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8于這片天空之下
并盛的夏日祭典自黃昏起熱烈展開,一路哄鬧到并盛神社安排施放的煙火在夜空炸出燦爛的焰之花。 綴在漆黑夜空的炎之花幾乎將星光都給掩蓋,轉(zhuǎn)瞬即釋之間滿目絢爛美景,火光映照在人的眼瞳里彷彿流星下墜其中,在一瞬間于眼中掀起波瀾,與久久不息的漣漪。 仰望著比平時璀璨千萬倍的夜空,然而某種無以名狀的、大概可以定義為惋惜或是遺憾般的情緒,隨著煙火一般在澤田少年等人心中炸開,越發(fā)清晰起來。 雖然是每年都能看到的煙火,然而,還是感到十分可惜。 如同沒有一朵花的綻放能被復(fù)製,今夏的夜空即便遼闊廣袤,卻又小氣得只容得下今夏花火;即便未來再有煙花璀璨,終究也不是此時眾人眼底的那些浮光掠影,不過須臾片時,轉(zhuǎn)瞬即逝。 并盛神社、以烏瓦鋪就的寺廟屋檐的頂端,某人悄無聲息立于眾人之上,披在肩上的深黑色的外套被夏夜晚風(fēng)吹得彷彿荷塘上的浮萍般順著水波起伏晃蕩,明黃色的小鳥搧動翅膀飛旋在他身旁,簡直像是被夏風(fēng)吹得微揚的小巧風(fēng)鈴似的。 「云雀、云雀?!乖贫骨宕嗟亟械?,被自家寵物聲聲喚的云雀卻未曾理會,一雙眼望著一方天際,一如往常地令人猜不透心緒。 云豆歪了歪腦袋,聰明的小腦瓜子彷彿正在無聲地轉(zhuǎn)動,過了好一會突然再次出聲:「光流、光流?!?/br> 這回云雀倒是有了反應(yīng),不過是淡淡的一道眼風(fēng)掃過,小鳥兒彷彿找到主心骨一般,歡快地繼續(xù)道:「光流、光流、光流……」 「噓?!乖迫腹泤s示意云豆噤聲,視線又轉(zhuǎn)回遙遠(yuǎn)的夜空,語氣淡淡,「那個小動物又不在這里?!?/br> 「你在做什么,碧昂琪?」 殺手緩步朝著站在鳥居下方的異國美人走去,見對方手中拿著一部攝影機(jī)對著夜空,不由得詢問,「是想錄下來嗎,給深海光流看?!?/br> 「嗯,是啊。」手持?jǐn)z影機(jī)錄下煙火施放的模樣,碧昂琪一面回應(yīng)著reborn,「畢竟那孩子很期待看煙火。」雖然沒辦法看到現(xiàn)場的,錄下來給她看的話多少也能安慰到她吧。 「有心了?!箁eborn微微一笑,十分紳士地夸讚,「不過……如果是她的話,最想看的應(yīng)該不是煙火吧?」 「……也是?!贡贪虹骰卮穑瑫r緩緩將手中的攝影機(jī)放下,唇畔微勾,「那孩子比起難得一見的場景,反而會對某些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膩的臉更加青睞吧?!?/br> 「reborn,原來你和毒蝎子在這里,我剛剛還想你上哪去了呢?!?/br> 今年也來共襄盛舉的跳馬迪諾帶著羅馬利歐出現(xiàn)在兩人身邊,同時他也注意到了碧昂琪手中的東西,「攝影機(jī)……啊,是為了小光嗎?」 「是啊,畢竟深海光流忙得很,抽不出空很正常?!箁eborn代替碧昂琪回答,話中意有所指,「她是個很認(rèn)真的人,和某些放著家族事務(wù)來偷懶渡假的家族首領(lǐng)可不一樣?!?/br> 迪諾:「……」 「哈哈,要勞逸結(jié)合嘛?!沟现Z乾笑兩聲,扯開話題,「這次小光因為義診的工作沒辦法參加夏日祭典,我看阿綱他們都挺失落的呢!」 「是啊,畢竟那孩子一投入工作就容易忘我,何況聽說她最近還曾拜託你去蒐集資料。」碧昂琪冷冷地接話,「我還真的擔(dān)心她像上次那樣,又因為從你這傢伙手上拿到了素材,廢寢忘食研究。」 迪諾:「……」 這天簡直沒法聊了。 「我、我這次給小光的資料和舅舅的病無關(guān)??!」迪諾只好趕忙澄清,「小光這次和我要的是一些黑手黨人的資料,還有一些業(yè)界里的傳聞?!?/br> 「資料還有傳聞?」reborn不由得皺了皺眉,「她要這個做什么?」 「應(yīng)該是用來擴(kuò)充資料庫的?我聽小光説,她為了彌補自己臉盲的毛病,打算製作一個資料庫網(wǎng)羅黑手黨界名人的資料,匯整后透過威爾帝博士製作的科技眼鏡投影在眼前作為提示。」迪諾為某個不在場的醫(yī)學(xué)少女解釋,「畢竟就像你剛剛説的,小光總是很認(rèn)真?!?/br> 「不論什么事,只要下定決心就會勇往直前,更重要的是行動力還很驚人。」迪諾不由得露出了懷念的神情,感嘆道,「像是我剛認(rèn)識小光的時候,那時她的眼睛還在修養(yǎng),蒙著一層紗布,照理來說有許多事是做不了的,卻因為不想浪費時間,堅持要向西爾弗舅舅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 「然后呢……?」 「……阿綱?你什么時候過來的?」迪諾詫異地看著面前的師弟,方才明明還看到對方和家族成員在前頭看煙火……視線微微轉(zhuǎn)彎這才注意到就連其他新彭格列的家族成員都一塊湊上來了,「都想知道小光的事嗎?」 澤田綱吉聞言連忙制止口中唸唸有詞說著「誰想知道那傢伙以前的事啊而且我早就知道了」的獄寺,期待師兄趕緊講講他們那位伙伴過去的事蹟。 「因為眼睛上的繃帶還不能拆,所以起初西爾弗舅舅選擇口述教學(xué),但那對小光而言這樣學(xué)習(xí)進(jìn)度似乎太慢了?!沟现Z說道,「所以小光特別抽空學(xué)了盲人用的點字,在舅舅沒空時自己摸索閱讀醫(yī)書?!?/br> 「光流竟然這么努力……」?jié)商锞V吉低聲地說道,想到對方為了成為醫(yī)生做的種種努力,都不禁為對方感到鼻酸…… 「我還沒說完?!沟现Z幽幽地打斷正感動著的澤田綱吉,然后他頓了頓,以十分難以形容的語氣接著説,「后來等光流眼睛沒問題了,能見光了,照理來說不需要舅舅口述醫(yī)書也不需要點字……但她認(rèn)為只單純看書學(xué)習(xí)效率還是太差了,所以……」 迪諾深吸了一口氣,在周圍少年們或驚嘆或不可思議或一臉矇逼的表情下,沉重地開口。 「所以小光一般是一邊看書,一邊聽書,另外手里摸著點字再讀一本書……一心三用,完美利用時間。」 眾人:「……」 這才是真正的時間管理大師啊。 「竟然是這樣嗎……」一旁獄寺隼人恍惚的神情中又透出一股恍然大悟,像是多年的困惑終于得到合理解釋的樣子,「所以西爾弗那時候才説我不夠努力……可惡,竟然輸給那個傢伙了嗎……!」 澤田綱吉:等等獄寺我想那個已經(jīng)不是努力就能做得到的…… 澤田綱吉不禁在心中想到,他們該說句「真不愧是你」嗎?怪不得那副眼鏡你能稀松平常的使用……比起一心三用同時用三種方法看書,解個碼而已完全不是什么難事。 「哦?真是有趣的情報,夏馬爾竟然沒和我說過……」reborn則感興趣似地微微瞇起了眼。 儘管reborn自詡為黑手黨多才多藝代表選手,曾做過泰拳長老泡泡老師、還當(dāng)過享譽學(xué)術(shù)界的數(shù)學(xué)家包林等等,然而深海光流的才能仍是他生平僅見的既廣且深,「能一心三用?那一個人做三份工作應(yīng)該也沒問題吧?!?/br> 「你是想讓光流變成社畜嗎reborn?!絕對不行!」該說不愧是弟子嗎,澤田綱吉一聽便察覺對方打什么主意,「光流這次因為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暑假都不能來好好休息,已經(jīng)夠可憐了,你可不要隨便派她去做事增加她的工作量啊,reborn!」 「哼?!箽⑹謪s只是不明意味地哼了一聲,「當(dāng)初她來和我談時可是說了,只要能讓她留在家族,絕對會在能力所及的范圍內(nèi)為彭格列做牛做馬……」 「你是什么黑心企業(yè)屑老闆?話說就算我們是黑手黨但有真的必要這么黑嗎?有必要嗎?!」 「她可是為你這個首領(lǐng)辦事啊,阿綱你有什么好生氣呢?」 「不要裝成小孩子的語氣!還有就是這樣我才生氣!啊啊不能給光流添麻煩啊,明明義診還有威爾帝博士那邊的事情都已經(jīng)那么忙了,現(xiàn)在還要她為了我們家族的事cao心的話,我……」 「稍微打斷一下?」一旁的迪諾露出了有些好奇又帶點興奮的表情,「阿綱,我剛剛沒聽錯吧,你說了『我們是黑手黨』還有『我們家族』對吧?」 「咦、啊?」?jié)商锞V吉聞言愣了兩秒,反應(yīng)過來后才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回答,「是啊。因為我……」 「你終于認(rèn)清現(xiàn)實了?終于知道你是不可能逃出reborn的掌心?」由于太過驚訝,迪諾下意識失聲叫道,「但這也太晚了吧!」 回想當(dāng)初,迪諾剛拿到列恩吐出來的鞭子的時候可就認(rèn)命了,不只繼承家族成為boss還多了跳馬這個人送外號,一系列cao作毫不拖泥帶水,乾脆俐落。 但是師弟你打六道骸都已經(jīng)是四年前的事了……所以說你這反射弧未免也太長了吧?! 澤田綱吉:「……」 師兄,請別把我套用到您個人的人生經(jīng)驗里面,謝謝。 「倒也不算太晚,」reborn適時開口,「彭格列的繼承式將在瑪菲雅應(yīng)屆畢業(yè)典禮上一起舉辦,在準(zhǔn)備時間上很充裕?!?/br> 「終于確定了嗎?」獄寺神情激昂,「那個向所有黑手黨人宣告十代目君臨的無比重大且意義非凡的日子!」 「繼承式?就是我上次錯過的那個嗎?」上回繼承式山本因為身受重傷沒能參與,雖然繼承式最終并沒有成功、并且他也一點也不介意這件事,然而還是免不了好奇,「哎呀那太好了,本來還以為錯過了很重要的活動呢,可以再來一次真是太好了!」 「……」作為當(dāng)事人的澤田綱吉則有些傻眼,「我沒聽說過這回事啊……」 「那是當(dāng)然,」reborn以極其自然的語氣説,「這也是我和九代目剛剛確認(rèn)的事,都還沒告知深海光流好讓她負(fù)責(zé)cao辦繼承式的一部分流程……」 「這就是你想塞給光流的工作?」?jié)商锞V吉感覺自己已經(jīng)看透一切,「reborn你根本只是想要把麻煩事推給別人吧!這樣的話不要麻煩光流……」他猶豫了一下,「那還不如由我來!」 「怎么能讓您親自出手呢!這種時候就交給我這個左右手吧,十代目!」獄寺已經(jīng)完全燃燒起來了,他雙手握拳,「賭上十代目左右手之名,我這次絕對不會輸給深海光流!」 等等,不對吧?怎么突然就要跟光流分個高下了?話說獄寺你還微妙地用上「這次」這樣的詞,所以說果然從小時候你就沒斗贏過那個人是吧? 「和阿流説一下的話應(yīng)該會好好分派工作給我們吧?」山本則是如此說道,「雖然不知道準(zhǔn)備工作具體要做什么,但只要照著阿流說的肯定沒錯吧,哈哈。」 「那孩子總是很有主張,連舅舅的喪禮都是她一手cao辦的,雖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但小光真的很值得信賴?!沟现Z也替深海少女說話,「不過以防萬一,希望阿綱你能替我傳達(dá)給小光,要是在過程中遇上了什么難題可以儘管找我解決,不用客氣……畢竟怎么說我也能算是小光的『哥哥』。」 「哼,像你這樣的廢柴會不會給小光添麻煩都難說,竟然還有臉自稱是那孩子的哥哥?!贡贪虹鏖_口懟了迪諾一句的同時抱臂,說道,「果然,為了不出什么岔子,當(dāng)日我得在廚房監(jiān)工親自處理宴客的料理……因為我才是小光和隼人值得信賴的jiejie啊!」 「老姐你不要?。 箤Υ霜z寺回了一個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驚恐表情給他親姐,「冷靜點!光流那傢伙也不會希望老姐你這么做的!」 「哎呀,隼人害羞了啊?千萬別跟jiejie客氣,多學(xué)學(xué)小光吧,那孩子肯定會坦然接受來自jiejie的愛的?!?/br> 「不,阿流應(yīng)該不會吧?總覺得會給阿流添麻煩,碧昂琪大姐還是放棄吧?」 「山本武……果然你是想爭奪宴會餐點大廚的位置嗎?我可不會輸給你!接招吧,看我的有毒料理!」 「唔哇哇——怎么突然朝我扔?xùn)|西了?要玩?zhèn)鹘忧虻挠螒騿幔俊?/br> 喂喂、怎么又打起來了呢——眼前一群人打打鬧鬧的,看得澤田綱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然而,雖然對眼前莫名其妙的走向感到無語,卻完全不覺得苦惱;實在很不可思議,明明是麻煩的事態(tài),他卻覺得大伙兒這樣吵吵鬧鬧的也挺好。 是不是被光流給傳染了呢?澤田綱吉想,大概就是如此吧。就像迫近的畢業(yè)式以及成為黑手黨的未來,那本該如同抬頭仰望夜空都難以見到的微弱星光一般閃爍不定的未來,如今變得如同方才見過的美麗花火一般,盛大炫目,清晰得彷彿伸手能及。 「光流不在反而一直想到她呢……」?jié)商锞V吉不由自主地開口,「唔,煙火……拜託骸的話,能讓光流看到嗎……」 ——不對,他怎么打起了六道骸還有他幻術(shù)的主意了? 思考停頓了一下,然后澤田綱吉驚恐地發(fā)現(xiàn),拜託對方幫忙這個想法極其自然,彷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個鬼。 普通的話應(yīng)該不會拜託前窮兇惡極復(fù)仇者監(jiān)獄逃犯兼覬覦自己rou體的傢伙幫忙吧? 以前好像曾經(jīng)在情人節(jié)時拜託過骸使用幻術(shù),不過那是因為庫洛姆也跟著一起做了巧克力,六道骸也有份所以澤田綱吉當(dāng)時感覺自己有理有據(jù)……但是現(xiàn)在的話…… 「……如果只是想要逗光流開心、為了這樣的事情的話,會答應(yīng)嗎?使用幻術(shù)什么的?!顾麤]有把握啊…… 「kufufufu……」 一道在已然沉寂的夜空里顯得過于華麗的嗓音驟然響起,伴隨著帶著強(qiáng)烈個人特色的奇異笑聲,讓澤田綱吉忍不住張大眼睛,「骸?!」 彷彿魔術(shù)師一般,難得一見地穿著浴衣幻術(shù)師自極黑的夜幕中登場,晚風(fēng)狹著一股勁颳起寬大的衣襬,衣料摩擦綷縩,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不過須臾,幻術(shù)師來到澤田綱吉面前站定。 「kufufu,愚蠢的黑手黨,夜安?!顾踔链蛄藗€招呼,雖然對方套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詞不太美妙,但難得的是語氣竟然沒有陰陽怪氣,稱得上平和。 「呃、晚上好啊,骸?!?jié)商锞V吉直覺今晚對方與往常不太一樣,讓他頗為錯愕,心下猜測對方到底是吃錯藥還是又在盤算著什么事,「你也來參加夏日祭典嗎?」 「庫洛姆説希望能來這里,并且邀請了我。想著難得有這樣的機(jī)會,就過來一趟。」 竟然很正常的回了我的話嗎……澤田綱吉再度驚恐了,他的霧守這是別人調(diào)包了嗎?還是他眼前的其實是假扮成骸的庫洛姆? 六道骸并不理會澤田綱吉劇變的臉色,卻抬頭仰望著被祭典通明的燈火給襯得星點稀疏的夜空。 「她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天空嗎?」六道骸低聲說了一句,一聲嗤笑緊接著從嘴里洩露,「還真是……奇特的品味?!?/br> 「嗯,庫洛姆的話,剛剛有好好的跟京子他們一起看了煙火喔?」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沒頭沒尾,然而澤田綱吉還是努力揣摩了一下對話的語境,認(rèn)真回答,「應(yīng)該是喜歡釋放煙火的瞬間吧,因為很好看,喜歡也很正常……呃?」 話才說到一半,澤田綱吉便因為六道骸不看天空了,反而緊盯著自己看而被迫停頓……求別看了,被輪回眼一直盯著看他心很慌啊? 「……不過是一瞬間罷了?!沽篮】粗矍暗暮谑贮h,儘管對方露出了懵然的神情,他仍不管不顧地自說自話,「kufufu,這種短暫又脆弱的事物,也只有那種愚蠢又天真的傢伙才會追捧。」 「這種選擇,我可是一點也不明白?!?/br> 骸他這是……心情不好嗎?澤田綱吉不由自主地這么感覺。前面還好,然而一提及「天空」這個話題似乎就開始有些不快,還盡說些讓人聽不明白的話……不過,為什么?。?/br> 澤田綱吉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覺得雖然平時對方的脾氣就捉摸不定,卻沒有這種感覺……后來才突然想起來似乎是因為深海光流這人的存在,才讓這個他一向不太能理解的霧之守護(hù)者變得稍微親切一些。 所以會不會是因為沒有光流在,才會覺得骸又變得讓人搞不懂了呢? 「那個……啊,對了,」絞盡腦汁想讓氣氛變得沒那么尷尬的年輕首領(lǐng)終于想到話題,「之前,跟光流一起去逛街的時候她曾經(jīng)說過,想要邀請骸一起活動……呃,總之,這次光流不在真是太可惜了?!?/br> 「下次……下次大家一起來吧,跟光流,還有骸你也是!」 ——澤田綱吉的發(fā)言,使幻術(shù)師回想起了某些細(xì)碎的場景。 純白的教堂、打理得整潔的墓碑、支離破碎的花與葉和將其復(fù)原如初的幻術(shù)師……以及灰發(fā)少女離開前所說的「下次也找他一起吧。」 現(xiàn)在想想,那可笑的話語言辭彷彿將劃入黑手黨的伙伴之列,就好像他與澤田綱吉等人是能一同走在陽光下,露出對世間一切黑暗無所覺的愚蠢笑容,毫無陰霾地結(jié)伴同行的存在。 真是個惹人發(fā)笑的笑話,特別擅長氣人的灰發(fā)少女總能輕易把幻術(shù)師給氣笑了,并一次次輕嘲她這種荒誕的想法。 只是深海光流出乎意料的執(zhí)拗,死心眼地認(rèn)定六道骸與澤田綱吉等黑手黨人之間,存在著莫須有的「羈絆」。 這說法實在過于荒謬,他怎么可能和黑手黨是什么同伴?畢竟黑手黨那樣丑惡又令人噁心的存在,簡直是這個人間煉獄里最讓人厭惡的罪惡實體,他則是要將之沉入一片血海之中的人。 而深海光流,曾經(jīng)是他所看中的「同類」,只是后來遭到他自己否認(rèn)了,并且認(rèn)定兩人絕非行走在同樣道路上的人。 深海光流與六道骸不是同類,終將漸行漸遠(yuǎn);與深海光流一樣,六道骸清楚認(rèn)識到這個事實,并且對此現(xiàn)實沒無任何感想。畢竟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但是—— 『……真的很高興能作為同伴,和你還有大家一起前進(jìn)啊,骸。』 深海光流這么說。 明明也沒考慮成為六道骸同類的可能性,也不打算去憎惡、仇恨,并且對世界的一切展開報復(fù),反而選擇了與之截然不同的道路……儘管如此,還是自然地説出了「想要相伴而行」,像這樣意味不明的話來。 「……真是愚蠢。」 「???」 幻術(shù)師轉(zhuǎn)頭看向滿臉錯愕的黑手黨,那張在他看來愚蠢至極的臉,卻詭異地讓他聯(lián)想到另外一張總是波瀾不驚的少女的面容。 十分相像啊,他想。 「深海光流和你的愚蠢程度差不多啊,澤田綱吉?!?/br> 發(fā)覺霧守看起來心情不好猶豫著要不要嘗試安慰對方的澤田綱吉:「……」 就很無辜。 別開玩笑了光流可是資優(yōu)生兼別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樣愚蠢——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袋里幾乎是立刻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以后,澤田綱吉甚至為了過于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感到很可悲。 「不過……是這樣呢。」?jié)商锞V吉還在內(nèi)心嘆息之際,六道骸再次開口,「稍微……讓人起了看下去的興致。畢竟不知道這份愚蠢究竟會膨脹并且成長到何種地步,才會步向毀滅?!?/br> 不是啊我跟光流就不能不毀滅嗎——沒等澤田綱吉下意識的吐槽出口,卻又被打斷了。 「澤田綱吉。」 靛發(fā)的霧守看向澤田綱吉,配合節(jié)慶的浴衣上繡著的蓮花彷彿在真正的池水中搖曳綻放。 「就當(dāng)成觀賞你們愚劣演出的門票費用吧……」六道骸將哈芙?彭格列戒指放在掌心,微暗的環(huán)境里散發(fā)著奇異的微光,「既然讓我拿著這枚彭格列的霧之指環(huán),那么,在它還在我手中的時候,你大可以順應(yīng)彩虹之子的意思肆意『使用』我?!?/br> 「當(dāng)然,等到我將黑手黨覆滅的那一天,一定會連本帶利討回來?!沽篮⌒α诵Γ府吘沟鹊侥愦阶允硱汗哪翘?,悔恨的表情,想必也會十分精彩吧,我就這么期盼并等待著吧。」 啊、骸又恢復(fù)了一如往常的論調(diào)了……然而,該怎么説呢,彷彿理所當(dāng)然似的,澤田綱吉察覺到這番話與過往存在不同之處。 因為此時的六道骸臉上,和平常彷彿刻意維持的奇異笑意不同,沒有笑容,然而表情卻出奇的讓人感到平和。 待到這番話說完,現(xiàn)場沉默了好一會。 「……骸?!?/br> 澤田綱吉想了很久,終于出了聲。 「每年的煙火確實都很短暫,一眨眼好像就消失了,總是如此……但是,煙火每年都有?!顾钠鹩職?,反駁了自家霧守,「所以煙火也好、夏日祭的夜空也好,實際上從來都不是『短暫』的。」 就像不論何時抬起頭看向天空,都明白大家都在一樣的天空下活著。年復(fù)一年,看著同一片天空綴滿五彩的煙火,雖然稍縱即逝,可是因為做了約定,于是大家的未來就這么交織在一塊,這片天空和煙火也會一直延續(xù)下去。 「所以不管是明年也好、后年也好,指環(huán)一直放在骸你那里,也不要緊的。」 澤田綱吉曾經(jīng)特別討厭彭格列指環(huán),認(rèn)為它們是沾著鮮血、受到詛咒的霉運道具……可是現(xiàn)在的話,覺得能有一個像是證明的東西也不錯。 雖然指環(huán)作為血腥、黑暗的黑手黨家族歷史所積累的見證,對他而言是決心要摧毀并且捨棄的事物;然而彷彿將光陰交織、讓羈絆加深,作為家族成員們彼此的證明,卻令人不禁心生期待。 就比如剛認(rèn)識六道骸的時候,那時的澤田綱吉完全不可能想到在數(shù)年后的今天,竟然能和對方平和地談話,甚至覺得即便將具有強(qiáng)大力量的彭格列戒指交給對方也沒有問題,因為現(xiàn)在的他內(nèi)心相信對方。 這樣一想,也許世界上根本沒有什么不會改變的事物,即便再細(xì)微,再怎么悄無聲息,然而變化早就悄然而至,逐漸地將認(rèn)知中的世界改變,而無所謂好壞。 因此骸所提出的「毀滅」的結(jié)局,或許也是未來可能的變化之一……可是,就像是樹的年輪逐年加厚,在度過那些歲月以前,哪一年、哪一層的年輪會是什么樣子,就連樹自己也無從得知。可是光陰還是會如實將一切變化記載下來。 就像是……「指環(huán)上銘刻著我們的光陰?!咕褪沁@么一回事吧。 「那枚彭格列指環(huán)就放在骸跟庫洛姆你們那里。然后,假如最后你還是想要毀滅黑手黨還有世界的話……」?jié)商锞V吉在心底努力給自己鼓勵,這才鼓起勇氣下定決心說道,「……那你就那么做吧?!?/br> 六道骸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年輕黑手黨首領(lǐng)。 澤田綱吉則是想到了深海光流,回想起對方對于六道骸總是放在嘴邊的「消滅黑手黨」、「毀滅世界」,看起來并不放在心上,甚至常常熱心的替對方找尋也想要征服世界的同好。 澤田綱吉一度難以理解對方,甚至認(rèn)為深海少女作為正常人腦袋說不定少了一根筋——但是,現(xiàn)在,在他將與之相似、彷彿鼓舞對方的話說出口時,內(nèi)心出奇的平靜。 明知朋友選擇的道路與自己背道而馳,知道彼此的信念再怎么樣也無法合而為一,昧著良心幫助對方什么的也辦不到……既然如此,能做到的事只有那個了吧。 「……不過,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還會阻止你的,骸?!?/br> 澤田綱吉想著,光流一定也是如此吧,看似從來不干涉六道骸的決定;然而,就他所知光流一直提供義診服務(wù)的孤兒院,與蘭茲犽先生有關(guān)。 而蘭茲犽先生一直都致力于尋找并撫養(yǎng)那些在他被六道骸cao縱的時間里、被殺害的黑手黨人的遺孤……于是,在知道這件事的當(dāng)下,澤田綱吉便意識到了。 光流也在努力抵抗,用自己的方式,否定六道骸的想法與行動,貫徹著自己認(rèn)同的理念,并據(jù)此行動著。 當(dāng)初澤田綱吉曾以「這里是我和大家的容身之所」為由,駁斥犬和千種、并且阻止了六道骸的計畫;現(xiàn)在則是認(rèn)為對方是自己的「家人」信賴著……所以加入家族成員真的做了什么蠢事,他作為……作為「首領(lǐng)」總不能不管吧? 「而、而且,我還會跟光流一起阻止你!」 回想起深海光流曾經(jīng)認(rèn)真地說過「不想成為局外人」這種話,總覺得到時候出事了也必須叫上對方一起,畢竟在他的觀察中,骸至少還能聽進(jìn)光流幾句話呢——思考著這樣的事情,澤田綱吉絲毫沒注意到六道骸臉上詭異的神情。 而等他注意到了,那稱得上驚訝的情緒早已轉(zhuǎn)為一陣愉悅的笑聲,回盪在黑深的夜里。 不是往?!竗ufufu」陰陽怪氣的笑,而且「噗哈哈哈」,自然且暢快的笑聲。澤田綱吉不免再次感到錯愕,他就沒看過他家霧守這么笑過,還笑得這么猖狂。 説真的,這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形象。至少與對方過去展現(xiàn)出來的酷炫中二完全不同。 「還真是滿口妄言的黑手黨,竟然説要和深海光流一起阻止我……kufufu,真是好大的口氣。」 毫不容易恢復(fù)原來習(xí)慣的態(tài)度,原本澤田少年以為六道骸肯定又要放什么狠話,例如「放馬過來啊我會將你們這些黑手黨一網(wǎng)打盡」……之類的。 然而—— 「……不過,無所謂?!沽篮≌h,語氣淡然得又彷彿又不像他了。 「欸?」 過于簡短的話語澤田少年一時之間甚至難以回神,然而即便對方反應(yīng)過來了,六道骸似乎也不打算解釋。反倒抬首望向此時一片黑沉的夜空,一紅一藍(lán)的異色瞳在昏暗的視野里不再如往常那樣色彩分明。這讓六道骸乍看之下,就宛若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少年一般。 「指環(huán)我會收好的,澤田綱吉。」最后,幻術(shù)師只留下這樣一句話便走了,然而—— 『如果是和她一起、如果是待在這樣的天空底下……』 『似乎也不算太糟。』 ——嘴硬的彭格列霧之守護(hù)者那難以説出口的真心話,隨著夏夜的風(fēng),悄然無聲地消散在空氣中。 雖說話題結(jié)束得莫名其妙,但這是澤田綱吉第一次成功和對方和平地對談這么久時間,也是他在決定要成為彭格列的首領(lǐng)以后,頭次和他的守護(hù)者談心。 就很緊張,所幸結(jié)果還是很不錯的,即使光流不在對方竟然還聽得懂人畫,這讓澤田綱吉尤其感動。 光流看到的話肯定也會很感動吧……等到見面了一定要跟她說! ——然而抱著這樣振奮心情入睡的澤田綱吉,當(dāng)晚卻做了一個夢。醒來時關(guān)于夢的內(nèi)容的記憶已經(jīng)十分模糊了,澤田綱吉自己也沒法説清楚夢境內(nèi)容,只覺得似乎是讓人很熟悉的場景。 而接下來的日子也是,同樣的場景每晚必定降臨澤田綱吉的睡夢中,醒來卻又消散得十分徹底……只是,某種不安與憂慮卻被留下了,并隨著每夜的夢累積、膨脹。 澤田綱吉變得十分不安,卻又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到學(xué)園開學(xué)那天,眾人一同回到了瑪菲雅學(xué)園的時候,才終于理解了。 ——當(dāng)日,深海光流并沒有在瑪菲雅學(xué)園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