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蓖瑯雍苌僮@么久的王福說道：“我也感覺人在晃悠，而且昨晚時不時能聽到輪船的汽笛聲，我都沒睡好！”

    “你們可真是大少爺?！睏钋谌⌒Γ骸斑@是都沒出過遠(yuǎn)門？那到時候要出國留學(xué)的話可怎么辦？”

    被向來大少爺作風(fēng)的楊勤取笑了，少年們都很是不服氣，孫承小聲說了楊勤一句“別逗他們”，又緊跟著解釋：“我們出國留學(xué)的時候，運氣不好的話可是要坐一兩個月的船，一開始在船上晃地頭暈嘔吐，后來上岸也晃地頭暈嘔吐，不適應(yīng)的要暈上好幾天才能站起來呢?！?/br>
    聽到這話，少年們都起了興趣：“不是說跨洋的游輪很穩(wěn)嗎？”

    “再穩(wěn)也不是地面啊?！睂O承解釋：“總會隨著海水晃動?！?/br>
    “而且還會碰到暴風(fēng)雨。”楊勤在邊上插嘴道：“那晃地天旋地轉(zhuǎn)，椅子都能掀翻，有人待在船艙里面，被翻滾的東西砸了頭，等暴風(fēng)雨停了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快沒命了！?！?/br>
    “別聽你們楊先生危言聳聽?！睂O承忍不住對少年們說：“碰到暴風(fēng)雨的情況是極少的，而且船上很多家具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沒那么容易被東西砸頭。”

    不等楊群繼續(xù)說什么，易寒星族里來接的人就迎上來了。

    “請問是孫奉之、楊訓(xùn)儉先生一行嗎？”來人問道。

    “是我們，您是？”楊勤也沒空再嚇唬少年們，作為交際擔(dān)當(dāng)和來人攀談了起來。

    “我是易寒星的族人，這邊聽說您幾位來拜訪，我們族長讓我來迎迎您幾位?！眮斫拥淖迦耸亲鍍?nèi)外出經(jīng)商的人員之一，一雙眼招子最是利了，打眼一看這一行人，就知道族里這個侄女沒說謊，她的老師同學(xué)確實是非富即貴，至于一兩個衣著樸素的，要么是家風(fēng)清正故作低調(diào)，要么家里條件一般，但是能和富貴子弟玩到一起的，最差也是自身有本事，不出意外能自己掙出一片天的人。

    這么一來，族人自然是無比客氣，笑著將孫承一行人輕上了牛車驢車騾子車。

    孫承一路上都被人暗中關(guān)照著，下船后和少年們一起被楊群帶來的人圍在了中間，既然找不到合適的逃跑機會，就靜下心來先去拜訪，所以即使坐在四面沒有遮擋的車上，也沒弄出什么幺蛾子，不然要是被這群來保護的人看出了什么端倪，變成了監(jiān)視為主，那就更不好逃跑了。

    這邊四個少年都是第一次坐這種畜力車，幾人出生成長在上海，平日里出行不是小汽車、電車就是自行車，哪里做過牛車？一時間都新奇不已。

    周越桐和王福兩個幼稚的，還特地隔了驢車、牛車互相比拼速度，秦觀宇在邊上對著驢子騾子對比個不停，連一向沉穩(wěn)的周毅之都忍不住抽了根墊著的稻草研究。

    五人各有各的心思和興趣，都沒想著自己去跟寒暄，都一致認(rèn)為反正有楊勤這朵交際花在，不需要自己費腦子，于是也只有自認(rèn)為場面人的楊勤在和易寒星的族人攀談。

    “我們都說自己去拜訪，您這邊卻來人迎接，真是太客氣了?！睏钋诳蜌獾馈?/br>
    “來者是客！”族人笑瞇瞇地說道，一邊輕輕甩著鞭子趕牛車：“您這邊來我們這里拜訪，我們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怎么能不來迎一迎呢？”

    “易先生你們就是太客氣了。”楊勤寒暄道。

    “那個……”族人有點尷尬：“我姓田?！?/br>
    楊勤真的驚訝了：“您姓田，但是是易寒星的族人？”

    “孩子出外求學(xué)的時候改的名字?！弊迦松晕⒔忉屃艘幌?。

    聽到這話，楊勤也沒有多問，反而是聽到的周越桐和周毅之等人記在了心里。

    “毅之，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這寒星姓易，她族人姓田，之前說于大叔對外也是說族里晚輩來求學(xué)，可是他姓于？”周越桐說道：“怎么這一個族里的，都不是一個姓呢？”

    “估計是家里的什么事？”周毅之也不明白：“所以不方便用原名？”

    楊勤聽了，和保鏢中領(lǐng)頭的人對視了一眼，秉持著摟草打兔子、多問問總不會錯的原則，開口攛掇周越桐道：“你要是好奇，到時候問問易寒星唄？”

    于是，當(dāng)易寒星接到幾人的第一時間，就聽到跳下馬車剛站穩(wěn)的周越桐問道：“寒星！你怎么改了姓名啊？！”

    第22章

    關(guān)于為什么改了姓名這件事情，易寒星自然早就做好了預(yù)案，甚至和爹娘解釋過，用的都是同一個理由。

    “雖然我去了新式學(xué)堂讀書，但是家里的姐妹們都還是傳統(tǒng)養(yǎng)大的，講究女孩子的閨名不能告訴外人，所以為了不影響她們，我就干脆換個名字去讀書了?！币缀侨缡钦f道：“免得被人聯(lián)想到她們，影響她們的閨譽?！?/br>
    這個解釋可以說是合情合理合乎現(xiàn)實。

    對于舊式女子而言，想要嫁一個好人家，在家里就必須循規(guī)蹈矩，像是將閨名透露給外姓陌生男子這種事情，甚至可以視為輕浮，易寒星雖然不在乎，但是家中姐妹舉止輕浮也會影響舊式女孩的行情，所以易寒星說是為此化名上學(xué)，族里的人都能理解，族長甚至給予了夸獎。

    周越桐一行人雖然生長在非常開放的上海，但是通過多種渠道，多多少少也知道舊式人家是怎么樣的，雖然不能理解這種風(fēng)俗，但是也認(rèn)同易寒星的做法。

    “那于老板真的是你的族人嗎？”周越桐繼續(xù)問。

    “當(dāng)然不是了?！币缀钦f道：“我偷偷和你們說……”易寒星一邊說一邊招手，還一副關(guān)注著送人的族人的樣子。

    一聽可能有秘密，少年們都好奇地湊了過來，連孫承和楊勤都豎起了耳朵，楊勤是半八卦半了解，孫承則是好奇易寒星究竟要怎么解釋組織上的人員關(guān)系。

    “其實那家店是我哥的，于老板其實是掌柜的?！币缀羌傺b說悄悄話的樣子：“因為父母在無私財，那是我哥偷偷置辦的家業(yè)，對外都說是于老板的。”

    “所以其實他不是你的族人，是你哥的雇工？”周毅之聽了，忍不住問。

    “是的是的！”易寒星還強調(diào)：“你們到時候可別在我爹娘面前提什么于老板，我哥置辦點家業(yè)不容易，不然他這么大還找家里要錢花，多抹不開面子??！萬一有點和家里意見相左的，沒有錢多尷尬?！?/br>
    “你哥怎么心這么大，居然讓你和兩個只是雇傭的男人一起??？”周毅之立馬提出意見：“這多不安全??？為什么不住宿？”

    “不管怎么樣，家里還是請個婆子陪著好?！鼻赜^宇聽了，也是非常贊同周毅之的想法。

    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族人和雇工，那當(dāng)然是不一樣的！不過在核對“口供”的時候，易寒星就已經(jīng)找到易紅星對好了說辭了。

    “其實我下學(xué)期就打算住宿了?！币缀敲嫔蠏焐喜缓靡馑嫉男θ荩骸耙婚_始沒去住宿，一來是我哥怕我不習(xí)慣，二來是我年紀(jì)小也不怕什么閑話，加上我哥很信任于叔的人品的，聽說之前于老板在路上撿到了我哥不小心丟掉的股票證券，還是不記名可以換錢的那種，他知道這些值錢，一直在原地等著我哥回去找，后面于老板前面的東家倒閉他失業(yè)了，我大哥就請他來當(dāng)掌柜的了，柱子哥是于老板老家的遠(yuǎn)房親戚，他們還是靠得過的。”易寒星解釋道。

    這年頭愿意在華東地區(qū)朝不保夕地臥底的人，絕大部分都是有理想信念的，如果連他們都靠不住，易寒星還不知道這個社會上有誰是靠得住的。

    易寒星這般說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萬一日后于叔撤離的時候被發(fā)現(xiàn)是工農(nóng)黨人士，那么自己也能有所解釋：這是因為覺得人品好所以聘請的掌柜，我們怎么知道他居然是工農(nóng)黨？！

    易寒星這般解釋了，對于她家中的決定，即使周毅之和秦觀宇不太贊同，但是提醒一次就夠了，再多說就顯得越界，于是也沒再多嘴多舌。

    相較而言，楊勤的關(guān)注點卻有所不同：“你大哥的私產(chǎn)，沒告訴爹娘，卻告訴了你？”

    楊勤只覺得不可以理解，私房錢這種東西，不是應(yīng)該一個家人都不告訴的嗎？

    易寒星維持著自己之前的人設(shè)，一揚下巴：“那是，我和我大哥是一國的！我哥不僅告訴了我店鋪的情況，而且還是他送我去讀書的！”

    眾人都被易寒星所說的話引起了好奇心：“詳細(xì)說說？”

    “哎呀，你們在我家待兩三天就知道了！”易寒星說著：“很快你們就能見識到什么叫做民風(fēng)保守，我jiejiemeimei姑姑們沒讀小學(xué)的都不是少數(shù)，要不是我大哥，現(xiàn)在我也是一個裹著小腳在家里只認(rèn)得幾個字的女孩子，別提能和你們一起讀書了。”

    易寒星幾句描述，眾人就感受到了一些會讓自己反感的信息，幾個少年更是慶幸自己來走了一趟，不然易寒星被家里留在了皖南，大家怕是都沒辦法幫她。

    “那寒星你真名不能告訴我們的話，我們要怎么稱呼你?。俊?/br>
    “你們叫我寒星就行了?！币缀钦f道：“如果和別人溝通，想要讓別人知道你們說的是我，就說田四十八娘，我們村的人就都知道是我了?！?/br>
    “田四十八娘？”

    “啊，我在族中女娘里面的排行。先別說了，我族兄他們估計都等著急了，族長大伯要見你們，還說要請你們吃午飯。”易寒星說著：“有什么話，等吃完飯回了我家，我們可以慢慢說?！?/br>
    “我們只是你朋友，最多見見你爹娘吧？為什么還要去見你們族長啊……”周越桐噘起嘴巴不解地說：“我不想去和完全陌生的人一桌吃飯，而且搞不好還會讓我喝酒?！?/br>
    易寒星頓時歉意地看向周越桐：“不好意思啊，到時候我爹和我哥也會在席上，你要是不習(xí)慣的話，就吃飯不說話就好了，不想喝酒就說你家里不給你喝。”

    周毅之作為家族同樣龐大的人，倒是很能理解易寒星的處境，對著周越桐勸慰道：“別不高興了，你這樣為難的也只是寒星，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大家族就是這樣，像是寒星家里這種舉族聚居的，族長的權(quán)力更是大了，雖然不是族長說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只是吃頓飯這種小事，寒星他們也沒辦法拒絕?！?/br>
    “那為什么要請我們吃飯??？難道你們族里來個客人，族長都要請吃飯一頓？”周越桐繼續(xù)說道。

    “那肯定不是的?！睏钋谠谶吷下犃司托α耍骸斑@么簡單的人情世故，想想就知道，不是誰都配讓族長清客吃飯的，人家估計是覺得我們這一行人有權(quán)有錢，所以才想著好好招待我們一下?！?/br>
    說著，楊勤對周越桐擠擠眼睛：“所以你放心，人家這是在討好我們，你到時候不想說話不想喝酒，絕對沒人敢勸你！要是真有人喝多了耍酒瘋，你就說你姑父之前想灌你酒被你姑姑罵了，絕對有有眼色的人把喝多了的控制住?！?/br>
    “你好懂哦，不愧是舞會常客?！敝茉酵┱f著。

    眾人的關(guān)注點卻不同：“不是，關(guān)鍵難道不是為什么楊先生會知道你姑姑姑父的事情嗎？”

    “因為他爸爸和我姑父是好朋友啊。”周越桐心無城府地說道。

    孫承驚奇地打量楊勤一眼，偷偷問：“周毅之和周越桐的家人你都認(rèn)識，不會連秦觀宇和王福的家人你也認(rèn)識吧？”

    孫承問這句話的時候，內(nèi)心是有一點忐忑的，要是楊勤都認(rèn)識，過來皖南絕對不是巧合，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陰謀，也不知道楊勤有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對勁了。

    “這倒是沒有?！睏钋诜裾J(rèn)：“雖然我也知道他們家里人，但是算不上認(rèn)識?！?/br>
    聽到這話，孫承稍微放下一點心來，既然不是自己猜想的情況，料想這幾個學(xué)生里面有楊勤耳目的可能性不大。

    易寒星偷聽的小耳朵動了動，大致猜到孫承的擔(dān)憂，平日里和孫承傳遞消息不便沒有告訴過他，但是實際上易寒星等人對于要來自己家里的這五個人的底細(xì)都挖了一遍了，除了楊勤之外，幾個少年雖然不算根正苗紅，但也沒有什么黨派傾向，就連在政府任職的周毅之的哥哥，也是科技處處長，而非什么情報相關(guān)。

    田氏聚族而居的村子并不算大，一行人在村口下車之后，走在徽派建筑的小巷里面，頗有些旅游的興致在。

    “你們這里建筑的風(fēng)格都好特別啊。”王福說道。

    “那是，黛瓦白墻，典型的徽派建筑?！币缀墙榻B道：“待會兒你們進去還可以看到院子都是天井，和一般的院子還不太一樣，主要是為了采光方便，古代人民的智慧，而且我住的地方可是傳統(tǒng)的繡樓，你們肯定沒見識過。”

    易寒星這么一說，眾人都感興趣了起來。

    “那我們可以去看看繡樓嗎？”

    “可能不太方便?！睕]等易寒星回答，來給眾人引路的族兄就說道：“繡樓都是未出嫁女孩子的閨房，不能讓外男參觀的?！?/br>
    易寒星對著同學(xué)吐了吐舌頭，使了個眼色。

    少年們猜到易寒星是打算到時候讓自己偷偷的看，于是都沒有提出異議，互相擠擠眼睛就略過了這個話題。

    “待會兒你們可以好好看看族長家的房子！那是可以進博物館的存在！特別厲害！他家橫梁上都雕了三字經(jīng)的典故上去！”易寒星換了個話題，繼續(xù)說著徽派的建筑。

    “是雕了字？”

    “不是，雕地都是圖！”易寒星特別有熱情地介紹：“什么懸梁刺股、囊螢映雪、孟母三遷，要是能去族祖母的屋子里拜訪，你們還能看到八仙過海和百子拜壽圖！”

    “哇哦！”小伙伴們單是聽，就都紛紛驚嘆，就連不想去族長家的周越桐，都對這一行程充滿了期待。

    眾人很快到了位于村中心的族長家。

    一到族長家里，打完招呼，留著楊勤去跟人social，眾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族長家的房子上。

    這是怎么了？來迎接的少族長使眼色問自己的弟弟。

    人家把我們家里當(dāng)博物館參觀呢！易寒星的族兄試圖用眼神告訴哥哥。

    兩人使用眼神說話失敗，少族長開始和楊勤寒暄了起來：“貴客臨門，還請來正堂上座！”

    “聽說家里有老祖母在，我們作為晚輩，應(yīng)該去拜訪拜訪?！奔易逋瑯雍苤捞茁返闹芤阒宦犝?，上座，就知道這一坐下來就看不到八仙過海了，連忙越過楊勤道。

    “是這個道理。”楊勤明白周毅之的意思，對于這群少年想要開開眼的想法也不想阻攔，順勢說道：“是要去拜訪下老夫人的。”

    “不愧是讀書人，禮數(shù)周全?！鄙僮彘L稱贊了一句：“那稍等我問問家中祖母是否歇息了?！?/br>
    “這是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睏钋跐M面笑容，跟著駐足看雕梁畫柱的少年們一起留在了前廳門廳。

    少族長一邊揮手讓長隨過去詢問，一邊說道：“先往正堂去，祖母準(zhǔn)備見客也要收拾收拾，沒那么快的。”

    “哎呀，那這不是打擾了老人家嗎?！睏钋诹ⅠR說道：“看我們這事干的……”

    “不能這么說，祖母要是知道有一群青年才俊來拜訪，那是高興地不得了，怎么算打擾呢。”少族長這么說著。

    眾人走到正堂，正打算坐下，周毅之卻注意到：“寒星你不坐嗎？”

    “這正堂哪有未嫁女坐的位置?！鄙僮彘L的弟弟、易寒星的族兄嘴快說道。

    幾個少年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