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硯唯捏了下自己指尖上的白紗布，點了下頭。

    他回了家。

    路執(zhí)的臥室書桌上，一切都還是早晨出門前的模樣，他沒喝完的半盒牛奶，還放在書桌上。

    不多時，方嘉彌就給他打了電話。

    “方方，怎么了，你沒受傷吧？”方嘉彌的聲音有些啞，話中全是擔(dān)心。

    “沒事，小傷?！彼f，“去過醫(yī)院了。”

    “你和路執(zhí)……”方嘉彌猶豫著，但還是問了，“怎么回事？”

    “路執(zhí)是我的男朋友。”方硯唯說。

    他并不打算同方嘉彌隱瞞。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只能聽見因信號不好導(dǎo)致的電流聲。

    “你還是學(xué)生?！狈郊螐浾f，“說實話，我沒料到你會喜歡路執(zhí)，但似乎又能找到緣由。”

    “但是方方。”她說，“你太小了，你的一生漫長，而你才身處高三，你分得清喜歡嗎？”

    “可能分不清吧?！狈匠幬ㄕf，“但我不需要區(qū)分，朋友、家人、戀人，我只要他?！?/br>
    方嘉彌嘆了口氣。

    “好，這個先不說。不論如何，我的兒子不能受到傷害?！彼f，“那個男人，太危險了，我直說了，在路執(zhí)沒有辦法處理好跟他爸爸的關(guān)系之前，我都建議你分手?！?/br>
    方硯唯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緊，擰得他生疼。

    “可這不是路執(zhí)的錯。”他想辯駁。

    被家暴，被利用，被最親近的人傷害。

    “他能處理……”他說。

    十三中地頭蛇誰都打得過，當(dāng)然也可以打得過路建昌，可是……路執(zhí)也不能把為刀對向路建昌。

    他的路執(zhí)，要干干凈凈地考到最耀眼的地方去。

    自淤泥中生，卻能生長向太陽所在的地方。

    可路建昌若是針對他，路執(zhí)不可能不動手。

    他一定不能讓路執(zhí)變成路建昌那樣的人。

    “你很聰明，你能懂我的意思?！狈郊螐浀穆曇魷睾?，“我不逼你，你自己想?！?/br>
    -

    路執(zhí)和方硯唯同時缺考模擬測驗的第一門考試，在一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反正就是個模擬考，不考也沒啥。沒事吧，方哥。”何歲歲從書包里掏了個塑料餐盒，“我自己燉的雞爪湯，給你補(bǔ)補(bǔ)爪子?！?/br>
    方硯唯欣慰接過，嘗了一口，吐了回去。

    “你用什么燉的？”他問。

    “雞精沖的?！?/br>
    “……”

    “方哥，我聽他們說，你特別厲害。”何歲歲說，“說當(dāng)時情況危急，你抬手就給執(zhí)哥擋了刀，勇敢保護(hù)了咱們鷺中的鎮(zhèn)校之寶。”

    方硯唯：“？”

    這又是哪個狗屁江湖版本。

    不過，陳老師似乎沒有把他倆的事情說出去。

    除了家長和陳老師，無人知道其中的細(xì)節(jié)。

    鷺嶼中學(xué)這次痛失市第一，校長和主任輪流把路執(zhí)叫去談話。

    方硯唯低頭，看手機(jī)屏幕上黃毛他們發(fā)來的消息——

    [黃毛]：我找人把他給堵了，先打一頓再說，算我頭上。

    [黃毛]：他無非就是找準(zhǔn)了執(zhí)哥不是他那種爛人這一點。

    [黃毛]：就是瘋子，他想要執(zhí)哥跟他一樣，腐爛在老城區(qū)。

    [黃毛]：@方塊a，嫂子你手沒事吧，我哥說等下給你送點豬蹄湯，補(bǔ)補(bǔ)蹄子。

    方硯唯剛喝了何歲歲的雞爪湯，他思考了一下，再喝豬蹄湯，這倆會不會發(fā)生什么沖突。

    路執(zhí)背靠著教學(xué)樓，站在監(jiān)控的死角，腳邊落了一兩個煙頭。

    “跟方硯唯分手。”溫雅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路執(zhí)嗤笑了一聲：“不可能?！?/br>
    “我跟路建昌溝通了，他現(xiàn)在一是要錢，二是要你分手。你分得清主次?！?/br>
    “主次？”路執(zhí)深吸了口煙，“路琢是主，我是次，你的選擇出了狀況，拿我補(bǔ)救，現(xiàn)在又要干涉我的決定？”

    “他要真的喜歡你，他就會跟你分手。”溫雅篤定地說，“我現(xiàn)在在國外，料理不了路建昌，你能，但你要付出代價，你能打他一兩頓，但你無法保證這個不定時炸彈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在方硯唯身邊，你無法保證你是否會對他動刀子?！?/br>
    溫雅：“路執(zhí)，打架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你有更好更成熟的處理方法，只是需要時間，你們在不合適的時間地點遇見了。”

    “我沒怎么養(yǎng)過你，我愧對你。”溫雅說，“你喜歡同性我很反對，但我管不著，我只希望我兒子堂堂正正地高考，走到陽光下去。”

    “我不分手。”路執(zhí)說。

    路執(zhí)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身上還帶著點未散的煙味，方硯唯一下子就覺察到了。

    “執(zhí)哥，你別老抽煙。”方硯唯貼過來，悄悄把頭枕在他的手臂上。

    “手疼嗎？”路執(zhí)問。

    那么嬌氣的紅狐貍，撫過琵琶的琴弦都要喊疼，何況這次是刀傷。

    如果他當(dāng)時沒有及時收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

    “方哥今天怎么這么黏人？”何歲歲在后排自言自語。

    “不疼，這算什么？”方硯唯得意道，“我之前跟程騁打架，劃到見骨頭，這沒什么，我早習(xí)慣了?！?/br>
    路執(zhí)伸手捏住了他的嘴巴。

    方硯唯：“嗚嗚嗚？”

    “幫你看看題?！甭穲?zhí)抽過他的試卷。

    方硯唯平日里的字是極漂亮的，因為手指有傷，他改了握筆的姿勢，字母寫得又大又丑。

    路執(zhí)心里起了點暴戾的沖動。

    后悔沒有把刀按下去。

    “執(zhí)哥。”方硯唯用紗布間露出的一小片指甲刮了刮他的手背，“男朋友?！?/br>
    上課也好，做什么都行，只要能和路執(zhí)一起，他就覺得開心。

    “實驗中學(xué)那逼這次得意死了?！焙螝q歲在后排說，“執(zhí)哥少考了一門語文，他得意個屁，執(zhí)哥那語文隨便考考，都能拿市第一，等執(zhí)哥高考干死這幫龜孫?！?/br>
    方硯唯嘴角的笑意淡了點。

    這次還好，是模擬考試，那下次呢。

    鷺嶼很好，但鷺嶼也太小了，他的路執(zhí)，絕不能被困在這座城市。

    手傷了有個好處，那就是很多活動可以偷懶。

    今天有鷺嶼中學(xué)的學(xué)生籃球賽。

    他們高三（1）班對打高三（9）班。

    “方哥，還能打籃球嗎？”何歲歲抱著一只籃球沖這邊喊。

    方硯唯晃了晃自己還抱著紗布的手：“我拿腳跟你打？”

    “嘶……那你的位置?！焙螝q歲捏著寫著方硯唯名字的號碼牌，托腮想了想，“正義，你能打嗎？”

    “我能投負(fù)分球?！毙煺x說，“要嗎？”

    “我來吧?！甭穲?zhí)蓋上筆蓋，向后排攤開手。

    “好的徐正義就你了。”何歲歲一巴掌拍在徐正義的肩膀上。

    路執(zhí)：“。”

    方硯唯：“……”

    “讓執(zhí)哥打。”方硯唯說。

    “方哥啊?！焙螝q歲為難，“雖然咱們執(zhí)哥這個身高和身材，一看就是打籃球的料，但執(zhí)哥你打過籃球嗎，你們學(xué)霸分得清自家和別家的球框嗎？”

    “可能打的時候也就分不清你的腦袋和籃球吧?！狈匠幬]好氣地說。

    何歲歲哆嗦了一下，他有理有據(jù)合理提出質(zhì)疑，怎么他方哥還人身攻擊了呢。

    “姓名牌給我?！狈匠幬ㄉ焓?。

    周五沒有晚自習(xí)，放學(xué)后，方硯唯領(lǐng)了自己的球衣，讓路執(zhí)去衛(wèi)生間里換。

    這個人的骨架比他要寬大許多，還好他當(dāng)時報尺寸的時候，稍稍給大了一些。

    紅色的球衣后背上，需要貼上方硯唯的姓名牌。

    手上纏著紗布，方硯唯撕了好幾次，都沒有揭開姓名牌背后的膠層。

    路執(zhí)伸手把姓名牌從他手里摘過去，輕松撕開。

    他把方硯唯的名字貼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方硯唯愣了好久，指尖因為剛才用力，微微地疼。

    籃球場上， 九班的男生們正在挑釁。

    “方硯唯今天不上？”有人說，“那我們豈不是亂殺?！?/br>
    “笑死人了，他們走投無路換了路執(zhí)。”另一個人說，“年級第一，成天拿著書，手上還盤著佛珠，能會打籃球嗎哈哈哈?！?/br>
    一顆籃球扔到了這人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