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了嗎，我們好像要有老板娘了……”

    今天鐘黎特地穿了一身永不出錯的白色，裙子設計兼具優(yōu)雅和甜美，胸前蛋糕層薄紗攏著細軟輕盈的白色羽毛，下緣吊綴一圈珍珠流蘇，羽毛隨微風輕揚，滿是靈動的仙氣。

    發(fā)型編成簡單漂亮的公主頭，很襯這條仙氣飄飄的裙子。

    這身打扮好看又乖巧，很適合見長輩。

    那天嚴棠從天阜灣離開之前，在鐘黎的主動要求下加上了微信好友，這幾天鐘黎時不時就給她發(fā)一條消息，聊天記錄已經攢了快兩頁，諸如：

    li：【mama，安全到家了告訴我哦，不然我會擔心的】

    嚴棠：【到了?！?/br>
    li：【mama，下雪了，快看~】

    嚴棠：【嗯?！?/br>
    li：【mamamama，想你了[親親]】

    嚴棠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了句：【謝謝?！?/br>
    嚴棠雖然態(tài)度比較冷淡，但不管對她的廢話耐不耐煩，都會禮貌地回復，比傅聞深強多了。

    包括今天上午，鐘黎發(fā)給她兩條裙子的照片，讓她幫忙選：【mama，我今天回去穿哪件好看？】

    嚴棠也回復了：【白色那件。】

    接到傅聞深后，鐘黎又給嚴棠發(fā)消息。

    li【mama，我們出發(fā)了，大概三十分鐘到】

    [柴犬笑臉.jpg]

    嚴棠：【知道了?！?/br>
    li：【mama，爺爺和爸爸兇不兇？】

    嚴棠：【不兇?！?/br>
    li：【我有點害怕，等下mama要保護我】

    [委屈咬被子.jpg]

    她只顧著低頭打字，絲毫沒留意身旁幾次投來的視線。

    傅聞深瞥見她手機屏幕頁面頂端的備注：冷冰冰的婆婆大人。

    嚴棠的性格有多冷，心有多硬，沒人比傅聞深這個兒子體會更深刻，他領教了二十多年。

    鐘黎似乎有一種社交天賦，沒有她聊不來的天，沒有能嚇退她的冷臉。

    傅聞深是傅家既定接班人，周圍多少雙眼睛看著，他在慈善晚宴上當眾與一個女人舉止親密，且提前帶人離場，引發(fā)不少關注。

    傅氏集團如今是傅長定當家做主，傅聞深帶人走的當時他并不在場，但傳到他耳中，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傅長定知道，便等于整個傅家知道。

    老爺子對這件事頗感意外，畢竟為了鐘黎拒絕他孫子的事，老鐘頭特地把自己最喜歡的馬送給他賠罪。

    正好傅長衛(wèi)休假回家，聽說這事便把人叫回來打算問問，誰想到他這個一向行事穩(wěn)妥、進退有度的兒子，竟然直接把人帶回來了。

    鐘黎和傅聞深抵達恒和院時，傅家四個長輩已經坐在客廳。

    傅家老爺子沉悶寡言的性格傳承給了同樣從軍的傅長衛(wèi)，傅長定常年浸yin商場，性格要八面玲瓏得多，可自從唯一的兒子傅聞越在十六歲時因急病離世后，他也日漸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四人無言對坐片刻，傅長定出聲問了句：“這事弟妹既然知道，怎么也沒聽你說過。”

    “我也是最近剛知道。”

    嚴棠說話時，她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鐘黎的消息。

    【mama快開門，我們到家了！】

    嚴棠抬頭對一旁的阿姨道：“他們到了，去開門吧?！?/br>
    傅長衛(wèi)很有些意外：“聞深給你發(fā)的消息？”

    兒子的性格傅長衛(wèi)還是了解的，什么時候到家之前會主動發(fā)消息知會了？

    嚴棠默了默，說：“鐘黎發(fā)的?！?/br>
    阿姨打開門，鐘黎跟在傅聞深身后進門。

    客廳幾人一齊看過來，一張比一張更嚴肅的臉。

    她漂亮的眼睛快速打量一遍，沒等有人幫她介紹，便自己把人認全了，揚起笑臉挨個叫人：“爺爺好。伯伯好。爸爸好?！?/br>
    她樣子看起來乖巧極了，叫人的聲音清脆悅耳，甜得不得了。

    三個男人誰也沒想到她上來這么親熱，一起陷入沉默，最后是傅老爺子發(fā)話：“過來坐吧?！?/br>
    客廳沙發(fā)呈三面擺放，老爺子與傅長定坐在正位長沙發(fā)，傅長衛(wèi)和嚴棠夫妻二人坐在北面，對面一張沙發(fā)空著，是給他們留的位置。

    傅家的氛圍有多嚴肅呢？

    孟迎小時候來做過一次客，坐在沙發(fā)上夾緊屁股動都不敢動，傅老爺子為了展示慈祥問她期末考試考了多少分，孟迎差點嚇哭。

    短短兩個小時的體驗給她造成了莫大陰影，別人爭相巴結討好的傅家她避之唯恐不及，從小就彰顯出了不為金錢所折腰的珍貴情cao。

    然而鐘黎一點都不怯場，甚至沒用傅聞深帶，她便自己興致盎然地走過去，把自己專門給長輩們帶的禮物挨個送給他們。

    “我受傷之后忘記了很多事情，好久沒回來盡孝了，但是我不是故意的，你們可不要生我的氣啊。我給你們買了圍巾，現在下雪了，外面很冷的，要注意保暖?！?/br>
    她給三位男士選的圍巾都是深色系，同一品牌，不同的顏色或款式：“爺爺年紀大了比較怕冷，這條最厚的是給你的。爸爸應該比較喜歡純色，簡約低調；這條格紋的比較英倫，適合伯伯?！?/br>
    最后她單獨把嚴棠的遞過去，還用手遮著說大家都能聽到的悄悄話：“mama，你的和他們的不一樣，你的最好看，也是最貴的?！?/br>
    嚴棠：“……”

    送完圍巾，她坐回到傅聞深身邊，雙膝并攏，手疊放在膝蓋上，端莊又乖巧。

    傅長衛(wèi)愿意是叫傅聞深回來問話，現在他直接把鐘黎帶回來，當著她的面，就不方便問了。

    一時之間客廳十分沉默。

    沒等幾位長輩想起什么話題來關懷一下，鐘黎自己起了話頭，問傅長衛(wèi)：“爸爸這次休假多久啊？”

    “兩周?！备甸L衛(wèi)說。

    鐘黎：“唔，那我們要多回家來陪陪爸爸?！?/br>
    兒子長這么大也從未說過要多陪陪他的話，傅長衛(wèi)不適應地清清嗓子。

    鐘黎又問老爺子：“爺爺，你是不是也很喜歡釣魚？”

    傅爺爺問：“你怎么知道？”

    “我看見你的魚竿了?！辩娎柚钢缚蛷d一架柜子旁倚放的釣具，“我爺爺也很喜歡釣魚，改天介紹你們認識啊，這樣以后你們可以做朋友，一起去釣魚。”

    本來就跟她爺爺是釣友的傅爺爺不知如何作答，也清了清嗓子。

    鐘黎又轉向傅長定，商人和軍人身上氣質是不同的，在傅長定這個年齡段，他的身材算是保養(yǎng)得很好的，雖已年過半百，反而更有一種沉淀的成熟魅力。

    “伯伯，我那天在宴會上好像看到你了。”那時鐘黎不認得他，只遠遠瞥了一眼，歪著頭想了一會，“你那天穿的是不是深藍色的格子西裝？挺帥的。”

    傅長定端著茶，淡淡牽唇：“是嗎?！?/br>
    “嗯。”鐘黎說，“有個穿黑裙子的美女jiejie一直在看你?！?/br>
    傅長定一口茶險些嗆在喉嚨里，真實地咳了兩聲。

    鐘黎雨露均沾地和幾位長輩都聊了幾句天，環(huán)顧四周，她都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來過這棟房子。

    四下張望幾眼，她問：“我都忘記這里是什么樣子了。我可以參觀一下嗎？”

    嚴棠道：“讓小王帶你去吧?！?/br>
    鐘黎眼皮往下微微耷拉，一副失望的神情，巴巴地看著她：“我想要mama帶我去?！?/br>
    這眼神實在讓人很難對她說出半個不字，嚴棠還沒來得及拒絕，她又搬出自己頭頭是道的理由：“這是mama的家，mama對這里是有感情的，知道每一個房間的用處，清楚每一樣東西的來歷，跟王阿姨不一樣的?！?/br>
    她一口一句mama，叫得比誰都甜，嚴棠聽得頭大，只好起身。

    鐘黎跟著嚴棠離開，客廳便又陷入那種沉悶的安靜。

    靜默片刻，傅爺爺評價一句：“這孩子性格挺活潑?！?/br>
    嚴棠帶著鐘黎四處走走看看，鐘黎對傅聞深的房間最感興趣，那是他十八歲成年之前一直居住的地方。

    但盡管在這里生活了十八年，里面帶有私人烙印的物品卻并不多，甚至沒有鐘黎這短短兩三個月以來新添置的東西多。

    有很多很多書，涉及高等數學、物理、邏輯思維訓練、英文、經濟學、金融管理……

    沒有任何閑書、一般男孩子會喜歡的游戲機、動漫周邊、體育比賽相關——等等可供玩樂的東西。

    這間傅聞深成年之前居住的房間，與他現在的臥室一樣枯燥而無趣。

    鐘黎很奇怪：“他都沒有玩具的嗎？”

    “玩具只會干擾他的注意力?！眹捞恼f，“他成長到現在這樣，靠的不是玩具?！?/br>
    這種教育理念鐘黎完全不認同：“那多不快樂?！?/br>
    “快樂有什么意義。他需要的是足夠優(yōu)秀?！?/br>
    鐘黎突然有點心疼她老公了：“可這是他想要的嗎？”

    這話讓嚴棠陷入短暫的沉默。

    老爺子深受其父親影響，對部隊有深厚情結，早早讓傅長衛(wèi)則從軍，傅家的產業(yè)都交給傅長定繼承。

    原本也沒什么，嚴棠不是那么不通情達理的人，傅長衛(wèi)在軍中頗有建樹，自己也滿腔熱血，要是讓他去繼承公司做生意，他未必會喜歡。

    可自從嚴棠懷孕時，傅長衛(wèi)在一次任務中受重傷，她受了刺激早產，分娩時大出血，險些一尸兩命死在手術臺上，她的心態(tài)就變了。

    她會擔驚受怕，擔心丈夫再遭遇意外，未必此次都有那么好的運氣能死里逃生。這種擔憂無法緩解，除非傅長衛(wèi)退役——但她清楚，不管是老爺子還是傅長衛(wèi)自己，都不會同意。

    生產時的意外讓嚴棠變得有些偏激，偶爾會對傅家心生一點怨懟。這種不平衡的心態(tài)，在傅聞深周歲那天，老爺子跟傅長衛(wèi)商量讓他成年后子承父業(yè)時，達到峰值。

    嚴棠不能理解，無法理解，先是她丈夫，現在又要輪到她兒子，為什么這種命運一定要落在他們頭上，傅長定父子倆卻能在家中安享富貴？

    就算出于公平，這次也該輪到傅長定的兒子不是嗎？

    為此她與傅長衛(wèi)發(fā)生了很大爭執(zhí)，這種爭執(zhí)在那之后持續(xù)好幾年。

    傅長衛(wèi)跟老爺子一條心，嚴棠卻受不了這種不公平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