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潛躍還是第一次進來這邊，上回就被無情拒絕了。

    “我靠，怎么這么多書，我頭開始暈了！”

    這毛病打小就有，從娘胎里帶出來的。

    趙潛躍看了兩眼就趕緊退出來，揉揉眼睛掏手機：“不行，我得打把游戲緩緩。”

    說完就窩進了沙發(fā)。

    言柚抱著書包進去，袋子打開扔一旁，把里面的東西翻來覆去地看。

    她自覺這東西不便宜，掏出手機搜到同款，看到價格咋舌。

    都能買一百來個她的仙人球了。

    唉，好貴哦。

    還是送給她的。

    言柚更替程肆心疼錢了。

    他一個無業(yè)游民，怎么還不知道節(jié)省呢。

    買個幾十塊的她都能開心半把月。

    言柚放下書包，見程肆在整理書，指著沙發(fā)前木桌上的一堆，問：“這些也要放回書架么？”

    程肆回了下頭，說：“嗯。”

    言柚聽見，立馬抱起一摞。

    沈屏玉之前就教了她分類法，這點小事兒她做起來得心應手。

    程肆聽見動靜，又回了次頭，見小姑娘興致勃勃，也就沒阻攔。

    言柚干活效率極高，沒一會兒就把矮桌上的書全歸好放進了書架。

    最后幾本，要放進最高那一層，她夠了好半天都夠不著。

    正想著再試最后一次，不然就去搬個凳子踩著時，手里的東西被人接了過去。

    靠近時若有似無的衣料碰觸，以及，竄入鼻息中好聞的香水味道。

    他出門挺久了，這會兒只殘存著一點兒尾調(diào)。

    淡淡的木質(zhì)調(diào)，是廣藿香與雪松的味道，夾著若有似無的煙草香。整體卻是干凈又清冽的感覺，是無端讓冬日都覺得溫暖的味道。

    昨晚那個擁抱時，也是這個味道。

    只不過她那時候，貪戀的是他給的擁抱。

    此時此刻卻不一樣。

    言柚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山崩地裂。

    男人高大清瘦，此時能完完全全把她從后攏住。

    身體都仿佛僵住，言柚勉力才讓自己盡量貼近了書架。

    只企盼身后的人不要聽到她的心跳。

    幾秒的時間，變得漫長難捱。

    言柚分不清，到底是想讓這一刻停留再久一些，還是早帶你度過心跳破表的煎熬。

    老天爺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她糾結(jié)的心聲。

    程肆放好了書，垂眸掃過一眼，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小姑娘的身影有幾分僵硬。

    剛才見她夠不到，他就只是順手過來幫了一把。

    此刻微垂眼才發(fā)覺，這距離或許讓小姑娘不自在了。

    他很快退開。

    言柚的所有感官，都聚焦在了身后。

    好像只經(jīng)過了一剎那，那人就離開了。

    言柚慢吞吞地回過神，瞧見程肆邁步走去書桌前，端起那個小仙人球，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上面的刺。

    像是在測試，這刺究竟扎不扎。

    趙潛躍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案?！我餓啦，我們點外賣吧！”

    程肆看向言柚：“想吃什么？”

    當門的書架一直沒關(guān)，這話剛好傳到沙發(fā)上打游戲的人耳中，趙潛躍又喊道：“想吃披薩！超級至尊披薩！再加一份烤雞翅和冰可樂不過分吧？”

    “……”

    “……”

    程肆頓了一下，放下手中仙人球，語調(diào)閑散：“沒問你?！?/br>
    趙潛躍：“……”

    “我他媽……不是哥，我不是罵你?！壁w潛躍手機都扔了，也不暈書了，沖進來對著程肆就喊道：“哥，你到底是誰他哥？”

    程肆裝聽不見。

    趙潛躍看著都快頭頂冒煙了。

    言柚彎著眼睛笑了，趕緊挽救兄弟關(guān)系：“要不就吃披薩？”

    程肆把手機扔給趙潛躍：“招財，去點外賣?！?/br>
    趙潛躍氣道：“都說了別叫我招財！”

    言柚笑得半邊身子都依靠著書架，等趙潛躍捏著手機去客廳研究晚餐，她才走到近前，認真地和他說了句謝謝。

    程肆明白過來，她是指那個書包。

    他早晨出門是為了正事。

    回江城前，他在機場候機時才聯(lián)系了之前從福利院韓院長那里得來的號碼。

    道明姓名與來意，對方很快就回復了。

    今早他就是去找的張秋。

    張秋帶來了一封信。

    那封梁令在十年前的十月寄給她的信。因為梁令當年的資助，女生也因此改變了命運。這些東西，她一直好好得保存至今。

    程肆看過了信，的確是梁令的筆跡，詢問關(guān)心了女生生活學習各方面的情況，末尾是幾句鼓勵，內(nèi)容并無特殊之處。

    程肆看完，便知這信里沒有程術(shù)知要找的東西。

    見完面后，他一個人在咖啡館坐了很久。離開后又想到那個被他“拎壞”的書包。

    便去了趟商場。

    當時正好碰到一對母女，那女孩非要一個粉嫩的顏色。

    程肆當時就想，大概小姑娘們都喜歡粉色，于是也給言柚挑了這個顏色。

    “不用謝。”程肆隨口回了聲，“就當給你補的生日禮物?！?/br>
    言柚頓了下：“生日禮物？”

    “嗯。沈屏玉告訴我的，算起來，那天是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糾正用詞，“來江城第一次見面?！?/br>
    言柚壓著滿溢的歡喜，點點頭聲音清脆，地“嗯”了下，梨渦淺淺，笑容燦爛著說：“謝謝你哥哥，我很喜歡?！?/br>
    她輕聲說：“我今天也遇到了不太開心的事情，但是，去顏如玉的時候，沈奶奶給我送了個禮物，現(xiàn)在又得到了第二份禮物。來到江城之后，我再沒有擁有過屬于自己的書包，但是現(xiàn)在，我有了兩個。我真的很開心，我的心底比我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還要開心好多。我現(xiàn)在就想著，就想著等去學校的時候，我要每天換一個書包背?！?/br>
    被人在意著，真的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會讓人打從心底發(fā)現(xiàn)，生活真的很美好。

    小姑娘眉眼彎成了月，語調(diào)柔得像是盛了月光的清澈湖水。

    夕陽幾要沉入天際，霞光橙紅，透過窗落入室內(nèi)，剛好照在她側(cè)臉。

    光與人，分不清哪個更美好。

    程肆往后退了半步，身體靠著書桌。手交疊著環(huán)在胸前，眼底泛出點笑來，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這樣看著言柚。

    這個小姑娘，第一次見面時，就沖人笑得燦爛。

    那時候他覺得她是株向日葵，永遠燦爛，永遠朝氣蓬勃。

    但現(xiàn)在他又覺得自己錯了。

    言柚不是個向日葵般的能量源，她就是一株藤蔓，生命力頑強。

    沃土還是石縫間隙，她都能長出郁郁蔥蔥的未來。

    但他現(xiàn)在想，給她一片沃土。

    讓她逃離石縫。

    言柚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只知道他的神情看上去清淡又散漫。剛才查到的價格又瞬間浮現(xiàn)在腦海。思索半秒，她還是忍不住道：“但是哥哥，這個書包太貴了。你現(xiàn)在情況特殊，錢要省著花……”

    “行了。”程肆也想不通這小姑娘怎么老替他cao心錢的事兒，打斷她說：“積蓄還有點兒，別瞎想替我發(fā)愁，去和招財挑吃的去?！?/br>
    有點兒，那就是也不多的意思唄？

    他連買根樹枝兒都要挑又貴又好看的，別的東西更沒便宜的。

    這么下去有個金庫也撐不住啊。

    程肆神色雖然一如往常的淡，但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言柚已經(jīng)能咂摸出一本“程肆微表情研究手冊”，覺得他此刻好像有點不耐煩聽她叨叨這些，所以只好閉嘴。

    “那點餐的錢我到時候轉(zhuǎn)給你?！倍甲叩搅藭荛T前，想了又想，她還是轉(zhuǎn)了回來，百折不撓地說：“哥哥，你要不看幾本理財?shù)臅咳瞬荒茏陨娇盏??！?/br>
    程肆：“……”

    男人直接嘆氣，笑得無奈：“知道了，你快出去吧小祖宗?！?/br>
    三人吃完了飯，趙潛躍收到他爸媽的緊急催命電話，再晚回去一分鐘家門都不讓進，于是急吼吼道了別，踩著他的自行車出了巷子。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