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勉強(qiáng)笑笑。

    “人生充滿不確定性，這樣肯定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br>
    “我從來不會輕易許諾，但只要出口，就一定會做到。”廣寒看著他，“你不希望我留下嗎？”

    何疏遲疑：“我希望，但……”

    廣寒：“我的記憶已經(jīng)尋回，以后也不需要再找什么地魄，我愿意做人，也喜歡現(xiàn)代生活?！?/br>
    最重要的是，能留在你身邊。

    這句未竟之語，他沒有說出來。

    有些話，是不需要反反復(fù)復(fù)一直強(qiáng)調(diào)的。

    何疏也許現(xiàn)在還一知半解不能完全體會，但遲早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果不其然，一聽現(xiàn)代生活，何疏的注意力就被轉(zhuǎn)移了。

    “說得也是，你跑龍?zhí)啄遣繎蜻€沒上映，等我們回去，是不是就能看了？還有，你那么久沒直播，粉絲會不會跑光了？唉，鳳鳳那也暫時直播不了了，要怎么跟他那些粉絲交代？”

    廣寒：“說他高考落榜，被抓回老家復(fù)習(xí)了？”

    何疏抽了抽嘴角：“不好吧，他聲音那么稚嫩，頂多像個初中生?！?/br>
    廣寒信口拈來：“那就說他離家出走，被家長找上門來帶回去了。”

    那一瞬間，何疏好像感覺閻王令貼著胸口的部分灼燙起來，好像鳳鳳聽見了在抗議，但持續(xù)之間僅有一秒不到，旋即又冰冷下去。

    不管是不是錯覺，何疏權(quán)且當(dāng)作不是錯覺，他打了個呵欠，故意道：“這主意不錯，以后你也省事了，做飯可以少做點，反正就咱倆吃，我現(xiàn)在一想起烤rou就流口水，等回家咱就安排上吧？”

    這次閻王令沒有動靜了。

    何疏不認(rèn)為是鳳鳳不喜歡吃烤rou，只可能是它太虛弱了，沒有能量再抗議一次。

    焦躁感逐漸褪去，跟廣寒說話仿佛有種讓人寧靜下來的平和，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何疏終于感覺倦意襲來，連什么時候合上眼睡過去都不知道。

    昏昏沉沉之間，他感覺有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如影隨形，如附骨蛆。

    起初他以為是廣寒，但很快覺得不對勁。

    這雙眼睛冰冷怨毒，目光釘子一樣牢牢釘在他身上，令人很不舒服，卻又在強(qiáng)迫他繼續(xù)陷入更深的睡眠中去。

    腦海深處似有警鐘響起，何疏頭默念《清靜經(jīng)》，拼命想要睜開眼睛。

    何方妖魔鬼怪，連他有閻王令在手，都敢肆無忌憚，是不是活膩了？！

    “蔣思因他們被擄走了，我過去看看，你醒了快跟上來！”

    耳邊傳來廣寒蚊吶一般的聲音，何疏卻猛地睜眼坐起！

    躺在他身邊的廣寒果然不見了！

    第134章

    何疏一摸身旁，猶有余溫。

    廣寒才剛走！

    何疏顧不得神智還有點迷路，下意識趕緊起床穿鞋子追出去。

    他追出屋子，就看見黑蒙蒙的院子里，有一點白色反光的東西，輕飄飄落在地上。

    何疏沒有貿(mào)然上去撿起，而是拿了朱砂筆走近撥弄，這才看見是一張剪成人形的紙片。

    紙片已經(jīng)被撕碎了，依稀可以認(rèn)出是個女孩子，還留著馬尾辮子。

    東南亞一般流行降頭術(shù)或者一些養(yǎng)小鬼之類的法術(shù)，會用傀儡紙片的幾乎沒有，這只能讓何疏想起日本陰陽師的式神，而他最近認(rèn)識的一個陰陽師，也只有跟著約翰同行的日本人中村。

    此人在地下神廟之后就徹底跟他們失散了，何疏當(dāng)時以為這些人在陰間很難存活，但現(xiàn)在看來，中村不僅還活著，而且還有余力跑來挾持綁架蔣思因他們，很可能一直就潛伏在附近，等著他們來自投羅網(wǎng)的。

    何疏本來想跟著追上去，跑了幾步發(fā)現(xiàn)不對勁，轉(zhuǎn)頭折返回蔣思因的屋子。

    此時天開始蒙蒙亮，何疏借著微光，看見屋子也空無一人，唯有地上一張紙片人，比院子里那個要完整一些，是個短頭發(fā)的男人身影，從輪廓上來看，居然跟蔣思因也有點微妙的相似。

    何疏將紙片拿近，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獨特的香味。

    是罌粟花的味道。

    而這個村子里有罌粟花的，就是白天廣寒在村東一戶人家外面發(fā)現(xiàn)的罌粟干花。

    這兩者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嗎？

    難道說中村一直蟄伏在那間屋子里？

    可是他們過來的時候，村長老婆明明說過最近很久沒有外人來了，難道她在說謊？

    許多念頭在腦海里轉(zhuǎn)過，何疏沒時間多想，抓起傀儡紙人，就往外面奔去。

    廣寒早就追遠(yuǎn)了，但何疏不慌不忙，他拿出朱砂筆，在紙片人額頭上點了一下，又吹了口氣。

    “靈犀一點通，木人亦有心，去！”

    紙人落地，輕飄飄的居然立了起來。

    院子里那張已經(jīng)撕碎了沒法用，這張酷似蔣思因的，身上有施術(shù)者的氣息，可以帶著他找到施術(shù)者，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

    紙人開始往前邁步，晃晃悠悠的，還扭頭朝他看來，好像在征詢何疏的意見。

    何疏：“快走，找到你的主人！”

    紙人好像不敢違逆他的話，轉(zhuǎn)頭又朝前面邁步，走路的樣子歪歪扭扭很可笑，在昏暗中遠(yuǎn)遠(yuǎn)看著，甚至有些古怪瘆人，又說不出的滑稽。

    但何疏顧不上笑，他緊緊跟在紙人后面。

    今天風(fēng)還很大，紙借風(fēng)力，一下就奔出老遠(yuǎn)，何疏加快腳步還有點跟不上，只得拔腿狂奔，在后面卯足了勁，總算才能勉強(qiáng)追上。

    紙人越飄越遠(yuǎn)，很快離開村子范圍，飄向東邊外面，遠(yuǎn)處是連綿起伏的山，近處則是一條河流，連著兩岸密密的樹林。

    在熱帶雨林氣候的東南亞，這種樹林河流很多，已經(jīng)到了隨處可見的地步，何疏追到林子邊緣，就看見前面一道熟悉人影掠過。

    “廣寒！”他忍不住出聲。

    對方顧著追前面的人，轉(zhuǎn)眼就不見蹤影，似乎根本沒聽見何疏的喊聲。

    這也間接證明了何疏追出來的方向是沒錯的。

    紙人很快就飄到剛剛廣寒出沒的地方，何疏追上去，四周樹木越來越少，地勢也越來越往上，路卻越來越平，不再有潮濕泥濘或崎嶇碎石的感覺。

    但何疏卻感覺有點不對勁，他腳步放慢，氣喘吁吁，突然停下。

    天色依舊朦朧，大概是凌晨四點左右，這里天亮得早，但現(xiàn)在還沒到天亮的時候，四周還是模糊不清的，何疏卻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他這會兒才看清，前面距離半米左右，路突然就沒了！

    再往下，是一眼看不見底的懸崖！

    剛才黑蒙蒙的，他一心追人也沒仔細(xì)看，現(xiàn)在停下腳步，視野反倒清晰許多。

    如果他再多跑半米，很可能就會剎不住身形直接掉下去了。

    紙人不知所蹤，估計已經(jīng)落下懸崖了。

    那廣寒呢？

    何疏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邊上朝下看。

    下面隱約還能聽見水流奔騰的動靜，山風(fēng)吹過山谷，帶起水汽往面上拍來，涼絲絲的。

    廣寒總不會也掉下去了，那是旁邊還有別的路嗎？

    何疏正要扭頭再看，冷不防背后被猛地一推！

    他根本沒料到背后還有人！

    整個人反應(yīng)不及，直接往前踉蹌跌落，掉下懸崖！

    身體懸空的那一刻，何疏下意識驚恐，這是人的身體對極度危險情況作出的本能反應(yīng)。

    但很快，更多念頭從腦海涌現(xiàn)。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活閻王了，第五殿陰差還沒來得及過來匯報工作，如果他就這么死了，到陰間會不會成為第一個摔死的閻王，會不會被九殿主他們笑死？

    那么新的問題又來了。

    已知他在陽間，力量會大幅度削弱，就像陰差到了陽間，除了本職緝拿新鬼之外，無法再做什么出格的舉動，這是為了維護(hù)陰陽兩界之間的平衡。

    但是再怎么說自己畢竟也是閻王，堂堂閻王在邊境山崖摔死，要是陰陽兩界也有熱搜頭條，他這起碼得掛三天熱搜第一吧？

    對了，他還有閻王令！

    閻王令……

    心念一起，閻王令若有感應(yīng)，在胸口微微發(fā)燙。

    短短幾秒間，許多下意識的想法浮現(xiàn)又飄然而過，如ppt上的畫面被一頁頁劃過去。

    一秒即永恒。

    何疏感覺不到自己身體被重重衰落的疼痛，腳下也始終沒有碰到地面，整個人仿佛永恒懸空，停留在某刻。

    他早已閉上眼，在那些荒誕的想法之后，腦海中浮起的，是當(dāng)初自己跟周判官交手的場景。

    那是他跟閻王令最有默契的時候。

    現(xiàn)在這種默契，還能否復(fù)刻？

    光，從何疏身上發(fā)出。

    確切的說，是從他胸口的令牌發(fā)出。

    由弱到強(qiáng)，直至將他整個人裹住。

    光芒轉(zhuǎn)瞬即逝，而那具半空落崖的身體，卻直接消失了。

    ……

    中村猛地睜眼！

    嘭！

    一簇火在眼前閃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