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學(xué)校前蘇有枝謹(jǐn)記著要同何木舟為那天的事兒道謝，豈料來學(xué)校后卻不見他的人影。早自習(xí)悄無聲息地過去了，如今第一節(jié)課即將開始，身旁的座位還是空的。

    蘇有枝回憶起離開派出所后少年的一舉一動，最后定格在他轉(zhuǎn)身就走的那一幀畫面上，背影被夜色釀出了沉鬱，漫漶在華燈三千的街道上，更顯孤寂。

    她只覺得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卻不知道為何不好。

    一天的學(xué)習(xí)從數(shù)學(xué)課拉開序幕，她從抽屜中拿出數(shù)學(xué)講義，正思考著上回是教到哪一頁時，就見自家同桌踩著上課鈴響出現(xiàn)了。

    而何木舟前腳才踏進(jìn)教室，數(shù)學(xué)老師后腳便跟上了。

    老劉看著少年不疾不徐地走向座位，揚(yáng)了揚(yáng)眉：「何同學(xué)，你挺會掐時間的啊?！?/br>
    「為了避免在學(xué)校浪費(fèi)人生，這不是必備的技能嗎老師？」何木舟拉開椅子，隨手將書包掛在桌子旁，好整以暇地坐下來。

    老劉早已習(xí)慣這學(xué)生的風(fēng)格，他無所謂，反正最后成績出來是好的，上課有沒有在聽，甚至有沒有出現(xiàn)，于他來說都無妨。何況何木舟是年級第一，這種好苗子就在他班上，說出去還挺風(fēng)光。

    老劉便也不再搭理他，逕自打開講義，往黑板上抄寫上一堂課指派的兩道題。

    蘇有枝昨天在寫第一題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卡，換了兩三個思路都沒能把答案解出來，這會兒正苦惱著，生怕等一下老劉會叫她上臺解題。

    所以說人怎么能不相信莫非定律，當(dāng)她看著老師的手伸向籤筒，心里默念不要抽到自己時，下一秒老劉便喊道：「三十二號是誰？」

    蘇有枝心道天要亡我，絕望地舉起手。

    「蘇有枝啊，上來吧，第一題交給你了。」老劉示意她上臺，接著便開始抽下一位「幸運(yùn)兒」。

    「四號?！估蟿⑹种心笾鴺?biāo)記號碼的冰棒棍，環(huán)顧全班，「四號又是誰？」

    何木舟兀自享用著剛買的早餐，直至感受到了全班的視線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時，他才懶洋洋地掀起眼睫：「叫我？」

    「你是四號？」

    「嗯啊?！?/br>
    「上來吧，第二題你寫。」

    何木舟吞下最后一口蛋餅，不緊不慢地上臺，伸手繞過小姑娘拿了根粉筆，接著洋洋灑灑開始解題。

    蘇有枝聽著身旁那乾凈俐落的落筆聲，心想真的是沒有比較沒有傷害，她偷偷覷了一眼，只見何木舟都要把整個解題過程寫完了，自己才寫了一行基礎(chǔ)公式，接著便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她垂頭喪氣地用粉筆頭戳了戳黑板。

    之前的作業(yè)她都會寫，怎么這次點(diǎn)到了她，偏偏就是她不會的題呢。

    老劉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喝了一口水，然后說：「我去個廁所，回來要看到你們寫完啊?！?/br>
    蘇有枝直直地盯著那道基礎(chǔ)公式，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樣，彷彿這樣做就會有靈感涌現(xiàn)，儘管依舊徒勞無功。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身側(cè)一陣暖意挨上，蘇有枝手中的粉筆猝不及防被抽了出去，只見少年傾身而來，替她將這道題的解題方法給寫了出來。

    她望著他稜角分明的側(cè)臉，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一行又一行的算式寫得流暢，甚至不用做絲毫的停頓思考，解題過程便自然而然地從他筆下流瀉而出。

    何木舟寫完后也沒有其他表示，逕自從講臺另一側(cè)下去，沒有給予她任何目光。

    蘇有枝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直到老劉回來了，這才將她從驚訝中喚醒。

    「有枝寫完了怎么還不下去？」解決完內(nèi)急的老劉看著神清氣爽，聲音比起方才都精神了不少。

    她趕緊回到座位上，經(jīng)過何木舟時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少年依舊是倦懶的模樣，無聲地喝著冰豆?jié){，視線朝前方淡淡投去，卻又好像什么都沒能入得了他的眼。

    要感謝的事兒又多一項(xiàng)了。蘇有枝心想。

    可是大佬明顯不想搭理她，這道謝也不知道該怎么整才好。

    思及此，她又懊惱地嘆了口氣。

    「欸寫得很好，兩題都是正確答案。」老劉特別看向蘇有枝，「有枝進(jìn)步了啊，這個作答思路簡潔有力。」

    他沒注意到小姑娘心虛的微表情，看著黑板上的兩道題，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豈料過了幾秒，卻覺得那算式愈看愈不對勁，但具體哪兒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

    「各位，是我眼花了還是這兩題的筆跡真的長得很像？」老劉瞅著黑板上那字跡，倏地啟脣。

    方才何木舟幫她做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聞言后，蘇有枝瞬間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喘一聲。

    在全班的一片默然中，何木舟清冽的聲嗓打碎寂靜，如平整的湖面被風(fēng)吹皺了波紋，漣漪陣陣。

    「老師，你沒看錯，那筆跡確實(shí)挺像的?！顾嫔珱]有半點(diǎn)異樣，泰然自若地開口，「蘇有枝同學(xué)覺得我的字很好看，所以最近熱衷于模仿我寫字?！?/br>
    「……」

    班上氣氛從悶不吭聲變成了微妙的沉默，何木舟絲毫未覺，解釋完便理所當(dāng)然地繼續(xù)喝豆?jié){。

    先不要說何木舟的字寫得如何，蘇有枝從小被喜愛書畫的父親逼著練書法，寫出來的字端正卻不拘謹(jǐn)，行云流水間沒有半分凌亂，筆鋒與結(jié)構(gòu)拿捏得極好。上學(xué)期校內(nèi)的書法比賽還拿了個第一名，那是眾所周知的一手好字。

    這樣的孩子至于去模仿別人嗎？至于嗎？

    老劉恍然大悟地應(yīng)了一聲，對小姑娘道：「那你還臨摹得挺像啊?！?/br>
    蘇有枝：「……」

    老劉不疑有他，讓大家翻到上次教的進(jìn)度，便開始了今天的課程。

    上午的課流水般地過了，好不容易捱到了午休時間，鄭洋立刻跳上講桌前，手中提著一大袋糖果，嚷嚷道：「大家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嗎！」

    「圣誕節(jié)──」

    「還有呢──」

    「耶穌基督生日──」

    「還有呢──」

    「不知道──」

    坐在講臺正前方的男生嚎得最大聲，鄭洋一記手刀招呼過去：「什么不知道，今天老子生日！」

    「大家，今天我生日，心情好請各位吃糖啊?！灌嵮蟀咽种心且淮蟠奶枪钩鰜?，興奮地吹了聲口哨，「自己過來拿，想多拿幾包送給爸爸mama哥哥jiejie喜歡的人隔壁大媽公園小狗都沒問題！準(zhǔn)備得很足，不用謝啊?！?/br>
    班上頓時間響起了此起彼落的「生日快樂」。

    那糖果分裝成一小包一小包的，每包里頭有四五種不同的糖，巧克力、軟糖、棒棒糖應(yīng)有盡有。而且還包裝得挺用心，袋子上頭繪了雪人和麋鹿的印花，用紅綠相間的緞帶給扎了起來，特別有圣誕節(jié)那味兒。

    蘇有枝走到前面，笑著給鄭洋生日祝福，開心地揀了一包糖。

    正準(zhǔn)備回去時，她想到此時唐初弦不在教室，若到時候還沒回來就被拿光，那也挺委屈的，于是就順手幫她拿了一包。拿完后又想到反正都坐在附近，要不也幫何木舟拿一包好了，因此便抓了三包糖果回到座位。

    她將其中一包放在唐初弦的桌面上，接著把另一包遞給何木舟。

    「何同學(xué)，這包給你，鄭洋生日請大家吃糖?！固K有枝語氣頓了頓，又道，「也順便祝你圣誕快樂啊。」

    少女聲線輕綿，尾音帶著與生俱來的柔軟，像陷在云泥里的甜。何木舟原先玩著手游，正準(zhǔn)備拿下對面人頭時，突然被那嗓音給攫去了注意力，一時不察，反被對方將了一軍。

    他放下手機(jī)，瞟了她一眼，卻沒有接過糖果。

    于是蘇有枝便眼睜睜地看著他起身，一語不發(fā)地從自己面前走掉，親自到講臺那兒拿了一包糖，再回到座位，拿起手機(jī)繼續(xù)下一場游戲。

    全程對她沒有任何表示。

    班上喧鬧，空氣被歡笑聲與尖叫塞得滿當(dāng)，生日快樂歌已經(jīng)唱到了第四遍還沒有停歇，鄭洋被簇?fù)碓诒娙酥?，樂得隨著歌跳起舞來。

    而蘇有枝站在何木舟桌旁，手中緊緊攥著那包沒有送出去的糖，尷尬得無以復(f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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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完了，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