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閻天汐喊出這聲的剎那，青龍赫然變?yōu)樵镜奈灞洞?，同等級的烈焰自口中噴出，一掃場中所有受制的黑衣童子。玄武的力量本來就是?qiáng)制被引出，被烈焰灼過后便在空氣中潰散，只馀白虎苦撐。

    這還沒完，閻天汐控制的青龍靈活衝向厲江靖，鮮艷的青綠與白虎的模糊霧氣輕易便能辨出優(yōu)劣。兩種不同顏色的霧氣在空中互撞，迸裂出金燦燦的火花。一時之間，龍吟虎嘯。閻天汐蹲著弓箭步，手捏指訣，袍角被劇烈碰撞所引起的颶風(fēng)吹得翩翩飛起，獵獵作響。儘管沒開口喊累，韶央已經(jīng)能看見他的額頭佈滿汗珠。白虎嘗試撕咬青龍，可青龍滑溜的軀體屢次避開攻擊，并用火焰予以回?fù)?。這場戰(zhàn)況每多拖一陣子，閻天汐的臉色便又蒼白幾分，可他的眼神無比堅(jiān)定。

    為了阻止厲江靖，閻天汐必須贏。

    但豁出生命的厲江靖同樣也不好打發(fā)，她雙掌一擊，釋放出更大的壓力。白虎一掌朝青龍拍去，將對方拍出二十公尺外。青龍也不甘示弱，靈活地旋身咬住白虎肩膀。這一咬不得了，身處霧氣當(dāng)中的厲江靖忽然凄厲慘叫，噴出一口血。白虎形體開始不穩(wěn)，并且嘗試脫離厲江靖的掌握。

    閻天汐暗叫聲不好，將原先朝天的指訣轉(zhuǎn)朝向下。青龍咆哮著朝白虎壓下，迫使白虎退回厲江靖身體里。

    白霧完全消失后，厲江靖終于體力不支，原地跪下。

    「回來?！归愄煜珜η帻埾铝睿汕帻垰g騰地往更遠(yuǎn)逃逸，享受這得來不易的自由。閻天汐面色一凜，拉住纏繞在手中青龍尾大喝?！富貋?！」

    敵不過閻天汐力量的青龍不悅咆嘯，不甘不愿回到了主人體內(nèi)。閻天汐將封印金環(huán)扣上，一步步走向厲江靖。此時的他表情異常平靜，甚至是接近冷漠的程度?！改阍揪团c白虎向性不好，更遑論想控制玄武了。這也是為何當(dāng)年厲大人想將朱雀發(fā)配給你。」

    「我曾經(jīng)有個生魂朋友?！箙柦腹蜃诘?，裙邊蕾絲沾染著一地灰土。女孩披頭散發(fā)，唇角掛血。

    「什么？」較晚上前的韶央下意識問出口。

    厲江靖的聲音輕如柳絮，一不凝神細(xì)聽便會忽略。此時的她被閻天汐的威壓弄得有些意識不清，連帶詞用語都不講究了?！敢粋€很好很好的生魂朋友?！?/br>
    「可就在玄武之變時，他突然瘋了?！购稚垌顫M淚水，無神凝望著天空?！负翢o預(yù)兆，他甚至什么都沒做，在痛苦掙扎了幾個時辰后便化為厲鬼。我必須救他，而玄武的治癒力量是我的最后機(jī)會。我努力實(shí)驗(yàn)了這么久，卻都沒有成效。沒有一個厲鬼成功恢復(fù)為生魂，全都因?yàn)槌惺懿蛔⌒淞α慷环俦M。」她忽然激動起來。「我只是想救他！只是想……」

    厲江靖在地上痛哭失聲，語尾顫音輕飄飄消散在風(fēng)中。

    閻天汐愣了半晌，終于低聲開口?！改闼f的都是實(shí)話？有生魂因?yàn)楫惓Ｔ蚧癁閰柟?？?/br>
    「吾看起來像是有說謊嗎？」厲江靖已經(jīng)稍微收斂情緒，只馀臉上還剩些淚?！搁愄煜?，知道為什么吾這么反對汝和生魂混在一起了嗎？和生魂做朋友，終歸是要失去彼等的?！?/br>
    「我心里清楚?！归愄煜幕貞?yīng)使韶央內(nèi)心刺痛了下。

    「當(dāng)年的吾也曾對生魂放過感情，可汝看如今變成了什么樣？」厲江靖苦笑。「后來我明白了，或許是吾的過度親近讓生魂產(chǎn)生變化，才令彼成為厲鬼?！?/br>
    「你別瞎說。」閻天汐語氣一凜，下意識護(hù)到韶央身前?！高€有，為何要對蘇浩宇下手如此重？」

    「蘇浩宇那傢伙與吾毫無關(guān)係。」厲江靖這次卻不認(rèn)帳了。

    「那為何他會說斬殺他之人警告他不要繼續(xù)查閻王殿爆炸之事？」閻天汐咄咄逼人。「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人有殺他的動機(jī)了?！?/br>
    「汝不信便罷了?！箙柦高肿齑笮?，笑聲愈發(fā)瘋狂?！甘碌饺缃?，吾說的話還有誰會信呢？都落至這般田地了。」

    「沒錯，都到這般田地了?！古?、啪、啪，清脆的掌聲自背后一聲聲傳來?！竻柦?，沒想到你也有今天?！?/br>
    背后，白晞領(lǐng)著二殿冥使已到，厲江靖的那番話也全都被聽去。

    帶頭的管事是一名青年男子，方過而立。烏發(fā)扎成個低馬尾垂在左肩，看起來整整齊齊的?！肝蚁肽愕母赣H會很樂意知曉你又干了些什么?！?/br>
    厲江靖緩緩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瞪著男人。「孫洛淼?！?/br>
    「哎呀，別這么兇狠看著我，畢竟我只是個小小管事罷了?！箤O洛淼笑著揮揮手，示意其他冥使上前將厲江靖上銬?！竻柎笮〗?，請吧？」

    前來押解厲江靖的官兵完成目的，帶著能述明狀況的白晞滿意離去。兩名昏倒的生魂也在孫洛淼的幫助下帶去療傷，現(xiàn)場終于又只剩下閻天汐及韶央。

    「今晚辛苦了，我們也回去吧?！归愄煜f著，忽然感覺一陣頭暈。一陣炙熱流竄過四肢百骸，險些將五臟六腑翻攪過來。「糟糕，快要十一點(diǎn)了……」

    「天汐？」韶央察覺身邊人的不對勁，困惑詢問?！改阍趺戳耍俊?/br>
    「來我這里?！归愄煜珮O力壓抑痛苦，朝韶央微微抬手。

    一接觸到韶央的指尖，閻天汐便控制不住自己向她壓去。失控的力量在他體內(nèi)爆走，搶奪著身為人的意識。此處為荒地，無法使用普通的移動符咒。于是閻天汐一咬牙，從腰間取出一枚朱紅的人偶?！笌胰ツ赣H那里?！?/br>
    人偶在他掌上活了起來，跳了個靈活的圈，迸發(fā)出燦燦金光。一陣壓縮的天旋地轉(zhuǎn)后，倆人已經(jīng)身處在一座普通木橋上。這座橋普通歸普通，卻大得不像樣，數(shù)名游魂錯身而過，宛如在尋找些什么般在橋上徘徊著。

    韶央扶著即將倒地的閻天汐，很是徬徨?！肝以搸闳ツ睦?？」

    「沿著橋……直走。」閻天汐已有些神智不清，經(jīng)絡(luò)guntang，肌膚卻冷如冰。他眼神渙散，手臂不停從韶央肩上滑下。

    韶央幾乎是費(fèi)盡力氣才艱難撐著閻天汐前行，她萬萬沒想到第一次與閻天汐肌膚相貼卻是在這種情境下。方才閻天汐在倒下前說的那句話也讓她十分擔(dān)憂，她從沒見過十一點(diǎn)之后的閻天汐，難道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嗎？

    終于，一棟破舊的屋子映入眼簾。

    兩人跌跌撞撞來到屋前，卻見大門深鎖。閻天汐按住韶央欲敲門的手，自行將掌心貼上門扇。幾絲金光透出指縫，沿著木頭紋理擴(kuò)散。不出多時，一名美艷女子前來應(yīng)門。

    女子帶著一種成熟的風(fēng)韻，臉上卻無一絲皺痕。她身穿素色白衣，一頭青絲用發(fā)簪簡單盤了個隨云髻。一見到兩人狼狽的樣子，她立刻皺眉扶過天汐?！肝蚁葞バ菹?，你在客廳等著。」

    這棟茅屋的客廳沒有沙發(fā)，只有帶著火爐的小桌配上幾個蒲團(tuán)。韶央揀了一個蒲團(tuán)規(guī)規(guī)矩矩坐下，一面不安等待。不出多時，女子終于回來，手上拿著一套換洗衣物?！妇褪悄銕煜貋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韶央，冒昧請問您是？」儘管已經(jīng)猜測這就是閻天汐母親，韶央還是保險又問了遍。

    「我是天汐母親，不過你稱我孟婆便是?！姑掀艑⒁路f給韶央?！附裉煲餐砹?，你就在這里住下吧?！?/br>
    「等等，您就是奈何橋上的孟婆？」得知這項(xiàng)勁爆消息讓韶央差點(diǎn)被口水嗆到?！搁愄煜哪赣H是您？」

    「儘管不曉得外面怎么傳我的，不過如假包換。」孟婆抱胸站著，柳眉輕蹙?！鸽y道你沒發(fā)現(xiàn)方才你走過的便是奈何橋嗎？」

    這……她還真的沒發(fā)現(xiàn)。

    見到韶央的表情，孟婆嘖了聲?！赴パ?，什么人不挑結(jié)果挑來一個傻姑娘，真是傻兒子挑傻媳婦?！?/br>
    韶央面色脹紅?！肝覀儧]有……」

    「好了，快去梳洗，我安排客房給你?！共唤o韶央澄清的機(jī)會，孟婆便趕緊趕人?！笩崴紟湍銦昧?，要是水涼了可不好。」

    待韶央梳洗完成，孟婆也在閻天汐房間隔壁整理了一間空房給她。經(jīng)過閻天汐房間時，她突然有些擔(dān)心。剛才帶閻天汐回來時他的狀況是真的很糟糕，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不是好一點(diǎn)了。

    小聲告訴自己只看一眼后，她悄悄推開閻天汐的房門。

    這一看不得了，直接將韶央釘在原地。

    在小夜燈的照射下，她只看見房間中央盤了條龍。

    藍(lán)色法陣在龍爪下忽明忽暗，似乎在調(diào)和著什么。青龍盤著身體在柔軟的墊子上沉睡，未被韶央的驚呼吵醒。

    「你看見了?！姑掀挪恢螘r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韶央后方，手托著一盞燭火。

    「孟婆婆，請問這是……」韶央原本想問閻天汐在哪里，可心中卻有個答案悄悄成形。

    「這隻龍便是閻天汐?！姑掀乓膊淮蝰R虎眼，直切重點(diǎn)?！高@是他每晚都必經(jīng)的化龍過程?！?/br>
    「所以每晚十一點(diǎn)后才都見不到他。」韶央喃喃自語，也曉得她的鄰居每晚十一點(diǎn)熄燈是怎么回事了。

    「青龍?jiān)谒碾b神獸當(dāng)中最強(qiáng)大，就算是資質(zhì)如閻天汐也無法完全壓制。」孟婆指指龍臂上那兩個顯眼的金屬環(huán)?！妇退憧勘郗h(huán)控制力量，他在晚間還是得睡在法陣?yán)?，以免青龍爆走出去害人。同時在使用青龍之力時，青龍之主當(dāng)晚受到的反噬也最為嚴(yán)重?！?/br>
    韶央鼻頭一酸。閻天汐成為青龍之主少說也有十多年，這么多年他竟都是這樣過的?！该掀牌?，我能留在這里陪他嗎？」

    「可以是可以，把隔壁床墊搬來就行了?！姑掀诺挂菜?，一秒便答應(yīng)了。「閻天汐第一次帶女孩子回來，想必不會介意?！?/br>
    「咦，連白晞姊都沒有過嗎？」

    孟婆搖頭，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冈趺赐蝗惶崞鹉桥?？她在這兒可是有些不好的傳聞。罷了，你先睡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那就多謝孟婆婆了。」韶央也不便多問，在閻天汐身邊放好床墊?！竿戆病！?/br>
    等孟婆離開后，韶央側(cè)躺在床墊上望著青龍的睡顏?！该客矶嫉眠@樣睡，辛苦你了?！?/br>
    她不知道閻天汐是否會聽到這段話，但還是伸出手輕觸那冰涼的龍麟。青龍對這微乎其微的觸碰毫無反應(yīng)，法陣似乎也沒影響到韶央?！溉绻以缫恍﹣?，能早點(diǎn)陪著你一起度過的話，夜晚是否就不會這么寂寞了？」

    韶央忽然眼眶一紅，感到很難過。此時的她好想永遠(yuǎn)陪在閻天汐身邊，但這是不被允許的。李薰禾和卿玥，厲江靖與她的摯友，血淋淋的例子都已經(jīng)擺在眼前，證明冥使和生魂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

    現(xiàn)在的她終于明白，自己的確喜歡著閻天汐。想為他付出全部，想要一直伴在閻天汐身邊。但她也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介小小生魂，無法妄言閻天汐對自己是否也有感情。

    奈何橋上道奈何，徒增悲嘆奈若何。

    韶央苦笑了聲，打斷自己紛亂的思緒。「算了……晚安?！?/br>
    至少此刻，他在她身邊，這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