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xiàng)明章忽然攥著鋼筆一動，筆尖剜破齊叔的皮rou，冒出血來。

    比起刺痛，齊叔更忌諱項(xiàng)明章的瘋狂，說：“明章，這么做對你沒好處?！?/br>
    項(xiàng)明章道：“反正我沒活路了，拉一個陪葬的就是最大的好處。”

    齊叔保持著鎮(zhèn)定，說：“殺了我，你和楚識琛都逃不掉，如果一起死，那我也算完成了任務(wù)。”

    “你還真是忠心，我是不是得尊重你的意愿？”鋼筆尖楔在傷口里，項(xiàng)明章不斷加深戳刺，真要?dú)⑷艘话恪?/br>
    齊叔呻吟著，頸間越來越濕，項(xiàng)明章沖綁匪喊道：“你們剛才聽見了，是他要和我一起死！不過雇主死了，你們該去找誰要報酬？！”

    沈若臻的太陽xue貼著槍口突突直跳，他趁機(jī)問：“alan，去年在游艇上，你殺害的人是我嗎？”

    alan擰著粗黑的眉毛，他當(dāng)時明明確定楚識琛死了，在廣州跟蹤見到實(shí)在難以置信。

    直到此刻，“楚識琛”近在眼前，容貌相同，但氣質(zhì)、膽色與那個窩囊的富二代大相徑庭。

    沈若臻又問：“這一票干完，準(zhǔn)備逃回泰國躲多長時間？”

    alan表情一變：“住口！”

    沈若臻仰臉望著控制室的玻璃：“開船的是不是張凱？你們一起cao作游艇爆炸，之后藏在甲米島，這次沒有一起來嗎？”

    alan沒想到他們的底細(xì)和行跡已經(jīng)暴露了，“咔噠”按下了保險栓。

    “想要滅口？”沈若臻道，“你以為泰國天高路遠(yuǎn)就能來去無蹤？你住過的屋子，待過的碼頭，鄉(xiāng)下家里有幾口人我們一清二楚！”

    幾名綁匪面面相覷，沈若臻抬高音量，給所有人聽著：“我們活著離開，你們的罪會輕一些，我們要是死了，自會有人追查到底！”

    alan滿臉怒火，沖著沈若臻的小腿狠踢一腳，迫使沈若臻跪倒在地，仿佛臣服的姿勢意味著認(rèn)輸。

    項(xiàng)明章吼道：“放開他！”

    alan說：“先放開齊先生?！?/br>
    劍拔弩張，對峙的僵局要打破，必有一方先沉不住氣，沈若臻飛揚(yáng)的發(fā)絲拂在額角的槍管上，他大喊：“不要管我！”

    項(xiàng)明章卻緩慢地松了手，alan怕他?；ㄕ校o盯著他：“放了齊先生，不然我開槍了！”

    血紅的鋼筆尖一點(diǎn)一點(diǎn)離開齊叔的咽喉，就在所有人以為項(xiàng)明章要松手時，他攥著鋼筆舉到半空中，猛然朝齊叔的肩膀扎了下去！

    凄厲的慘叫回蕩在甲板上，吸引了眾人，就在項(xiàng)明章動手的瞬間，沈若臻幾乎同時推開alan的手腕。

    “嘭”！一槍走火射中了欄桿。

    槍聲一響，綁匪大驚，一群海鷗四處盤旋，混亂之際沈若臻順勢在地板上滾了一遭。

    接連幾聲槍響，奪命的槍子追在沈若臻身后。

    項(xiàng)明章捉著齊叔抵擋，沈若臻沖進(jìn)船艙客廳，他撿起齊叔掉落的手槍，松開保險一槍射向了吊燈。

    水晶炸裂，須臾間一片漆黑。

    項(xiàng)明章拖著齊叔進(jìn)來，屏息貼著墻壁，船艙外的綁匪包圍逼近，怕誤傷不敢貿(mào)然開槍。

    遠(yuǎn)方的天際開始泛白，沈若臻隱在黑暗處，分辨著深灰天空下眾人的輪廓。

    左輪小巧，一只手足矣，他此時左手托住右手腕下，扣動扳機(jī)時仿若自言自語：“這只手打過他?！?/br>
    “嘭”！

    尖叫徹空，子彈正中一人臂膀。

    沈若臻又道：“這只腿踢過他。”

    第二槍擊中一人的大腿。

    起伏的慘叫聲弄得綁匪人心大亂，所有人什么都顧不得了，再束手束腳，人質(zhì)會反過來要他們的命！

    綁匪開始反擊，“嘩啦”，船艙的玻璃被打碎了，沈若臻又射中一人，低喊道：“明章，我們上去！”

    項(xiàng)明章從側(cè)面窗子跳出去，向后跑，沈若臻緊隨其后，兩個人爬上船尾的樓梯，沖進(jìn)游艇的控制室。

    開船的果然是“張凱”，還有一名神色驚慌的副手。

    張凱面露狠色，招呼副手一起朝項(xiàng)明章?lián)渖先ァ?/br>
    項(xiàng)明章奮力揮拳，用了十成的力道，打傷一個，他雙手扣緊張凱的肩膀往下壓，抬膝猛擊對方的胸口。

    齊叔能傳遞消息說明有這片海域有信號，沈若臻拽起那名副手，用槍指著：“發(fā)求救信號！”

    副手捂著流血的鼻梁：“發(fā)不出去了……”

    第一聲槍響的時候，張凱改變線路加速，現(xiàn)在甚高頻設(shè)備已經(jīng)無法使用，游艇上也沒有求救的信號彈。

    突然，一顆子彈打在門框上，燃出洞來。

    沈若臻愕然回頭，那些綁匪追上來了，他舉槍奔到門邊，半側(cè)身瞄準(zhǔn)，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下打出一槍。

    一人跌落舷梯，其他人蜂擁而上，控制室成了無路可逃的死胡同。

    項(xiàng)明章與綁匪貼身搏斗，又有人沖上來對著沈若臻扣動扳機(jī)，千鈞一發(fā)，項(xiàng)明章抬腿生生踢斷了對方的手臂。

    嘶嚎聲中，子彈打偏射穿了擋風(fēng)玻璃，項(xiàng)明章說：“若臻，你離開這兒！”

    沈若臻爬上控制臺，擋風(fēng)玻璃中央留下guntang的彈孔，四周延伸出放射狀的裂紋，他抬起手肘全力一擊。

    玻璃碎裂，沈若臻從窗口縱身跳下。

    海霧里透著晨曦，沈若臻落在甲板上滾了兩圈，他爬起來，劇烈震蕩后感覺到強(qiáng)烈的耳鳴。

    剩余的火力集中在控制室里，項(xiàng)明章在單打獨(dú)斗。

    按照綁匪的原計劃，解決他們之后，一定會有人開船來接應(yīng)。

    現(xiàn)在要怎么釋放信號？

    沈若臻陡然想起什么，他握著槍邊走邊計算人數(shù)、槍聲，解決了多少，還有幾發(fā)子彈，然后發(fā)覺丟了一個人。

    下到船艙底層，沈若臻立在那段狹窄的走廊上，一間客房的門開著，有燈光透出來。

    沈若臻端起槍口，叫了一聲：“alan。”

    alan偷偷收拾了東西，一手拿包一手拿槍，剛邁出房間轉(zhuǎn)過身，一枚子彈擦著他的太陽xue飛過。

    轟的一聲，走廊尾部的汽油桶燃起熊熊大火，alan捂住受傷的半張臉跪跌在地。

    沈若臻轉(zhuǎn)身離開，alan是死是活就看自己的造化吧，就當(dāng)是他給“楚識琛”的一個交代。

    返回甲板上，天邊日出橘紅，周遭終于靜了。

    滿目狼藉，破碎的控制室窗口望不見絲毫人影，沈若臻不知該看哪，無措地喚道：“項(xiàng)明章……”

    船艙一側(cè)傳來沉緩的腳步，項(xiàng)明章滿身是血，形如羅剎，西裝大敞著，露著一片傷痕斑駁的胸膛。

    他走近，單手擁沈若臻入懷，喉間泛著濃郁腥甜：“有沒有受傷？”

    沈若臻怕碰疼他，不敢抬手，說：“我沒事。”

    “嗯?！表?xiàng)明章沉聲道，“沒事了?！?/br>
    船尾竄起烏黑濃煙，是他們放出的求救信號，項(xiàng)明章和沈若臻佇立在甲板上，望著旭日從地平線升起。

    遙遠(yuǎn)的海面上飄浮著一個白點(diǎn)，沈若臻朝前挪了一步，想看得真切，他抬手指著：“你看見了嗎？”

    項(xiàng)明章說：“好像是一艘快艇?！?/br>
    沈若臻高興地回過頭，愣住了，項(xiàng)明章背后的船艙門口，齊叔半身染血站在那兒，舉起了槍。

    最后的最后，原來還沒有結(jié)束。

    沈若臻駭然發(fā)不出一字，動作如本能，在齊叔扣動扳機(jī)的一刻撲過去，拼盡全力把項(xiàng)明章推開。

    “嘭”！

    重疊的兩聲槍響。

    齊叔腹部中彈，瞪大雙目倒下。

    而另一顆子彈擊中沈若臻的胸口，他保持著射擊的姿勢，右臂頓在半空，倏地，手槍滑落，單薄的身軀迎著晨風(fēng)顫栗。

    項(xiàng)明章震愕地轉(zhuǎn)過身，如墮冰窟。

    沈若臻搖晃地向后跌下，倒進(jìn)項(xiàng)明章的臂彎，白襯衫暈染成赤紅，他的胸膛好痛，像被針扎刀割，像被烈火燒著。

    項(xiàng)明章目眥欲裂：“若臻……”

    沈若臻躺在他懷里，臉色越來越蒼白，說：“我會死嗎？”

    “不?！表?xiàng)明章束手無策，滔天恐懼比大火和深海先一步吞噬了他，“你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br>
    沈若臻道：“可我好疼?！?/br>
    項(xiàng)明章把沈若臻抱緊，溫?zé)岬难航窳艘路?，他瞳孔渙散地望著大海，那個白點(diǎn)大了、近了，遠(yuǎn)處的天空似乎飛著一架直升機(jī)。

    “若臻，有人來了?！表?xiàng)明章低下頭，“有人來救我們了。”

    沈若臻氣息微弱，只有心口的鮮血源源不斷往外流，他覺得自己破了個洞，在慢慢地空掉。

    “項(xiàng)明章……”

    “我在。”

    沈若臻怕來不及，說：“我好像要食言了?！?/br>
    項(xiàng)明章雙目通紅：“不，你說了要一起活下去，你是君子，必須說到做到。”

    血滴滲出沈若臻的齒縫，染紅了薄唇：“這也是我最快活的一年?！?/br>
    “再堅持一下，”項(xiàng)明章乞求他，“不要離開我，若臻，別離開我?！?/br>
    沈若臻很冷，比那一年初春墮入深海更冷，項(xiàng)明章抱著他，貼著他的臉頰和他一起顫抖不止。

    船尾的火焰噼啪炸裂，直升機(jī)盤旋游艇上空，旋翼轟隆不絕，波濤，海鷗，呼嘯的大風(fēng)。

    沈若臻慶幸埋在項(xiàng)明章的懷里，他聲音細(xì)微，竭盡了最后一點(diǎn)力氣問：“你為了我……信一次來世好不好？”

    項(xiàng)明章眉心忽動，掉下一行g(shù)untang的眼淚。

    他想求一句“阿彌陀佛”，可惜海寬天高，恐怕觸不及觀音。

    這時軟梯降落，救兵登陸，蔓延到甲板的火光照紅了半邊天。

    沈若臻將要閉上眼睛。

    “來世我信?！表?xiàng)明章哽咽如悲鳴，“這一生，我也要與你求一份地久天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