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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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嘉穆把自己關在寢室里已經(jīng)快半個月了。半個月里他不跟任何人講話,胡子拉碴的臉從早到晚對著電腦,什么表情都懶得放在臉上。最近幾天,除了上廁所,他索性連床都不下了,只靠面包礦泉水來維持生命體征。面包的包裝袋和礦泉水瓶清潔環(huán)保,就算他把自己的床變成垃圾站,也不會產(chǎn)生味道去妨礙其他室友。 學校里開始流言四起,領導們根本做不了學生的主,尤其是那些對別人的事情比對自己事情還上心的學生最讓領導們頭疼。幾個禮拜前,有好事的人在社交媒體上創(chuàng)建了一個話題組,專門用來討論“教務處崔老師離奇墜樓”事件。創(chuàng)建者自己都沒想到,這個組怎么就莫名其妙火了,引得無數(shù)同樣好事的人蜂擁而至。大家在上面搞集體創(chuàng)作,有記錄崔晉生平事跡的;有隔空喊話讓他一路走好的;還有人在說崔老師可能是他殺,接著長篇大論地進行分析,情節(jié)跌宕起伏,簡直就是推理小說那一套。故事還不一次性講完,分為上中下,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傊?,組里的帖子一篇接著另一篇,說什么的都有,看帖的速度趕不上發(fā)帖的速度。 最終,一顆深水炸彈還是被投了下來。那是一篇匿名發(fā)表的帖子,標題叫“崔老師最后的日記”。 嘉穆第一次看見這篇帖子時,首先冒出的想法十分荒誕:這年頭還有人寫日記?不過接下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要大禍臨頭了。他點進那篇帖子,內容一個字也沒有。他以為是誰為了博人眼球而搞的惡作劇,可是正當他把鼠標往右上角的“x”上移動時,卡頓的無線網(wǎng)清楚無誤地加載出了一張的照片。嘉穆感覺自己的心臟漏跳了好幾拍,額頭上全是冷汗。那張照片里是一頁筆記紙,紙上的連筆字跡他何止是熟悉,在幫著崔晉謄抄各種資料時他模仿過不知多少次。帖子的作者生怕讀者看不清楚上面的內容,還特地為此上傳了一張體積很大的高清照片,可難為死了寢室里同時為好幾個人提供服務的無線網(wǎng)絡。 嘉穆幾乎把頭鉆進了屏幕里,他逐字逐句地去找,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害怕過見到自己的名字。日記里記的是他和崔晉最后一次吃早飯,那天的早飯確實值得記錄,因為崔晉幾乎把一桌子的碟子和碗都砸了個粉碎。他記得事情的起因是自己在飯桌上重新提了要去上海工作的事情,崔晉顯得極不耐煩。那段時間,他最常擺出的表情就是不耐煩。崔晉說不是已經(jīng)給他找了本市一家化學品公司的工作嗎?為什么又要舊事重提。他還說他最討厭別人反復說一件已經(jīng)決定好了的事情。接下去兩個人誰也沒再說話,只有匙箸和碗碟在對答如流。 沉默了很久之后,嘉穆把筷子放下,語氣堅定地說他很想去,想去上海,想去外面看看。崔晉馬上敏感起來,陰陽怪氣地逼問他是不是想要甩開自己,好和他那個女朋友去上海逍遙快活?自從知道有將若言這么個人存在以后,每一次不論因為何事爭吵,最后都會扯到他們二人要甩開他去逍遙快活。接著他開始質問,問他覃嘉穆以前說過什么話?是不是說過要跟他一直在一起?!是不是還說過以后下班要一起做飯,周末要一起遛狗?!怎么著,現(xiàn)在玩膩了就可以抬腿就走?!就可以說過的話當放屁嗎?!嘉穆被他一陣陣的冷笑還有高一聲低一聲的問話嚇得大氣也不敢喘。最后,殺手锏來了。崔晉告訴他所有畢業(yè)生的考評信息全在教務處,他崔晉有的是辦法讓他拿不到畢業(yè)證!嘉穆一瞬間就傻了,一個老師要想折磨學生,信手拈來全是手段。他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在渾身顫抖,接著他聽見自己小聲說出了一句非常惡毒的話:“要是我拿不到畢業(yè)證,你的裸照就會出現(xiàn)在每一位老師的辦公桌上!”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自己嘴巴里說出來的,首先他相信自己應該是沒這個膽量。就算有這個膽量,又怎么會那么巧,像是早早準備好了這句警告一樣,這么適時地拿出來用上?只有一種可能,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經(jīng)把這句警告準備很久了,已經(jīng)在深夜里對著黑暗默默喊過無數(shù)次了,所以這句警告才能逃過意識的審查脫口而出。用一張裸照換自己的自由,這是他最后也是最無奈的殺技。 崔晉顯然是沒料到的,他怔了幾秒,表情像是看見自己養(yǎng)的兔子竟然長成了狼。接下去他雙臂往餐桌上胡亂一掃,一桌子飯菜連同碗碟匙箸,血rou橫飛地下了地,發(fā)出驚天動地的聲響。然后他開始吼叫,用臟話講道理。他說自己為了幫他覃嘉穆找這份工作如何用盡了人脈,如何跑斷了腿;他還歷數(shù)了自己往日的付出,時間、精力、錢哪一樣不是最大程度花在他覃嘉穆身上?!到頭來就換來他覃嘉穆用這么下作的手段威脅他?!崔晉的聲音十分嘶啞,可是這不影響他把“覃嘉穆”三個字一遍遍地在唇齒間嚼個粉碎。 崔晉的文筆相當不錯,當時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每一句對話的語氣還有每一段沉默里的冗長空白現(xiàn)在讀來都還栩栩如生。好在日記里把所有需要提到名字的部分,都用“小穆”做了替代。 留言區(qū)里這下炸了鍋,輿論立刻分成了好幾個陣營。有人毫不客氣地表示惡心,沒想到平日里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崔老師竟然是個“同性戀 控制狂”,而且還是和自己的學生搞在一起;也有人站隊崔晉,強調同性戀也應該獲得平等的尊重,還把樓上的觀點一頓痛批,說他保守愚昧,思想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不管怎么說崔老師都在付出,是那個不知好歹的“小穆”把他逼成了控制狂。爭到最后,每個人都充當起偵探來破案。覃嘉穆臉色慘白,一分鐘刷新好幾次頁面,心驚rou跳地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到底誰是那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小穆”。 學校里名字中帶“穆”字的人并不多,所以很快就有人把矛頭指到了他身上。在把自己關在寢室的這半個月里,他每天睜開眼睛做的事情,就是在話題組里看這些人如何討伐自己。這些和自己身處同一所學校,接受同一種教育的校友們,遣詞造句一個比一個狠,好像是他親手把崔晉從樓上推下去似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當他一條條翻看這些留言時,cao場另一邊的女生宿舍里,蔣若言其實正在和他承受著相似的痛苦。這段時間以來,無論她走到哪里,都能聽到身邊的人像是啐唾沫一樣把自己的男友和老師的名字從嘴巴里啐出來。網(wǎng)絡上漸漸出現(xiàn)關于她的帖子,一邊倒地為她喊冤、替她惋惜。她被這些喊冤、惋惜壓的喘不過氣來,有人甚至建議她狠狠地去報復覃嘉穆那個腳踩兩只船的渣男。所有人都希望她去做那個楚楚可憐的八點檔肥皂劇女主,以滿足觀眾們在苦難中絕地反擊的集體意yin。 一切都發(fā)生的如此突然,蔣若言覺得自己有點理解不了這個世界變化的速度。她給嘉穆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可是聽到的永遠是一串串無意義的忙音。她到男生宿舍樓下來等,可是等來的卻是陳霄霆。他向她報告嘉穆最近的精神狀態(tài)正處于崩潰的邊緣不宜見客并且讓她先回去。她茫然地站在宿舍樓前的樹下,不知道自己是該體諒男友的精神崩潰,還是該直接沖進樓里問他討個說法。她像個被父母遺棄在游樂場里的小女孩,舉著剛剛買到手的冰淇淋眉開眼笑,可卻在下一秒發(fā)現(xiàn)父母消失在了熙來攘往的人群里。 這天下午,覃嘉穆仍然躺在自己的“垃圾站”,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翻看著話題組中各位校友們的口誅筆伐。陳霄霆這時推門進來,到他床前說有人想見他。嘉穆把身體翻到另一側,回應就是一個沉默的弓起來的后背。 “崔老師的母親想見你。”陳霄霆說。 那個弓起來的后背很明顯地僵硬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整個身體才緩緩轉過來。嘉穆血紅的眼睛里突然聚起眼淚,然后他開始劇烈地咳嗽,每咳一聲就把一束眼淚從眼眶里顛出來。他嘴里含糊地說著什么,重復不斷。陳霄霆用力地拍著他的后背,一面仔細聽,他在說:“我不去,我不敢......” “小穆,你聽我說?!标愊鲻谒策叾紫聛?,語重心長,可右手卻老虎鉗子似的鉗住他的肩膀,“這件事情你早晚要面對的。這不是死了一只貓或者一只狗,死的是一個大活人!現(xiàn)在網(wǎng)上又貼出了崔老師的日記,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和你有關系,你覺得你還躲得掉嗎?你要把自己關多久?從此以后你都不打算走出寢室這扇門了嗎?!” 嘉穆看著好友的臉顛倒在自己的視線里,突然覺得好累。他已經(jīng)分不清楚自己這幾天究竟有沒有睡過覺,也許有,可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卻不肯放過他,因此他在睡眠中比清醒時更累。他最終還是不敢獨自去見崔晉的母親,于是陳霄霆只好陪著他一起出了門。出門前,他毫無必要地戴上了帽子口罩和墨鏡,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把自己打扮成了可疑人員。約好的地點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家咖啡廳,這家咖啡廳專門賣廉價咖啡給學生。陳霄霆告訴他,崔老師的母親就在里面。 “我在門口等你,不用擔心?!彼昧ξ樟宋振文碌氖?,發(fā)現(xiàn)他手上濕澇澇的全是汗。 嘉穆推開玻璃門走進去,心情像是奔赴刑場??Х葟d的面積不算大,南北兩面墻上,一面掛著幾幅造型夸張的招貼畫,另一面則貼著壁紙營造出墻磚裸露的復古效果。有很多學生在這里安營扎寨,有的甚至把試卷鋪了一桌子。當圖書館座位緊張的時候,很多學生就買一杯咖啡當門票跑到這里來上自習。老板娘人很好,對學生也寬容,不在乎把自己的店給他們做自習室。 嘉穆在角落靠窗的位子再次見到了崔晉的母親,上次在公寓樓下見面時她已經(jīng)瘦得嚇人,而此刻簡直是形銷骨立。她一個人坐在窗邊,桌上的咖啡一口也沒動,臉別向窗外不停用手背去堵眼睛。嘉穆走到隔著三張桌子的距離時,說什么也不肯往前再走,寧可站在原地陪著她一起流眼淚。 崔晉的母親終于注意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于是轉過頭,結果看見了一張五官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臉。她緩緩地站起身,馬上就對對方的身份作出了準確的判斷。她快步向他靠近,走到跟前猛一伸手,將對方的墨鏡和口罩一把扯掉。 “你還知道遮臉呢!”她很用力地嘶吼可是沒有產(chǎn)生一點震撼的效果,完全啞掉的嗓子像只接觸不良的收音機,只發(fā)出了一些混亂的雜音。 覃嘉穆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感覺鼻梁被抓了火辣辣的兩道。還沒等看清對方的臉,身上的衣服就突然往領口聚成一團,攥在一只干枯的手里。他沒想到這個比自己矮了一頭還不止的年邁女人竟然有這么大力氣,拽著衣領不由分說地把他往窗前拖,他聽見衣服上的線頭一根根崩裂的聲音。嘉穆艱難地保持平衡,確保正在打架的雙腳不會被桌椅絆到。他還來不及找到一個可以讓四肢恢復秩序的支點,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隨后發(fā)現(xiàn)自己像是保齡球一樣被投擲出去,撞翻了好幾把椅子。 巨大的聲響把咖啡廳里上自習的學生們驚動了,所有人都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互相詢問,想從對方的眼里讀出這兩個年齡差距懸殊的男女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崔晉的母親這時又沖過來,身手矯健。她飛快地拽起嘉穆的頭發(fā),照著臉揚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接著又一下,再一下。她的眼睛紅得相當可怕,幾乎要滲出血來。周圍的人開始發(fā)出驚訝,可卻沒一個人敢上前半步。 崔晉的母親這時開始四下尋找,終于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包。??“看吧!看見了嗎?!”她一邊面目猙獰地吼叫,一邊手哆哆嗦嗦地把包里東西往嘉穆身上倒,“造孽??!你造孽?。 彼匀魺o人地哭天搶地,口涎順著她關不上的嘴巴拉著黏絲流下來。老板娘帶著幾個店員試圖去扶攙她,可通通被她拳打腳踢給趕了回去。 嘉穆終于知道了崔晉的母親想讓自己看什么,無數(shù)張照片從那個包里被抖出來,無數(shù)個一絲不掛的崔晉千篇一律地散落在地上。所有圍觀的學生目瞪口呆,紛紛倒抽一口涼氣,馬上有人取出手機拍照。要是把這個驚天動地的畫面上傳到話題組,一定又是個大熱帖。他們開始竊竊私語。一個說:“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噢!”另一個問:“什么真的?”“哎呦,你還不知道呢?都說那天教務處的崔老師是因為在辦公室里看到自己的裸照才一時想不開的?!钡谌齻€人這時插進來:“聽說還不止辦公室呢,好像學校每個老師的郵箱里也都收到了!”“真的假的?!要是我我也活不下去!”“誰稀罕拍你的裸照?。 薄鞍l(fā)照片的就是這個人???他就是帖子里那個‘小穆’嗎?”“可不嗎,真夠狠的!”......、 覃嘉穆瞬間感到五雷轟頂,原來在他把自己關在寢室的半個月里,崔晉的死因早就有了結論。他對崔晉母親剛剛的反應恍然大悟,他以為她的暴怒是因為自己搞壞了她兒子的名聲,可是實際在這位母親的眼里,他覃嘉穆就是殺害她兒子的兇手!他百口莫辯,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些照片。他想告訴那些在旁邊嚼舌頭的人,那張照片早就被他刪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張被刪除的照片怎么會從一張會變成無數(shù)張,又怎么會從他手機里跑到辦公室和其他老師的郵箱里??墒撬肋@聽起來實在太扯了,怎么聽都像是個連前因后果都懶得編圓的毫無誠意的謊話,他必須逃離這里。嘉穆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是胃里卻突然發(fā)生一陣劇烈的痙攣,隨后他干嘔起來。干嘔似乎卡住了呼吸,他的臉像是窒息一樣漲得紅紫。連續(xù)半個月毫無規(guī)律的飲食把他的胃弄壞了,被弄壞的腸胃此刻連同群眾和崔晉的母親一起清算他。他感到一陣熱滾滾的漿液順著食道不停地向喉嚨沖刺,那是一種酸溜溜的混合著濃重鐵銹味的漿液,那漿液力道頗不小,在他捂緊口鼻試圖往衛(wèi)生間沖的當口從他指縫間噴涌而出。周圍有女生發(fā)出尖叫,他一時還沒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看見自己剛剛用來堵住口鼻的手被染成了鮮紅。 崔晉的母親在一地照片中連滾帶爬地過來,在嘉穆轉身要走的瞬間死死地攥住了他的牛仔褲褲腿?!澳阃淖撸 彼矑暝榔饋?,像個戰(zhàn)斗到筋疲力盡的女戰(zhàn)士,要跟敵人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嘉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胃還在往喉嚨口錯誤地輸送胃酸和血液。他一手捂著胃,一手堵著嘴,沒有回頭繼續(xù)往門口走,心想陳霄霆這小子到底在做什么,這么大的動靜也不知道進來看看!誰也沒有注意到站在他后面的女戰(zhàn)士是什么時候抄起了桌上的馬克杯,也沒人注意到那個杯子是怎么從她手里飛出去的。覃嘉穆只聽見一聲沉悶的聲響,隨后感覺頭上仿佛被淋下了一勺燒得guntang的熱油,眼前的世界一瞬間被加上了紅色的濾鏡并且開始搖搖欲墜,他看見陳霄霆一臉驚恐地從門外跑進來,于是便撒手任由黑暗降臨。 再醒來時,嘉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的病房里,頭上緊繃繃地纏著紗布。陳霄霆見他醒了,馬上開始大呼小叫。嘉穆往側邊一看,發(fā)現(xiàn)蔣若言也守在床邊,兩只眼睛腫成了水蜜桃。陳霄霆沖病床上的好兄弟使了個眼色,然后自己便以買飯為由退出了病房,騰給他們一個二人空間。 空氣像水泥一樣凝固了。兩個人半個多月沒見過面,交流的技能都生疏了。蔣若言不停吸著鼻子,為了讓自己有事可做。可是覃嘉穆就很慘,習慣為所有事情承擔后果的他,永遠覺什么責任都是自己的,包括在這樣的時刻尋找一個合適的開場。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辦?”沒想到還是她先開了口。 “對不起。”他有氣無力,“最近的事情......總之,都是我的錯。”嘉穆閉上眼睛,把心一橫,“我們還是分手吧?!?/br> 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她的表情告訴他,最后這句話已經(jīng)被預習過了,沖擊力和殺傷力什么都預習過了。她平靜地點了點頭,睫毛一抖,眼淚毫不張揚地落下來。嘉穆本還想說些什么:前因后果要再交代交代,道歉也還不夠發(fā)自肺腑??墒撬豢匆娛Y若言那張被眼淚刷洗過的臉,咽喉就被扼住了,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蔣若言識趣地告辭,客客氣氣,仿佛剛剛結束了探望一個關系不怎么近的親戚。嘉穆不敢去看她蕭條的背影,多看兩眼那個背影他的良心可能會永遠不見天日。蔣若言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了下來,接著她轉過頭,眼神變得銳利無比。她指了指病床上的覃嘉穆,用一種顫抖的聲音說:“你知道嗎?我恨不得殺了你。” 幾天之后,嘉穆接到了學校的勸退通知,校方派來了他的輔導員到醫(yī)院看他,順便宣旨一樣宣布了這個消息。據(jù)說崔晉的母親鬧到了校長室,當著校長的面拿刀割手腕。這件事的影響太壞了,所以校方?jīng)Q定立刻處置,處置的結果就是勸退他覃嘉穆,既保護學校也保護他本人。校方的處置速度真快,快到甚至都沒有找他本人了解情況。在學校名譽這么大的利益面前,個人的去留是小事,所以他接受了輔導員苦口婆心的規(guī)勸。離開學校的那天早上,嘉穆起了個大早,去車站為他送行的只有陳霄霆一個人。他曾經(jīng)不止一次想象過與同學們畢業(yè)分別時的場景,想象過熱鬧傷感、想象過把酒言歡,可是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大學生活竟然是這么一個凄楚的ending。 嘉穆和好兄弟擁抱告別,然后拿著單薄的行李箱上了開往上海的火車。直到火車開走,他都沒回一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