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生物依然存活下來, 憑借著混沌星體給予它們的力量。

    也因為這種特殊的繁殖方式, 它們不需要孕育生命或是撫養(yǎng)幼體, 這大概也能一定程度減輕它們的生存壓力。

    它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證自己的存活，找到更多的資源。

    直至第一個人發(fā)現(xiàn), 如果它們選擇停止去尋找資源, 而是掠奪其他人已經(jīng)找到的資源, 這樣的效率更高，難度好像也更低。

    尤其是那個被掠奪者比自己弱的時候。

    逐漸地，又有人發(fā)現(xiàn), 如果實在沒有資源，那么其他的和自己類似的生命體，也可以作為資源。

    只是對于那些魔人的祖先而言, 它們互相吞噬得到的能量, 遠(yuǎn)少于它們能從太空或是星球里找到的資源里得到的。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 它們通常不會將彼此當(dāng)成食物, 而是將同類視為競爭者。

    于是整個世界的規(guī)則都被破壞了, 它們生存的環(huán)境開始變得更加不可預(yù)測，需要應(yīng)對的危險也增加了。

    它們又開始進(jìn)化出更復(fù)雜的器官和系統(tǒng), 用于偵測和應(yīng)對來自其他個體的襲擊。

    “……”

    蘇璇正沉淪于這些記憶的海洋里。

    恍惚間, 她仿佛也變成了一個半液態(tài)的生物。

    她在星空里緩慢地漂流, 憑借著透明的軀體，在那些塵埃氣團間隱藏自己。

    斑斕的光線穿過她的身體，射出瑰麗的虹彩，像是一片一片在太空中綻放的火焰，組成了浩蕩絢爛的星河的一角。

    當(dāng)有其他的生物從旁邊經(jīng)過時，她的軀體的一部分會轉(zhuǎn)化形狀，模擬成某種對方需要的資源，像是誘餌般迷惑對方接近過來。

    然后她搶奪對方身上有價值的東西，無論是外物，還是對方身體的某一部分。

    這就是最初的生活狀態(tài)。

    她無法進(jìn)行復(fù)雜的思考，也無法制作復(fù)雜的戰(zhàn)術(shù)，大部分時候憑借本能行事，但有時候她也會失敗，時間漸漸久了，她有了感受判斷對手強弱的能力。

    有一瞬間，蘇璇覺得自己和這段記憶互相融合，她和記憶的主人也不分彼此。

    等等。

    那不是她的記憶。

    她真正的記憶始于漫山紅楓的農(nóng)場，圍著南瓜的谷倉，通向山林的小路總是灑滿落葉。

    在那條道路盡頭，有沉墜的夕陽，也有初燃的朝霞。

    那些記憶結(jié)束于一條訃告和一場旅行，然后新的關(guān)于城市的一切成為了開端。

    她帶著巨大的行李箱進(jìn)入車水馬龍之中，走進(jìn)鋼鐵森林投下的陰影里。

    在她熟悉的那些街頭巷尾發(fā)生過許多事，有些是她與她的朋友，有些是她與試圖搶劫她的人。

    不得不說后者實在不是什么愉快的過去。

    但那些才是真實的。

    她不是那個神志混沌不清的漂流在星空里的水球。

    在別人眼里，她或許扮演過許多角色，有些是普通的，有些是不幸的。

    ——譬如失去至親、且與監(jiān)護(hù)人感情冷淡的孤兒，譬如被搶手機時用啤酒瓶與搶劫犯廝打最終雙雙進(jìn)醫(yī)院的倒霉鬼。

    但無論是哪一個，那才是屬于她的過去，才是塑成她靈魂與人格的一切。

    蘇璇猛地清醒過來。

    更多的記憶流入了她的腦海中，她看到欲望之王的各種過去，但與先前那種過分沉浸式的體驗不同。

    這次就像是看電影了。

    魔人，或者說日后被稱為魔人的種族們，一直在進(jìn)化。

    但它們和人類在情感思維方面依然相差甚遠(yuǎn)，所以它們的所作所為或是各種遭遇，不太能喚起人的共情共鳴。

    她看著它們越來越強，從最初的尋找資源到掠奪吞噬同類，它們意識到自己需要力量。

    它們一次又一次剝削混沌星體，直至將它完全破壞，然后爭奪那些最純凈的元能。

    “……”

    怎么說呢。

    蘇璇很清楚地知道魔人沒有復(fù)雜的思維和情感，她明白它們和人類的差異性，所以也不會去譴責(zé)它們的忘恩負(fù)義了。

    畢竟它們不像是人類一樣，它們甚至沒有“感恩”“感謝”的能力，它們不會理解那是什么。

    而且混沌星體本身也沒有感情，它大概也沒有感覺，因此無論從精神上還是生理上，它都不會因為“孩子”的背叛而痛苦。

    魔人還會有些簡單的思維，會因為入侵者的強大意識到自身力量不足。

    混沌星體，大概更像是一株無害的植物，按著應(yīng)有的順序開花結(jié)果，就算有人挖了它的根，它也不會憤怒不會反擊。

    蘇璇已經(jīng)放棄用人類的道德觀去評價這件事。

    因為以上種種原因，導(dǎo)致整件事的悲劇色彩淡化了很多，她也覺得沒什么值得糾結(jié)了，反正那都是千萬億萬年前的事，還發(fā)生在另一個宇宙。

    至于魔人——

    它們不是在善與惡之中選擇了后者，而是從頭到尾都被自己的需求支配。

    因此它們誕生的所有簡單的思維，都是圍繞著這種需求，圍繞著對能量的渴望，這貫穿了它們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她羨慕它們嗎？

    她鄙視它們嗎？

    她會試圖理解它們嗎？

    蘇璇這么想著，她總覺得這些都沒有意義，她可以將它們比作養(yǎng)殖場里早晚被宰殺的動物以此減輕自己的負(fù)罪感，但是她需要這么做嗎？

    早在它們降臨這個世界，毀掉了首都星和大半個圣域，讓數(shù)百億人死亡之后，人們和魔人的敵對就不再需要理由了。

    當(dāng)然它們是被利欲熏心的聯(lián)邦政府高層召喚而來——

    但對她而言，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本來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去支撐自己想做的事，或許這是生物的某種共性，最終都會趨向于被需求支配。

    等等。

    如果從這個角度，她好像又和魔人沒有區(qū)別了。

    但那是真的嗎？

    不。

    她現(xiàn)在所做的事，是為了攀登更高的力量的階梯，也是為結(jié)束戰(zhàn)爭添磚加瓦。

    當(dāng)然即使戰(zhàn)爭不發(fā)生，她也依然會做這件事，所以她也不會舔著臉說自己做這些是為了大義，為了別人，只能說這個目的是順帶的，并且能給她增加一些動力。

    更多的還是來源于前者。

    她渴望著力量本身，甚至渴望像是魔人一樣能肆意穿梭在不同的宇宙里。

    但這不代表她和魔人一樣。

    她想去不同的世界里，看更多的風(fēng)景，或許還可以試試別的種族制造的飛船。

    ——在欲望之王的記憶里，那可是形形色色，甚至還有些文明能造出像是巨型肥皂泡一樣輕薄的星空觀光船。

    她的渴望和欲念不來自生存的需求，也不是由環(huán)境改變由時間進(jìn)化而來的，是來自教育，經(jīng)歷，感受。

    她想要那些元能，她享受追逐力量的過程，也享受收割果實的快樂，更好奇于那些唯有更強的存在才能領(lǐng)略的一切未知的世界。

    即使她變得和魔人一模一樣，她也永遠(yuǎn)不會是魔人。

    “我會帶走你的記憶?！?/br>
    她輕聲說道，“但我依然是我。”

    萊斯特不會回應(yīng)她。

    它能說出任何她想要聽的話，但它永遠(yuǎn)無法理解她為什么想要聽到那些話。

    所以它們永遠(yuǎn)不會是一個人。

    蘇璇又一次醒了過來。

    這次她看到的不再是記憶世界里的一切，不是萊斯特的記憶，也不是她自己的記憶。

    她看到了崩塌的領(lǐng)域空間，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蘇璇也看到其余的那些漸漸消融的能量，那是元能之外的存在，欲望之王能夠?qū)⑺鼈兇鎯τ隗w內(nèi)，而人類卻無法吸收。

    她帶走了那些它從混沌星體元核里剝奪的最純凈的元能，然后毀掉了它。

    蘇璇又看到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不斷變化。

    有時候是人，有時候是完全形態(tài)，有時候干脆變成了類似欲望之王的大水球。

    這種變來變?nèi)サ臓顟B(tài)持續(xù)了很久。

    直至她完全吸收了那些元能。

    領(lǐng)域也徹底破碎了。

    蘇璇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位于太空里。

    她眼中的景象一直持續(xù)變動著，從維度到色相似乎都是紊亂的。

    有一瞬間，她的腦子都無法解析自己看到的一切。

    等等。

    她真的還有腦子嗎。

    她的感知范圍不斷向遠(yuǎn)處延伸著，像是看不見的浪潮在星空里翻涌，所過之處仿佛都蒙上了一層充滿壓迫感的陰影。

    某些星球上的異獸慌亂地奔逃著，卻又因為無法分辨危險的來源而顯得盲目。

    幾艘飛船的雷達(dá)完全失靈，四面都泛起檢測到異常能量的鮮紅警示。

    “……”

    蘇璇恍惚地感受著這一切，精神力似乎延伸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然后探測到了更多的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