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人現(xiàn)在會看到她，林九九終于任由自己五官緊緊皺縮，嘴角垂下。她不再用在人群中微笑，她覺得孤獨，現(xiàn)在可以坦然孤獨。

    從前，這樣的時刻她可以想起程楊。現(xiàn)在是陸慢，就像更小的時候哪怕她在KTV沙發(fā)上喧鬧中睡著，也好過一個人呆在家里。總之她一定要抓著什么，眼睛看著，耳朵聽著，哪怕是期望著也好，一個人活不下去。

    手機鈴聲響起，卻是陸慢回過了電話。

    “怎么了？”他今天聲音有些沙啞，仍舊沉穩(wěn)，永遠讓人覺得什么事都可以解決，舉重若輕。

    “沒事。只是有點害怕?！?/br>
    “遇到什么事了？”

    “我……有人跟在我后面?！彼€是放任了自己的軟弱。

    “你在哪里？”

    “H市，郊區(qū)。”

    “就你一個人？”

    “嗯。”

    “周圍也沒有路人嗎，或者店鋪。”

    “這是一條小路?！?/br>
    陸慢沉默了兩秒，“你能確定他在跟著你嗎?！?/br>
    林九九沒有說話，一瞬間她想掛掉電話。

    “九九？”

    “是的。我往回跑，把他甩開了。可是我不知道他走掉沒有，那條路沒有燈?！彼€是回答了?！按驍_你了。抱歉，我掛了?！?/br>
    “你在哪。具體哪條路?！?/br>
    “我去查查其他能走的路，謝謝你給我電話?！?/br>
    “回答我問題就好?！标懧龖C怒，“聽話。”

    “我……”林九九語塞，“在公司旁大道順著走兩公里多的樣子?！?/br>
    “……算了，你把定位發(fā)給我吧?！?/br>
    “你……”

    “我大約半小時過來?！?/br>
    林九九仿佛沒有明白自己聽到什么，“你……也在H市？”

    “嗯，如果手機有電，語音就不要掛了。我在開車，害怕的話，說說話?！?/br>
    林九九攥著手機，她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給她一點好感，又讓她失望，再給她新的期許。

    “陸慢?！?/br>
    “嗯?！?/br>
    “上次是不是，讓你和徐小姐產(chǎn)生誤會了?！?/br>
    “她不是我女朋友，也就不存在什么誤會。你不要想多?！?/br>
    他可以隨意擁吻自己，也可以吻別人，他是慈善機構(gòu)，慷慨解囊，捐贈廉價的曖昧。

    “是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下次不會了?！标懧袷且詾樗€在耿耿于懷。

    “陸慢?！?/br>
    “嗯。”

    “陸慢。”

    “嗯？”

    “陸慢，你到底想要什么？”林九九喃喃問。

    “我想要什么？你上次也問過?！?/br>
    “難道有人會無緣無故對我好，幫助我，不需要理由的產(chǎn)生聯(lián)系？”林九九笑了笑，“我是幼稚，我沒有那么自戀。如你所說，人與人之間關(guān)系全靠強求，那你求的是什么呢？”

    “你也許弄錯了一件事?！?/br>
    “啊？”

    陸慢笑了笑，“向我求助的是你，幾次三番，都是你。你要先問問自己，你想要的是什么?！?/br>
    醍醐灌頂。

    林九九怔怔回想。

    她一生不長，幾乎所有主動來到她身邊的人都是主動求取，她以為那是常態(tài)。

    她忽視了，他們僅有的三次見面，是她開口讓陸慢留下，她撥打陸慢電話而后赴約，是她今晚又在求助。她極少扮演索取角色，以至于不自知。

    “我……”她輕咬下唇。

    “說出來，就有實現(xiàn)的可能性?！?/br>
    “我不知道，我想不清，我們不熟?？赡苁悄銕瓦^我，就總想依賴你，想留在你身邊……不是那種有事給你打電話就能見面，吃晚飯和寒暄，是真的……我們能有關(guān)聯(lián)，人和人之間產(chǎn)生聯(lián)系很難，我不知道怎么做?！?/br>
    “嗯”，陸慢回復(fù)，“見面再談?！?/br>
    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林九九又沉默良久。

    分不清多久，遠處真的有車燈亮起時，林九九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灰塵，沒有喜極上前，直到他停到近前，把車窗搖下?！吧宪嚒?。

    真的是他。

    開門瞬間，就聞到車上有nongnong煙酒氣息，不知他今夜從何處趕來。他左手還夾著一支煙，搭在窗邊，面色疲倦。

    林九九訝然，她的手覆在他準(zhǔn)備掛擋起步的手上阻攔，又不好意思地移開手，她問，“你喝酒了？”

    “嗯?！?/br>
    “喝酒了你還開車來？還好路上沒有出事?！?/br>
    “習(xí)慣了。喝得少，不礙事。”他不在意。

    “你喝了多少？”林九九深深嘆氣，心像揪起來。

    “兩三瓶啤的，幾杯紅的，幾杯白的?！彼曇粲衝ongnong的疲憊沙啞，林九九責(zé)怪自己剛剛隔著電話竟然沒有聽出?！肮ぷ餍再|(zhì)如此。沒有辦法。都是應(yīng)酬。”

    “對不起?！贝丝绦睦锸莕ongnong的內(nèi)疚，她不知道生活的艱難，輕易打擾他?！拔襾黹_吧，我有駕照，只是我開的比較慢。你告訴我你住在哪里，我只要送你回去，到市區(qū)有出租就可以打車回來了?！?/br>
    “你開導(dǎo)航，”他簡短的說。

    “為安全考慮，聽我的可以嗎，陸慢?！彼荒軇裾f，“酒駕事故是入刑法的?！?/br>
    林九九解開安全帶，已經(jīng)繞到駕駛室打開車門，他吸了口煙，也就解開安全帶下車?？吹剿椒ポp浮，林九九又忍不住攙扶，他拿著煙的手搭在林九九肩頭，隱隱身體重量倚在她身上，像此刻他也是需要自己一樣。

    “我隨便找個酒店就行。按你的方向開吧?！彼詈笊钗豢跓?，幾乎可見火星侵蝕著煙絲，幾乎不見吐出煙氣，他把煙在路邊垃圾桶上按滅，才上了車。

    林九九在手機里搜索著，“附近沒有什么好酒店，都是連鎖，你介意嗎？”。

    “隨便吧。你住哪？”

    “民宿，里面一個單間。”林九九笑笑，“我要是一個人住，我就會直接帶你回去了?！?/br>
    “你倒是毫不介意。”

    “總感覺你很安全似的?！?/br>
    車駛?cè)肽嵌螞]有光亮的道路，路邊黑暗中草叢與樹木模糊一片，只有遙遠的住宅區(qū)還有星點燈火。

    “這可不是對男人的夸獎?！保懧诟瘪{駛上，靜謐中，他又點燃了一支煙，“九九，如果我想和你以其他形式相處呢，你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萬籟俱寂。林九九車技生澀，望著前方被大燈照亮的路面不敢出神，腦中混亂。

    “人和人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接觸。”他今天語調(diào)由于沙啞，格外溫和?！坝H吻，擁抱，別的什么，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