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我不想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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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和顧念之聊到一個段落后,兩人又回去廚房把生日蛋糕做完。 或許是因?yàn)闆]有參與她的高中生活,蘇有枝發(fā)現(xiàn),面對顧念之的時候,她意外的可以把自己的煩惱宣之于口,毫無負(fù)擔(dān)的那種。將心里的感受說出來確實(shí)有多少抒發(fā)一點(diǎn),儘管問題沒有解決,而她依然困在剪不斷理還亂的復(fù)雜情緒當(dāng)中,但聊勝于無。 顧念之走了之后,蘇有枝便躲在后臺不敢出去,可一段時間后,她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三番兩次往外偷看了幾下,最后乾脆破罐子破摔,直接進(jìn)到柜檯裝忙。 如此一來,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觀察何木舟了。 男人不知是特別間還是怎樣,竟在店里待了一整個下午。 雖說他們是一家不限時咖啡廳,但一杯西西里和一塊巴斯克乳酪能吃好幾個小時,也是不容易。 蘇有枝覺得他就是故意的吧。 途中何木舟起身了一回,蘇有枝以為他終于要走了,心下那口氣還沒松完,就見他大步流星地朝柜檯走來,說要加點(diǎn)一塊布朗尼。 蘇有枝:「……」 小黛是個顏控,見最近常來店里的帥哥又來加點(diǎn)東西了,美滋滋地幫他把布朗尼加熱,待里頭流出熱騰騰的熔巖巧克力流心,而后春光滿面地送過去。 蘇有枝望著小姑娘那如沐春風(fēng)的背影,只能暗嘆一聲恨鐵不成鋼。 然后蘇有枝開始了今天第三次的柜檯整理,眼角馀光時不時地擦過那道身影,一旦觸及了,又會燙著似地收回。 她不太清楚這是什么感覺。 她既想看見他,又不想看見他。 何木舟這一待,便直接待到了打烊。 窗外夜色浪游,華燈三千,男人依然坐在位子上,慢條斯理地看著筆電螢?zāi)?,彷彿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打算就這么坐到天荒地老。 蘇有枝倚著甜點(diǎn)柜盯了半晌,最終深吸一口氣,直接朝他走過去。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要打烊了?!顾顺鰻I業(yè)式的儀態(tài),溫和有禮,字里行間卻是毫無情緒。 聞聲,何木舟打字的手頓了頓,他摘下耳機(jī),掀起眼皮:「抱歉,請問你說什么?」 蘇有枝這會兒雙標(biāo)在線,怎么看都覺得這人是故意找碴的。 儘管他真的就是故意的,那副耳機(jī)里根本沒有半點(diǎn)音樂。 蘇有枝嘴角的弧度更盛大,也更沒靈魂了:「我說,我們準(zhǔn)備要打烊了,請您收拾一下……」 「不是,我想問的是,你剛剛叫我什么?」何木舟微微仰首,這個角度能看清女生精緻的下顎線,比起高中時期,她似乎又更瘦了,下頦的線條少了點(diǎn)圓潤感,「枝枝,你忘了我的名字么?」 蘇有枝的笑容一僵。 曾經(jīng)的她奢望能聽到他再叫她一聲「枝枝」,午夜夢回之際,催生出的都是刻骨相思??扇缃裾娴穆牭搅?,比起悸動,更多的卻是無措。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她偏頭,避開與他的交眸,碎發(fā)有意無意地隔絕他探詢的視線,也遮擋住她眼底驟然翻騰的情緒。幾秒之后,她揣著收拾得宜的商業(yè)微笑,說:「先生,不好意思──」 「枝枝,我們談?wù)劙??!购文局圪康仄鹕恚驍嗨鞘桦x的營業(yè)模式,直接了當(dāng)?shù)氐馈?/br> 蘇有枝這回沒能再繼續(xù)裝下去了,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蹙了蹙眉,聲線很淡:「我們沒有什么好談的?!?/br> 「沒有嗎?」何木舟直勾勾地看進(jìn)她眼睛深處,像個專注的獵手,想要在她眼底捕捉什么,「我以為我們錯過的這六年,應(yīng)該有很多可以談的?!?/br> 這話好似戳到了蘇有枝的什么點(diǎn),她平靜的面容突然泛起漣漪,卻不是清風(fēng)拂水的溫和,而是漩渦般的下墜。 「錯過?」她垂著眼復(fù)誦了一遍,喃喃自語似的,而后又抬起頭,迎向他的目光,「你怎么不想想這錯過的六年是因?yàn)槭裁矗俊?/br> 何木舟沒有說話。 「或者不應(yīng)該說錯過,好像我們之間多平等似的,只是被命運(yùn)玩弄了一番。別偷換概念了啊,何木舟?!顾猿八频匦α诵?,「事實(shí)難道不是我單方面的被你拋棄嗎?」 語聲落下,何木舟只覺心臟被什么狠狠剜了一刀,每個神經(jīng)末梢都是刺骨的疼。 她這一生少有的尖銳,現(xiàn)下全部刺向了他。 何木舟站在她抗拒的目光中,一時間有些失神。 他想,這也是他活該。 杯盤撞擊的聲響劃破此時靜謐的空氣,蘇有枝循聲望去,只見小黛捧著客人吃完甜點(diǎn)后遺留的餐具,玻璃杯擱在陶瓷盤上,搖搖晃晃。 小黛尷尬地扯了扯脣。 蘇有枝見她窘迫的模樣,估摸著方才的對話都被她聽到了,她雖然同小黛關(guān)係不錯,可她不喜歡私事被不相關(guān)的人知道,何況還是名義上的員工。她看著眼前臉色不怎么好的男人,淡聲道:「我們出去吧?!?/br>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店門,最后卻并肩站在門口,未置一詞。 這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夜晚,夜幕清澈,星子零碎,不遠(yuǎn)處商店街的喧囂隨風(fēng)而至,偶有行人路過,三三兩兩談天說笑,夾雜著樹梢間零星的鳥語及蟲鳴。良久,何木舟凝視著天邊那抹月色,冷不防地開口:「枝枝,我能重新追你么?」 他的聲線本就冷,這會兒語聲放得很輕,像在水上漂浮的碎冰,載浮載沉,卻不知道要飄向何處。 蘇有枝心下一顫,忽然想到了一句話。 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簡短的一句問句,蘇有枝卻聽出了深刻的孤寂,她不知道這六年里他是怎么過的,以至于那種天生的冷感更加強(qiáng)烈,彷彿要將所有紅塵俗世摒退于身外??擅艿氖?,他在抽離的同時卻又頑強(qiáng)地拽著那根與外界聯(lián)系的線,不知道是捨不得,還是放不下。 好似漂泊很久的輕舟,縱然看不見彼岸,依然渴望能有一處??康母蹫?。 蘇有枝心臟發(fā)緊,卻依然強(qiáng)裝鎮(zhèn)定:「不行?!?/br> 大抵是猜到了答案,何木舟也沒失態(tài),他把目光從天上的月亮移開,轉(zhuǎn)向人間的月亮:「為什么?」 「我不喜歡你了?!固K有枝說,「你憑什么覺得六年過去了我還會一顆心吊死在一個人身上?!?/br> 「是嗎?可我剛剛聽到的不是這樣。」何木舟瞇起眼,「你朋友說你舊情未了,你并沒有反駁。」 蘇有枝:「……」 「你聽錯了?!固K有枝咬了咬牙,重復(fù)一遍,「你聽錯了?!?/br> 何木舟默了半晌,嘴角一勾:「行吧,我聽錯了。」 有風(fēng)撫過面頰,將女孩子的發(fā)絲挑起,何木舟瞅著那綹微亂的發(fā),抬手將它別至耳后:「既然這樣,我重新追你好不好?」 蘇有枝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不知道這廝是怎么把話題又繞回原點(diǎn)的。 接著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兩人的舉止過于親暱了,她側(cè)開身,讓他原本停留在她耳邊的手指落入虛空,心跳的頻率卻是愈發(fā)快了。 「我都說我不喜歡你了,你追也沒有用?!?/br> 「還沒追,你怎么知道你不會再次喜歡上我?」何木舟的聲音很沉,好似融入了夜色當(dāng)中,帶著別樣的蠱惑。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單純好騙,可以無條件的再次接納你?」男人的聲嗓纏著耳梢,蘇有枝承認(rèn)自己有片刻的動搖,可她并不想再被他牽著鼻子走,于是冷著神色,一字一句道,「何木舟,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十七歲的傻姑娘了,有些傷受過一次就夠了。」 她期望看到他眼里的支離破碎,可是他沒有。 他的雙眸依然沉冷,不論是六年前還是現(xiàn)在,都是死寂一般的潭水,看不出底下到底沉淀了什么。 他永遠(yuǎn)可以云淡風(fēng)輕,永遠(yuǎn)可以游刃有馀。 「你知道嗎?現(xiàn)在的你是最沒有立場追求我的人,你欠我的不只是一句對不起,你還欠我遲到六年的解釋?!固K有枝突然有些氣惱,她看不慣他總是泰然自若的模樣,像是他們之間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但我現(xiàn)在也不想聽了,都過去這么久,有些解釋也沒有意義了?!?/br> 她望著他,面無表情,比當(dāng)年在醫(yī)院說出「被砍死也是他的命」的女孩還要冰冷。 「你以后別來了,我不想再看到你?!?/br> / 「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出自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