接受家里安排的人。

    他這樣一個人居然會來相親，桑穎著實有些意外。

    “我怎么就不能相親了？”陸東禹卻反問，“我年紀(jì)也不小了，不是嗎？”

    坦然的語調(diào)，帶著隱隱的自嘲。

    那一瞬間，桑穎有種輕微失落。

    原來，男人錯過了想娶的人，也會和女人一樣，對婚姻再無期待。

    原來，他和她的其他相親對象也沒什么區(qū)別。

    在他們看來，婚姻和愛情無關(guān)，只是一個穩(wěn)定的家庭結(jié)構(gòu)，一種傳承基因的手段。

    結(jié)婚可以讓他們更好地安撫父母，獲得社會的認(rèn)同；他們便決定結(jié)婚——

    至于和誰結(jié)婚，一點(diǎn)都重要。

    桑穎看著陸東禹，他還真是現(xiàn)實呢，現(xiàn)實得地讓人看不到一絲幻想。

    但還是坐了下來：“點(diǎn)餐吧?！?/br>
    那天的晚餐還算愉快，陸東禹順理成章的提出交往。

    一開始她只打算“試試”。

    誰知兩家父母得知兩人交往后都很高興，雙方的極力促成下，兩人很快領(lǐng)了證。

    然后是舉辦婚禮，買房。

    房子不像其他東西，不能說買就買；就算存款足夠，房子的位置，周邊環(huán)境、配套也很重要。

    最好是新開的樓盤，但位置又不能太偏；房子面積兩個人住100平左右便足夠了，太大了沒必要，收拾也麻煩；陽臺最好朝南

    陸東禹對方?jīng)]有太多要求，以上條件都是桑穎一條條敲定的。

    她找了好幾個中介，花了近兩個月，終于找到滿意的樓盤；房屋的裝修和裝飾也由她全權(quán)做主。

    結(jié)婚第二年，兩人便搬進(jìn)了新房。

    裝修完的房子干凈，寬敞，床、柜子全是按照桑穎的要求定制的，她又親自挑選窗簾、地毯、壁畫等軟裝，一點(diǎn)點(diǎn)把房子打造成想要的箱子，然后和陸東禹分配了家務(wù)：他收拾，她做飯。

    一開始日子還算像樣，可沒持續(xù)多久，陸東禹的公司就因為疫情遭到重創(chuàng)，面臨資金周轉(zhuǎn)上的問題，  公司一度陷入破產(chǎn)危機(jī)。

    “這錢你拿去用?！?nbsp; 桑穎掏出一張存折，把它塞到陸東禹手里。

    陸東禹皺著眉頭打開存折，里面的數(shù)字不算多，卻也夠解燃眉之急。

    “你跟爸爸要錢了？”

    “沒有！”

    “那……哪來的錢？”

    “我把家里房子抵押了，我那輛車也賣了?！鄙７f說，“你看，家里兩輛車實在沒有必要，平時出門開你的車就夠了。實在不行就打出租車嘛，反正我也不喜歡開車?！?/br>
    “我沒有同爸爸提你公司的困難，當(dāng)然也沒和咱爸咱媽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證明你自己，放心吧，我不會透露給他們的。”

    她說的倒是輕描淡寫，陸東禹的表情卻有些微妙。

    在她的堅持下，陸東禹還是收了。

    沒過兩個月，她生日，陸東禹送了她一個禮盒，打開，里面卻是一把車鑰匙，真是她賣掉的那款，升級版。

    …………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桑穎對這段婚姻的熱情開始逐漸冷卻；兩人的婚姻生活也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朝著桑穎最不期望的方向發(fā)展。

    具體是怎么一步步變化的，桑穎也記不清楚明明是距離當(dāng)下沒有多遠(yuǎn)的記憶，可就是回憶不起。

    也許是懶得去記罷了。

    反正再回過神來，日子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陸東禹越來越忙，她和陸東禹同桌吃飯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難得同桌，也是幾句話后便沒了話題。

    距離始終橫在中間，讓兩人沒辦法說起那些很親密、很私人的話題。

    好幾次在洗漱時，桑穎從鏡子里看著正在刷牙的陸東禹，陸東禹也看著正在洗臉的桑穎，視線交匯，似乎想說些什么，又無從開頭。

    在時間的洗刷下，無甚感情基礎(chǔ)的婚姻終于開始慢慢褪去濾鏡，逐漸顯露它的本質(zhì)。

    實在要形容，就像在同一個屋檐下勉強(qiáng)搭伙過日子的兩人：你是我，我是我，哪怕睡在同一張床上，依舊只是兩個單獨(dú)的個體。

    很多人都說在婚姻的中后期，伴侶之間的來源于戀人的喜歡會在朝夕相處后轉(zhuǎn)化為親人的愛與習(xí)慣——婚姻生活終將歸于平淡和乏味。

    可桑穎寧愿平淡、寧愿乏味，哪怕彼此厭倦都好，也好過現(xiàn)在這般，明明隔這么近，卻又那么遠(yuǎn)，客氣且疏離。

    這不是她想要的婚姻。

    但真的要說起來，這是陸東禹的錯嗎？

    似乎又不完全是。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承諾過感情，是她一頭熱地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

    “所以你提了離婚？”咖啡廳里，程念聽完桑穎的敘述總結(jié)道，又追問，“那他怎么說？”

    她想起他那一瞬的怔愣，兩條眉毛糾結(jié)在一起，一貫冷淡表情總算有了微微的松動，就像破開的堅冰，但沒多久又恢復(fù)冷靜，冷靜得仿佛談?wù)撎鞖庖话悖哼@事，我們改天再討論好嗎？

    “他啊——”  桑穎苦笑，“他說今天一早要趕著出差，等回來后再談這事兒?！?/br>
    “這是什么反應(yīng)？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出差？”程念不解的嘀咕，“他是不是覺得你只是跟他鬧脾氣，壓根沒當(dāng)會兒事??？”

    “可能吧?！鄙７f垂頭，還想再說什么，電話卻在這時候響了。

    “喂?！彼S手接起，面色漸漸凝重。

    “怎么了？誰打給你的?！背棠钰s忙問。

    “醫(yī)院打來了?！鄙７f轉(zhuǎn)頭，掛掉電話后用一種滑稽且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她，“說陸東禹遭遇了一起車禍?！?/br>
    “車禍？人沒事吧？”

    “沒事……醫(yī)生說沒受什么傷，但人……什么都不記得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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