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卻不知怎么憋紅了，可憐時(shí)的模樣跟她娘親差不多。

    趙究看得嗓子有點(diǎn)發(fā)疼，蹲在問道：“你阿娘呢？”

    吉祥眨了眨眼，沒防備地回答了他：“阿娘在做臘rou呢?！?/br>
    “那你怎么自己跑出來了？”他指尖忍不住蜷曲，想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又怕嚇著她。

    “小鴨子病了，我要帶它去找大夫。”

    吉祥說到這里，嘴巴控制不住扁起來，她這么用心喂的小鴨子，結(jié)果喂病了。

    趙究一眼就看出這只小鴨子買回來的時(shí)候就太弱了，現(xiàn)在毛都沾到了一來，本來就活不長的。

    “小鴨子給……給我?！彼米∫粡埮磷?，朝吉祥伸出了手。

    吉祥猶豫了，小聲問：“你是大夫嗎？”

    “是啊，我聽說小鴨子生病了，特意過來的?！?/br>
    兩歲的小孩子不懂怎么大夫不在醫(yī)館里，而是一出來就遇到了，聽他說就信了，把有些臟兮兮的鴨子遞到了他的干凈漂亮的手上。

    趙究一手拿著小鴨子，一手拿著帕子，幫她把碰到小鴨子的手和裙子都輕輕地擦過，才把小鴨子包好了遞回給她。

    “回家告訴阿娘，讓它安靜地睡一覺?！?/br>
    趙究知道沈觀魚能把她哄好，吉祥這樣小的年紀(jì)，連數(shù)數(shù)都不會，更認(rèn)不出那一群小鴨子里有沒有今天生病的這一只。

    “嗯……”吉祥小心地接過小鴨子。

    乖乖低頭的小包子臉可愛得很，趙究還是忍不住戳了戳，叮囑道：“你還小，沒有大人不能自己一個(gè)人出來亂跑的，知道嗎？”

    吉祥抱著包著帕子的小鴨子，被他戳得不好意思，問道：“你不就是大人嗎？”還是個(gè)很好看的大人。

    趙究正想說什么，叢云出現(xiàn)在他身邊低聲稟告：“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公主不見?！?/br>
    這么快……

    趙究站起來，吉祥又得跟著仰頭，這個(gè)人長得也太高了，跟樹一樣，然后他很快就消失在了轉(zhuǎn)角。

    沈觀魚出來見不到吉祥，又見門被打開了，慌得忙喊上夏昀出去找，兩人慌忙往外找，出門沒幾步，就看到了吉祥在往回走，手里還抱著東西。

    “吉祥！”沈觀魚跑到她面前，臉上都是焦急，“你怎么一個(gè)人跑出去了？”

    見到面色難看的娘親，吉祥脖子一縮，將鴨子舉到她面前：“鴨子生病了，我出去給找大夫……”

    沈觀魚這才看到帕子里包著的小鴨子，那帕子一看質(zhì)地就知不菲，吉祥是哪里來的？

    夏昀變得十分嚴(yán)肅：“阿吉，不管鴨子病了還是你病了，都要先找娘親，娘親才知道大夫在什么地方，知道了嗎？”

    沈觀魚被吉祥嚇了一大跳，扶著吉祥的肩膀，有些驚魂未定。

    這可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小冤孽，要是不聲不響地不見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你要是被壞人抓走了，阿娘要上哪找你去，往后絕對不可以一個(gè)人出去，也不要和不認(rèn)識的人說話，知道嗎？”

    就算心里氣急了，沈觀魚話說得慢慢的，就是要讓吉祥聽明白，記清楚。

    阿娘舅舅兩個(gè)人輪流說，吉祥用力點(diǎn)頭，“吉祥錯(cuò)了，我在路上見到了大夫，他也說，讓我不要，不要一個(gè)人出來?！?/br>
    沈觀魚和夏昀對視了一眼，這大概是遇到好人了，她問道：“大夫還說了什么？”

    “他讓我拿回家給阿娘，說鴨子睡一覺就好了。”

    沈觀魚看出那小鴨子不能活了，接過來說：“阿娘找個(gè)地方給她睡覺?！?/br>
    夏昀過來拉著吉祥的手，“走吧，咱們回去做飯吃?！?/br>
    小鴨子埋掉之后，沈觀魚將那張沒有半點(diǎn)花紋的帕子洗干凈掛在竹竿上，不知道要這么還給那個(gè)“大夫”。

    她知道吉祥遇見的大概不是大夫，這鎮(zhèn)子有許多臨安富戶、官員的莊子，應(yīng)是遇見哪家的有錢人，把她勸回來的。

    用過中飯，夏昀為著落籍的事又要往臨安一趟。

    沈觀魚閉了門，抱著吉祥教她認(rèn)院子里的菜還有花，又翻出話本子給她講些有趣的小故事，小院里一派歲月靜好。

    這樣的景象落在趙究眼里，窩心又酸澀，妻女就在眼前，卻不知如何和樂團(tuán)聚，心中怎能不煎熬。

    吉祥最喜歡這樣溫柔又好看的娘親，抱著她的脖子親了又親，小聲說：“今天那個(gè)大夫和娘親一樣好看，吉祥也喜歡他。”

    好看？原來吉祥遇到的是一位姑娘。

    “阿吉你是在哪里遇見她的？”沈觀魚想問清這姑娘家住何處，這回若不是有她，吉祥還不知跑到多遠(yuǎn)去呢，她想歸還帕子，還有登門道謝。

    “就在那條路，有大莊子的門口。”阿吉指了指前邊。

    見她們忽然回頭往這邊看了，趙究忙后撤一步，消失在閣樓的窗戶后邊。

    沈觀魚見吉祥指的是昨日隔壁大娘說的，剛有人住進(jìn)來的宅子，她記得大娘說的好像是知府家打發(fā)到這里的妾室。

    這段時(shí)間，吉祥已經(jīng)能認(rèn)得出，還給他們?nèi)×朔Q呼，什么谷子大娘，豬rou大叔，但偏不認(rèn)識這個(gè)好看的姑娘，看來確實(shí)是新到附近的沒錯(cuò)了。

    “咱們?nèi)フ疫@位大夫說謝謝好不好？”

    吉祥點(diǎn)頭：“好……”

    不過那帕子還沒有干，還是明日再去吧。

    到夜幕落下，夏昀就回來了。

    “阿吉，洗了手過來吃飯。”沈觀魚將剩下的豬rou炒了青椒，端出廚房招呼吉祥吃飯，就看見夏昀推開門進(jìn)來了，但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好。

    “怎么了？”沈觀魚解下圍裙，將人拉到桌邊坐下。

    吉祥饞貓一個(gè)，飯也不想吃了，就去翻舅舅身上的褡褳，看他有沒有給自己帶好吃的。

    然后她果真找到了粽子糖，兩個(gè)大人沒空管她。

    夏昀眉頭就沒松下來過：“去臨安衙門的時(shí)候，聽聞一個(gè)消息?！?/br>
    “什么消息？”

    “陛下正坐船南巡，已經(jīng)停留在蘇州了，阿姐你說會不會是……”

    聽到這個(gè)消息，沈觀魚身子有些僵硬，心卻開始撲通跳個(gè)不停。

    “陛下是什么？”吉祥含著糖，撲回沈觀魚的膝蓋，枕著她的腿問。

    沈觀魚見吉祥半點(diǎn)沒意識到那是她的爹爹，戳著她鼓鼓的臉說道：“不好吃的東西。”

    董吉祥還小，把一切都分成了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聽阿娘這么說，她也就沒興趣了，一心吃她的粽子糖去了。

    “阿姐，咱們一回來陛下就南巡到了蘇州……我有些擔(dān)心。”

    夏昀的話不無道理，沈觀魚眉間也泛起憂愁。

    環(huán)顧著剛買下的屋子，都是照自己的心意置辦的，她是想在這里終老，從相依為命的三個(gè)人，活到兒孫滿堂的時(shí)候的。

    難道這么快就要離開，帶著吉祥這么小的孩子顛沛流離嗎？

    趙究真的能耳目通天到這個(gè)地步嗎？

    二人對坐良久，菜都冷了。

    還是夏昀開口安慰：“阿姐，別想太多了，這陣子我警醒些，定不會讓陛下發(fā)現(xiàn)我們回來了?！?/br>
    “若是他真的來了，你別管我們，一定要保證自己安全?！鄙蛴^魚忽然拉住他的手認(rèn)真囑咐道。

    兩個(gè)人三年來相依為命，沈觀魚早已將夏昀視作是親弟弟，她不得不未雨綢繆。

    到時(shí)若被趙究抓到，她和阿吉沒準(zhǔn)能保住一條命，但趙究可不會對夏昀心慈手軟，只怕要?dú)⒘怂?/br>
    “阿姐放心吧，陛下只是恰好南巡罷了，若真是要來抓我們，怎么也是一隊(duì)暗衛(wèi)直接拎回京城去，怎么會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他來了，難道是等著咱們逃跑不成？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你先答應(yīng)我！”沈觀魚握緊他的手。

    “好，我答應(yīng)阿姐?！?/br>
    夏昀這輩子注定沒法想太多的東西，他現(xiàn)在就想陪著沈觀魚和吉祥過一輩子，希望如他所想，只是尋常的南巡罷了。

    二人用過飯，各自回屋睡下了，至于睡不睡得著就兩說了。

    趙究在閣樓上盯著，見到他們回了各自的屋子，吹滅的燈，心里終于舒暢了一點(diǎn)。

    翌日，沈觀魚將曬干的帕子收好，可惜臘rou熏腸時(shí)間還短，她便將從西洋帶回來的幾件首飾包在帕子里。

    將自己打理整齊了，又給吉祥梳了小辮子，又掐了朵花給她戴在頭上，吉祥甜得跟年畫娃娃似的。

    “陛下，皇后娘娘似乎是往這邊來了?！?/br>
    趙究起身親自往外看，果然看到沈觀魚牽著蹦蹦跳跳的吉祥正敲著莊子的門。

    “著人去應(yīng)門，什么都別透露?！?/br>
    朝事上縱橫捭闔、手腕強(qiáng)硬的皇帝，此刻有些拿不定主意，也端坐不住，站起來走了兩圈，茶盞拿起又放下。

    “阿吉，敲門?！鄙蛴^魚把吉祥抱高，讓她自己搖獸頭銜著的銅環(huán)。

    白嫩的小手有些費(fèi)力地掰動(dòng)銅環(huán)，門被叩響，不一會兒就有人來應(yīng)門。

    “何事？”開門的是一個(gè)不起眼的小廝，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樣。

    “打擾了，鄙姓董，住在后頭，聽我女兒是，昨日似乎是你們府上的小姐幫了我女兒，我是過來道謝的，請問這是她的帕子嗎？”

    小廝也不說是不是小姐，接過那張帕子，說道：“小人進(jìn)去問一問?！?/br>
    門一關(guān)，趕緊就登閣樓向陛下稟告。

    沒想到她是為了女兒跑出門的事來致謝，趙究正不知道怎么同她們母女搭上，如今倒是有了機(jī)會。

    “你就說……”趙究將折扇在手心敲了敲，“昨日確實(shí)是小姐，但她去臨安城里了，要明日才回?！?/br>
    小廝趕忙掉頭去回話，趙究干脆跟在了小廝后頭，在門后聽著小廝和她說話。

    聽罷小廝的話，門外就傳來沈觀魚溫柔的聲音：“看來果真是貴府小姐，實(shí)在是多謝了，這是我從西洋帶回來的小玩意，聊表謝意，請代我送小姐解個(gè)悶吧。”

    說罷就道別離開了。

    “主子?！遍T關(guān)上，小廝呈上沈觀魚送的東西。

    趙究看著那帕子包著的珍珠項(xiàng)鏈、戒指之類的，忍不住嘆了口氣，悵然若失。

    大抵吉祥這么大點(diǎn)的孩子，沒有性別觀念，沈觀魚才會以為他是個(gè)女子。

    拿過那些東西，趙究邊看邊往回走，叢云守在門口，就見陛下摸著那些新奇的首飾，似乎有要往手上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