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吟心中五味雜陳。

    長寧公主說不知道，但她已經(jīng)猜得八九不離十。這事定是蔣奕搞的鬼，他原本就是從禁軍出來的，這些年暗中另有勢力，余充一死，他派自己的弟子進京，動用這層關(guān)系發(fā)動了兵變。

    真沒想到，她離開才短短兩個月，京城就這樣變了天。

    皇帝駕崩，太子喪命，端王登基，歷史終究走到了這一步。

    此刻的她有一種宿命的無力感，仿佛看到無形的車輪滾滾而來，哪怕她已經(jīng)拼盡全力，仍然攔不住它的步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從頭上碾過去，將一切碾得粉碎。

    這就是時局，這就是歷史，命中注定，勢不可擋。

    第311章 燕氏之喜

    九月十七，宜嫁娶。

    昭國公世子大婚，整個潼陽鑼鼓喧天，喜氣洋洋。

    來自齊郡的謝大小姐已經(jīng)于幾日前抵達潼陽，安置于霖園中，只等著這一日行大禮。

    吉時將至，花轎到了霖園門口，燕承一身大紅喜服前來親迎，引得百姓們爭相圍觀。

    謝家來送親的長輩十分滿意，新女婿英挺俊朗，婚禮隆重喜慶，這回結(jié)了一門好親??！

    緊接著，花轎出門，打馬游街，整座城籠罩在一片喜氣中。

    燕凌在熱鬧的鞭炮聲中趕回了昭國公府。

    昭國公夫人看到風(fēng)塵仆仆的他，既驚訝又心疼：“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你父親不是說了嗎，趕不及的話晚一些也無妨。”

    燕凌這會兒沒心思與母親閑話，劈頭問：“父親呢？”

    “在待客呢！”昭國公夫人瞧著不對，小聲問，“出什么事了？”

    燕凌正欲開口，昭國公從里頭出來了：“小二？”

    “父親?！毖嗔杩觳缴锨?，“我有話跟您說?！?/br>
    他這樣子，分明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昭國公心知有異，轉(zhuǎn)頭交代妻子：“這里先交給你，不要讓人瞧出來?！?/br>
    昭國公夫人握了握丈夫的手，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我知道，你放心！”

    父子倆轉(zhuǎn)身去了書房。一進門，昭國公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翱墒蔷┏浅鍪铝?？?/br>
    燕凌點點頭：“京城的眼線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送情報出來了，而且外圍有駐兵調(diào)動?！?/br>
    昭國公詫異：“半個月？”

    “是，算上路程，一個月前就沒有發(fā)情報出來了?！?/br>
    昭國公眉頭蹙起。一般來說，京城每隔五日就會發(fā)一個例行情報，哪怕路上耽擱了，頂多遲個幾日，怎么也不會超過半個月。

    “你派人探過了嗎？”

    “嗯，京畿已經(jīng)層層封鎖，我另外派了高手，今晚或者明天就有消息。今日大哥成婚，我怕我不出現(xiàn)引人懷疑，就先趕回來了。”

    昭國公背著手繞了兩圈，前些日子的疑問得到了解答，嘆著氣道：“我說蔣奕怎么一改往日的行事風(fēng)格，原來要做這樣一件大事?！?/br>
    燕凌到現(xiàn)在還覺得不可思議，問道：“父親，我想不明白。蔣奕瘋了嗎？陛下畢竟是天下共主，他遠在江北，便是篡了位又如何？這不是引天下英雄共討之嗎？”

    昭國公搖頭：“小二，篡位的必不是蔣奕?！?/br>
    燕凌愣了下，隨后反應(yīng)過來：“您是說——端王？”

    昭國公頷首：“上回你去東江，在蔣奕那里掛了名。徐三小姐被召進京，就是他搞的鬼。你說他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燕凌回想起徐吟在京城遭遇的一系列危機，答道：“陛下愛美人，他想惡心徐家。”

    “不止徐家，還有我們?！闭褔f，“你是我昭國公府的嫡出公子，性命何其寶貴，卻巴巴地跑去給李家大郎當(dāng)替身，你以為蔣奕看不出你和徐三小姐什么關(guān)系？徐李兩家婚事八九不離十，他怕我們再與徐家聯(lián)姻，到時候三家結(jié)盟勢大難扼，所以才搶先下陰手。若是陛下當(dāng)真納了徐三小姐，不但壞了可能的盟約，還能報當(dāng)日的一箭之仇。”

    姜是老的辣，燕凌被父親一點，醍醐灌頂：“可惜他的盤算落了空，我們都安全離京了。而且京中局勢變化，眼見陛下即將完全掌握京畿，他著急了。局勢不亂，他就沒有機會圖謀大事。”

    “是這個道理?！闭褔澰S地點頭，“一方面，京城亂象去除，另一方面，我們?nèi)医Y(jié)盟在即，如果這兩件事同時達成，他成事的機會將會變得很小。所以，他要走另一條路，借端王的名義奪權(quán)，一則把局面攪亂，給將來起兵找好理由，二則藏身幕后，利用端王打壓諸侯?！?/br>
    燕凌徹底明白了，喃喃道：“一個月，看來他已經(jīng)成事了。”

    昭國公凝重點頭：“不錯，假如真是端王上位，那天下大亂不遠了?！?/br>
    父子倆一時對立無言。

    他們都知道亂局將至，卻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燕凌打起精神：“父親，現(xiàn)在怎么辦？我們要召集兵馬，以策萬全嗎？”

    “不急?！闭褔?，“我們準(zhǔn)備了這么多年，這并不算意外，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br>
    見父親如此淡定，燕凌也跟著安下心來。

    不錯，他們早就準(zhǔn)備好應(yīng)對亂世了，真發(fā)生了就來吧！

    “行了，你趕緊去梳洗，換上禮服，參加你大哥的婚禮?！闭褔焓峙牧伺乃?，露出一個笑，“咱家要添丁進口了，這樣的大喜事，得高興才行?！?/br>
    燕凌立時露出笑容：“嗯?！?/br>
    不管京城是不是變天了，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大哥的婚事。他深呼吸一口氣，進去洗漱更衣了。

    只是他胸中仍然壓著沉沉的心事。

    如果真的是端王上位的話，那皇帝和太子八成已經(jīng)……他對皇帝一般，但這大半年與太子處出了情誼，想到他可能遭遇不測，心中便一陣難過。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事情不要壞到這個地步。

    吉時至，新娘子進門了。

    穿戴一新的燕凌去前堂觀禮，又跟著父兄待客。

    燕承看到他還很稀奇：“你竟然回來了？我還以為會來不及呢！”

    燕凌扯出笑容：“大哥的終身大事，就算刀山火海我也得及時回來見證啊！”

    燕承沒發(fā)現(xiàn)異常，哈哈一笑：“辛苦你了，等你成婚，大哥送你一份大禮?！?/br>
    兄弟倆說了幾句話，便忙著敬酒了。

    直到深夜，半醉的燕承回去洞房，燕凌睡不著，干脆到外頭等消息。

    不料他一出來，昭國公竟然也在。

    “父親！”

    昭國公點點頭，指著旁邊：“坐。你大哥沒發(fā)現(xiàn)吧？”

    “嗯?！毖嗔杪犜捵?，“大哥好像有心事，沒看出來?！?/br>
    想到長子，昭國公忍不住搖了搖頭。兩個兒子對待感情一點也不像自己，大的過分犧牲，小的固執(zhí)己見，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盼著他們各自選的路將來不會后悔。

    父子倆枯坐了一會兒，外頭傳來動靜，去打探消息的紀(jì)三娘和胡良兄妹回來了。

    第312章 未來的路

    “國公爺，二公子?！毙置枚诵卸Y。

    昭國公擺擺手：“免了，先說說情況。”

    “是?！焙挤A道，“我們到了京郊，才知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半個月。每日除了米糧柴禾等物，一律不許進出。屬下費了些功夫，找路子混進糧隊，終于得以進城。城中戒備森嚴(yán)，路上禁軍不斷，百姓家家閉門。屬下聯(lián)系到周總管，終于從他口中得到確切消息。”

    “什么？”

    胡良抬起頭，沉聲說道：“宮變。中秋那日，宮中飲宴，連端王也被賜了酒……到三更，街上有兵馬來去，宮中忽然起了火，喊殺聲不停。第二日，城中開始戒嚴(yán)，周總管悄悄派人打聽消息，方知皇城已經(jīng)易主。”

    燕凌在京中大半年，宮里安插了不少耳目，就這樣也是第二日才得到消息，可見對方準(zhǔn)備得充分。

    昭國公淡淡問：“陛下賜給端王是毒酒吧？沒來得及？”

    “是。賜酒的內(nèi)侍被脅持，端王借此叫開了宮門，然后……”

    燕凌不由嘆了口氣?；实圻€是太在乎名聲了，早早把端王賜死，就不會有這一遭了。不過，話說回來，皇權(quán)已經(jīng)沒落，就算沒了端王，蔣奕也會找別的借口，只是換個方式罷了。

    “太子呢？”

    胡良搖頭：“東宮第二個被攻破，廖英奉陛下臨終之命營救太子，可惜沒救出來?！?/br>
    燕凌心中一抽，難過地低下頭去。

    他心中原本還抱有萬一的希望，說不準(zhǔn)太子逃過一劫呢？可惜老天終究沒有開恩。

    “這消息確切吧？”昭國公謹(jǐn)慎地問。

    “確切，周總管已經(jīng)派人驗過了?！焙伎隙ǖ卣f，“端王原想逼迫陛下寫下傳位詔書，然而陛下突發(fā)心疾，一下就去了。太子被亂箭射中，也是當(dāng)場殞命?！?/br>
    聽起來他們都沒有太遭罪，姑且算個安慰。

    事情問完，昭國公揮手讓他們退下，書房內(nèi)便只剩父子二人。

    “一個月，看來我們很快就會收到詔書了?！?/br>
    待端王收拾完殘局，就會發(fā)出詔書，昭告天下。

    “父親，我們怎么辦？”燕凌抬起眼，眼神有些茫然，“要上表嗎？”

    昭國公笑了一聲：“當(dāng)然要。”

    燕凌怔了怔：“您要承認(rèn)他？”

    “不。我們上表不是慶賀，而是質(zhì)詢。”

    皇帝死得不明不白，連太子也遭了意外，身為臣子豈能不質(zhì)詢？

    “詔書一傳出來，天下必起波瀾。我們不能做出頭鳥，但也不能置之不理。我燕家做了高氏兩百年的臣子，忠心耿耿從無二話，豈能到最后失了臣道？越是到了關(guān)鍵時期，我們越要有耐心。”

    聽著父親的交代，燕凌慢慢有了真實感，緩緩?fù)鲁鲆豢跉猓骸昂笕瘴揖突厝陉P(guān)，為關(guān)中守好門戶。”

    昭國公點點頭，又帶著歉意說道：“徐三小姐下個月及笄，原本答應(yīng)讓你親去慶賀。然而時局如此，為父只能食言了。”

    燕凌點點頭，沒有任何怨言：“孩兒明白?！?/br>
    相比起京城大變，這事沒那么要緊，想必徐吟會理解。

    昭國公又道：“當(dāng)然，為父會另外派人前去議親。你的婚事早一些遲一些，原本不要緊，如今發(fā)生這樣的事，我們與南源的盟約已經(jīng)迫在眉睫了。天下隨時都會大亂，還是早點定下來為好?！?/br>
    燕凌不由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