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71節(jié)
段凌光也往嘴里丟了個菱角,權(quán)當(dāng)下酒菜,搖搖手指:“上輩子當(dāng)社畜,這輩子做咸魚,誰愛造反誰去。原書主角都斗不過你家小皇帝,更別說我了,留在臨安府不挺好的?家有豪宅,腰纏萬貫,不愁吃喝,閑得發(fā)霉了還能宅斗一下,調(diào)劑生活,多滋潤?!?/br> 看他表情真摯,對原來的發(fā)展路線唯恐避之不及,陸清則確認(rèn)他所說的都是真心話,嘴角彎了彎,露出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抬起的手也不動聲色地放了下去。 寧倦總擔(dān)心陸清則會遇到危險,下江南前,命人改造了一個袖里飛箭。 很是精巧的小玩意,扣在手腕上,幾乎察覺不到重量,里面有三枚淬了毒的袖箭,輕輕按動機(jī)關(guān),毒箭便能嗖地飛出,講究的是個出其不意。 無論段凌光是不是同鄉(xiāng),他都不太想殺一個未曾做某件事的人。 何況段凌光與他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 能不殺人自然是最好的。 段凌光沒察覺到危險擦身而過,又飲了杯酒,神色微醺:“我是準(zhǔn)備留在臨安府養(yǎng)老的,你呢?京城和臨安府不一樣吧,你又是小皇帝的老師,位置那么顯眼,挺危險的吧。等你們解決了衛(wèi)首輔,你還要繼續(xù)在朝為官么?” 陸清則待人雖然客氣溫和,但內(nèi)里疏離,鮮少談及心事,難得遇到個同鄉(xiāng)人,沉吟了會兒,還是回了話:“不了,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后,我準(zhǔn)備辭了官,四處走走。” 上輩子因為心臟病,被困在原地,這輩子要是再不能四處走走,豈不是愧對這第二條命了。 段凌光鼓掌:“急流勇退,謂之知機(jī)!我就說嘛,規(guī)矩那么多,還是待在傳聞里陰晴不定、殺人如麻的暴君身邊,你都不害怕嗎?” 陸清則微擰了下眉,想也不想地反駁:“他不是那個暴君?!?/br> 寧倦是擰巴左性了些,但在他面前,那孩子只是可愛的寧果果。 像小狗般討人喜歡。 段凌光看他這么回護(hù)寧倦,咂舌道:“你們還挺師生情深的哈,不過……兄弟,我們是一個地方來的,所以我就有話直說了,我們看過那么多史書,皇帝的老師可是高危職業(yè),卸磨殺驢、兔死狗烹,司空見慣,屆時你想走,小皇帝也未必會放你走,你還是留點(diǎn)心吧?!?/br> 陸清則眼底泛起淺淺微光,果斷搖頭:“他不會的?!?/br> 看他這么信任小皇帝,段凌光便也不再勸解,就算是同鄉(xiāng),聒噪了也引人嫌。 畫舫不知何時漂流到了湖中心,靠近了另一艘巨大的樓船。 那艘樓船氣勢巍峨,極為氣派,船舷邊近百人井然有序地按刀巡邏,雖都穿著便衣,但陸清則太過熟悉那種氣質(zhì),僅僅掃了一眼,就看出不對。 都是宮里的侍衛(wèi)。 正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被人簇?fù)碇?,出現(xiàn)在船舷邊,湖面風(fēng)大,那道玄色的身影巋然不動,在一眾人里鶴立雞群,挺拔而俊秀,氣質(zhì)尊貴。 也不知道圍在他身邊的人在說什么,那人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 就算又遇到個借尸還魂的也依舊淡靜從容的陸大人登時有點(diǎn)不太淡定了,倏而扭頭,語氣急切:“快遠(yuǎn)離這艘樓船!” 段凌光懵然地“啊”了聲,拍了拍手,吩咐下去。 畫舫急匆匆地劃開,非常心虛似的。 陸清則的心跳都快了一拍,難得在心里罵了一聲。 這些地方官,臨安盛景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就沒其他可以去的地方、沒有其他的娛樂了嗎? 怎么每次宴席結(jié)束,都是請寧倦來劃船? 不怕吹得皇帝陛下頭疼嗎? 也不清清場。 縱是有千言萬語,陸清則腹誹半天,也只能匯成一句話:附近畫舫游船這么多,寧倦不應(yīng)當(dāng)看到他吧? 他坐在畫舫里,夜色模糊,離得也遠(yuǎn),不應(yīng)當(dāng),不應(yīng)當(dāng)。 段凌光也反應(yīng)過來了:“方才那艘船上的人是暴……你家皇帝學(xué)生?” 陸清則揉了揉額角,目光依舊落在那艘樓船上,見寧倦紋絲未動,仍在一群官員的簇?fù)碇?,?fù)手望著臨安府的夜景,心里那口氣松了一半,點(diǎn)頭道:“差點(diǎn)被看到?!?/br> 段凌光:“……就算被看到又如何,你那么心虛做什么?你可是皇帝老師哎,他還管你交朋友?你又不是來找我密謀造反的。” 邊說邊搖頭:“遇到我這個同鄉(xiāng),都沒見你有這么大情緒起伏,嘖,你剛才那副樣子,活像被老公抓包的小媳婦似的?!?/br> 你可真會形容。 陸清則涼涼地看他一眼。 段凌光又往那邊瞅瞅,比劃了一下:“隔著那——么遠(yuǎn)的距離呢,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從那艘樓船上看下來,底下的畫舫密密麻麻的,一堆黑點(diǎn),要立刻找出哪艘畫舫都是問題,更別說看到上面的人了,何況看清畫舫上誰是誰?!?/br> 說得有道理。 陸清則那口氣徹底松了出來。 段凌光坐回去,好奇地看著他臉上的面具:“我聽說你為了保護(hù)小皇帝,臉受了傷,所以一直戴著面具,真的假的?” 知道陸清則沒有毀容的人其實不少,但都是寧倦的人,并著個陳小刀,最近還多了個徐恕。 這位同鄉(xiāng)如此坦誠,陸清則也不覺得露個臉有什么問題——他當(dāng)初遮臉,一是為了避免像寧琮那樣的麻煩,二則是為了給小皇帝圓謊。 圓謊的成分居多。 畢竟哪有那么多寧琮那樣的變態(tài),他又不是什么香餑餑,誰見了都想咬一口帶回家。 畫舫奮力遠(yuǎn)離湖中心,周遭已經(jīng)沒有其他船只了,兩岸幽靜。 陸清則便抬手摘下了面具。 粼粼波光自湖中折射而出,一躍而落到他臉上與眼底。 一瞬間段凌光感覺自己仿佛見到了一抹如雪的月色。 他那副見到同鄉(xiāng)后收不住的大咧咧都按了回去,呼吸都放輕了點(diǎn),半晌,點(diǎn)頭贊同:“你這臉,是該遮起來,快把面具戴回去吧。” 陸清則奇怪地看他一眼,把面具戴回去:“我有那么見不得人嗎?” 是這么理解的嗎?! 段凌光一陣欲言又止,忽然想起某些熟知的文學(xué),越想越驚恐,試探著問:“你以前,看小說看得多嗎?” 陸清則搖頭:“只看過一本?!?/br> 就是從學(xué)生那兒沒收來的原著。 段凌光止言又欲:“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名為師尊題材的小說……” 見過陸清則的臉后,他忽然感覺,陸清則這職業(yè)更高危了。 陸清則眼底露出三分疑惑:“那是什么?” 對面人的眼神那么干凈,段凌光感覺自己說出來都是種玷污,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訕訕地?fù)u了搖扇子:“也沒什么,就是我一時發(fā)散思維,胡思亂想了下,你不用在意。” 肯定是他想多了,原著可是本造反的權(quán)謀文呢! 陸清則也沒追問,他沒那么多好奇心,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段兄,可否幫個忙?” “你說。”段凌光道,“只要我能做到?!?/br> “應(yīng)當(dāng)也不算太麻煩,”陸清則笑了笑,“明后日我便該隨陛下啟程回京了,等我們離開后,你能不能請人做個‘陸清則’的靈牌,供進(jìn)陸家的祖宅里?” 段凌光被這番言論震得扇子都掉了,著實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你嚇我一跳……沒問題,多大點(diǎn)事,包在我身上?!?/br> 陸清則身體不好,吹了這么會兒風(fēng),思緒收回后,才發(fā)覺渾身都在發(fā)冷,隱隱感到不適,又揉了揉額角,發(fā)現(xiàn)頭疼不是錯覺,緩聲道:“勞煩讓畫舫靠岸吧,我該回去了?!?/br> 段凌光有點(diǎn)收不住話,但看他唇色都在發(fā)白了,便讓人靠了岸。 陸清則怕把荷花帶回去后露餡,便沒有帶走,上了岸,朝著段凌光微一頷首:“今夜會見,是我們彼此的秘密,往后若是來臨安,再來找你?!?/br> 段凌光生出幾分遺憾不舍,但也沒有挽留,站在畫舫上,一展扇子,笑道:“在京城萬事小心,一路平安,望有緣再會,同鄉(xiāng)。” 陸清則朝他揮了揮手,轉(zhuǎn)身離開,尋摸著回去的路。 此處離行宮有些遠(yuǎn),陸清則氣虛體弱的,走一陣,停一陣,耗費(fèi)了點(diǎn)時間,才回到約定好的行宮側(cè)門處。 陳小刀坐在臺階上,燈籠也沒敢點(diǎn),在夜色中跟嗡嗡叫個不停的蚊子奮戰(zhàn)了半天,見陸清則終于回來了,拍拍胸口:“公子,怎么遲了一刻才回來,嚇?biāo)牢伊??!?/br> 陸清則把路上特地買的荷花糕遞給他,眼角彎了下:“和段公子多說了兩句話,略微耽擱了下。沒被人發(fā)現(xiàn)吧?” “我辦事,公子盡管放心!”看到好吃的,陳小刀兩眼放光,歡歡喜喜地接過抱在懷里,領(lǐng)著陸清則進(jìn)了側(cè)門。 陸清則忽然想起在湖上遇到寧倦的事,又有些不安:“陛下回來了嗎?” “沒有,”陳小刀十分篤定,“前頭沒動靜,我方才來側(cè)門等您的時候,長順也還在呢,陛下要是回來了,整個行宮的人都會知道,您就放心吧。看您這唇色白得,快回屋沐浴一番,換身衣裳,喝碗藥睡下吧,您要是再受風(fēng)寒倒下,陛下又該急了。” 陸清則并不想喝藥,假裝沒聽到最后一句。 陳小刀不急著吃荷花糕,把陸清則送到門口后,飛快跑去廚房端藥。 陸清則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推開房門走進(jìn)屋。 屋內(nèi)黑燈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回憶著火折子放在哪兒,緩慢地摸去床邊,剛摸到架子床的邊沿,腳下猝不及防被什么東西一絆,控制不住地朝前摔去。 下一瞬,陸清則微微冒出層冷汗。 他沒有摔到柔軟的被褥上,而是摔進(jìn)了一個炙熱的懷抱中。 冰涼涼的手指被對方順勢抓住。 進(jìn)屋時未曾察覺的香甜酒氣浮動在空氣中。 淡淡的嗓音驚雷一般,從頭頂傳來:“上哪兒去了?陸懷雪?!?/br> 作者有話要說: 寧果果怒氣值加載中,點(diǎn)擊加快進(jìn)度條▃▃▃▃▃▃▃loading…… 第四十七章 陸清則的眼皮跳了跳,活了兩輩子,頭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驚悚感。 連名帶字地叫上,看來怒氣不小。 虧段凌光還信誓旦旦,說寧倦一定看不到他。 夏日衣衫輕薄,因為貼得太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周遭濃墨般,黑魆魆的,視力受限,其余感官便被無限放大,幾乎有種肌膚相觸的荒唐感。 或許是因為他的手太冷,握著他手的溫度又太熱,被緊握的手指火燎燎的。 些微朦朧的光線從窗外透進(jìn)來,探不到底,所以他也看不清面前的人是什么表情。 沒有聽到回答,握著他五指的力道重了一分,少年的嗓音再次落入耳中,情緒莫測:“不想說嗎?” 黑燈瞎火的,看不見表情,讀不清語氣,又這樣糾糾纏纏在一起,這種感覺讓陸清則沒來由地感到心慌,試圖先安撫這小崽子的情緒:“果果,先放開我,點(diǎn)了燈再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