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你在急診嗎？”

    “知道?！?/br>
    她都幫了忙，面對許久未見的兒子，為什么連見也不見一面，直接回去了呢？

    余葵不解，掀起眼皮看去。

    凌晨晦暗的光線從窗戶的罅隙透進來，時景的頭輕倚在墻壁上，英俊的眉目半籠在陰影中，平靜的面孔下，像是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寥。

    四點半，終于有護士過來喊她。

    檢查顯示血管內(nèi)的血栓大概通開了百分之三十，藥物有效，程建國的狀態(tài)好了許多，還有一些手術(shù)文件要余葵簽字，只是她這會兒說話嗓子發(fā)啞，像是有點兒感冒。

    時景管護士借了根溫度計，把熱水瓶給她，叫余葵裹著毯子坐到一邊，自己去替她辦住院和其他手續(xù)。

    人一走，氣氛便活絡(luò)起來。

    護士站值夜的小護士難得有空休息會兒，有人瞧余葵冷得瑟縮，拿了自己的毯子遞給她，順嘴問道，“小jiejie，你男朋友，是咱們醫(yī)院黎主任的兒子吧？”

    余葵這一夜好幾次聽人提起這個稱呼，不太確定地點了點頭，“你們也認識時景啊？”

    “當(dāng)然……不認識！”

    值夜后，幾位護士小jiejie的容光略有憔悴，不過大抵是凌晨精神反撲，她們目光灼灼對視一眼，繼續(xù)道，“我們是聽梁醫(yī)生說的，就是帶你去做核酸那位?！?/br>
    “不過他和黎主任長得真的好像啊，母子倆都是那種清冷美人掛！”

    “人又帥，又體貼，陪著你在走廊坐一整夜，一點架子都沒有，姐妹，您真的太幸福了?！?/br>
    第94章 第五個愿望

    所幸,溫度計顯示余葵沒發(fā)燒，灌了兩袋沖劑下去，勉強打起精神。

    聽說程建國手術(shù),向陽特地請假趕來。

    可惜手術(shù)時間太短,他剛到不久，人便從手術(shù)室推出來了。

    余葵怕病毒傳染給她爸，戴緊口罩不敢湊上前，倒是向陽跟親兒子似的,一路噓寒問暖，跟著小護士把程建國送進ccu。

    門合起來，向陽才抽空撇時景一眼。

    “就說讓你倆悠著點兒吧,我要是叔叔,一來北京見我天真可愛的女兒跟男人同居了，我也得心梗發(fā)作?！?/br>
    “向陽你是來探病的，還是來給我添堵的?！?/br>
    接話太急，余葵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時景及時給她拍了兩下背，又遞上擰開蓋兒的熱水。

    向陽胳膊伸到一半，不著痕跡收回來。

    他懶得看兩人恩愛,別開眼,“病了就回去躺著吧，反正疫情也不準(zhǔn)家屬陪護?！?/br>
    “我爸讓招待你吃午飯?！?/br>
    余葵瀏覽手機上的餐廳，“你想吃什么？完成了任務(wù)咱們趕緊各回各家?！?/br>
    “缺你這頓嗎？”

    向陽磨著后槽牙：“時間還早，我回醫(yī)院有事兒。等會你爸問,我就說你請過了?！?/br>
    余葵果然收起手機。

    “行,那等你下回有空再說?！?/br>
    電梯抵達一樓,外面在下小雨,余葵干脆讓時景開車送他回北三院，自己留下買醫(yī)院讓準(zhǔn)備的物品清單。

    向陽不樂意：“我到門口自己打個車就行。”

    時景已經(jīng)把車鑰匙掏出來了，掀起眼皮看他。

    “走吧，不麻煩。”

    2013年，時景剛轉(zhuǎn)到純附那會兒，向陽算是班里最早和他熟悉起來的一批人，籃球場上組隊次數(shù)多了，兩人關(guān)系還算不錯，轉(zhuǎn)折就是從余葵考進一班開始的。

    余葵跟時景越走越近，與之相對的是，向陽與他一天天疏遠。唯一的默契大概只有：他們在余葵面前，不約而同維持著和平的假象。

    車子駛?cè)胫鞲傻?，車流走走停停，時景主動打破平靜致謝。

    向陽扭頭看窗外。

    “謝什么，我又不是為了讓你謝我才過來的?！?/br>
    時景并不在意他話里帶刺，平靜道：“余葵慌了一夜，你安慰兩句，她看起來好多了。”

    他的態(tài)度叫向陽渾身不自在。

    “我是醫(yī)學(xué)生，比不上你mama能立馬安排手術(shù)，也只能安慰兩句了。”

    想了想，他又道，“小葵是扁桃體發(fā)炎吧？她明天嗓子該啞到講不出話了，你回家路上給她買點兒川貝和枇杷煮水喝，她從小都喝這個，管用。”

    “我會的。”

    時景用余光瞥他一眼，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你還在喜歡她么？”

    “喜歡什么？”

    反應(yīng)過來，向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地，寒毛都炸起來，“你說的該不會是小葵吧？”

    時景聳肩。

    “哦，原來你不喜歡?！?/br>
    “怎么可能！我們一塊兒長大，跟兄弟姐妹似的，從她穿開襠褲起，什么狼狽的樣子我沒見過，我怎么可能喜歡上她，你會跟自己的meimei談戀愛嗎？多畸形、多離譜……”

    時景安靜等待他一大通話講完，才點頭。

    “很好，我們達成共識了。”

    向陽像被扼住了喉嚨，意識到時景只是在故意引他否認，沉默了兩三分鐘，才重新開口。

    “時景，我發(fā)現(xiàn)你小子挺陰的，這點倒是跟從前一樣，高三看電影那晚上，有人到教室門口找余葵表白，是你把徐方正絆倒，讓水撒她卷子上的吧？”

    “彼此彼此，把那男生攆回教室的老師，不就是你引來的。”

    紅綠燈前，時景指節(jié)漫不經(jīng)心敲打方向盤，“事實上，即便你喜歡，我也不可能代你轉(zhuǎn)告，而且，我希望你永遠守口如瓶，捅破這層窗戶紙，對你倆而言都不是好事。”

    越過友情的界限，這段關(guān)系會從此變得無比尷尬。一起長大的情誼就再也回不去了。

    向陽心知肚明，卻仍覺得心臟被攥緊，狹窄的空間里，他幾乎快喘不過氣，降下車窗，讓和著細雨的風(fēng)使勁呼進來，吹得襯衫鼓蕩。

    他終于回頭，望向時景。

    “你沒必要這樣，我比你更清楚風(fēng)險和代價，那么多年，哪怕家長再撮合，我都從來沒想越過那條線，當(dāng)朋友也挺好的，只要小葵好好的，我心里就舒服?！?/br>
    只是偶爾不甘心罷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青梅竹馬很難在一起，太熟悉了，熟得跟親人沒兩樣。他們知道彼此所有的秘密，和那些下飯的偶像劇不同，現(xiàn)實里的青梅竹馬，青春期雙方大概率都會因為新鮮感而喜歡上其他人。

    他和余葵也不例外，區(qū)別在于，他喜歡的完美女孩兒是虛假的幻象，而余葵暗戀的男神，真實存在。

    未來所有的可能，都在時景主動朝余葵伸手時，被打破了。

    除非她未來某一天，和時景一刀兩斷，對時景徹底失去幻想，否則，他永遠不可能冒著失去朋友的風(fēng)險，主動觸碰高壓線，讓這段友誼付諸東流。

    余葵買完東西，在超市排隊結(jié)賬，隊伍前緣突然卡住了。

    大概因為信號不良，最前端的顧客，手機遲遲沒能刷新付款碼，見收銀臺上只擺了只三明治，余葵干脆朝前兩步，主動給收銀員遞上手機。

    “刷我的吧?！?/br>
    女人詫異回頭，“謝謝?！?/br>
    她指了指門外，聲音冷淡中帶著點兒溫柔，“那邊信號會好些，我在店門口等你結(jié)完賬，把錢還你，可以嗎？”

    余葵起先說不用了，見女人堅持才點頭答應(yīng)。

    前面還有兩三位顧客，她怕人等急了，捏著手機有點焦急，隔著玻璃，三番五次看向女人背影。

    高瘦而纖細，保養(yǎng)得極好。

    回憶剛才的驚鴻一瞥，她只瞧眉目都曉得是個大美女，身上有種高不可攀的矜貴氣，對余葵而言，這氣質(zhì)異常熟悉。

    又瞧一眼。

    這回，余葵在她長大衣外套下，發(fā)現(xiàn)了淺綠色的褲腿，看著像是醫(yī)生的手術(shù)服。

    頃刻間，有念頭從她腦子里浮上來。

    長得那么好看的人，終究少見，這里又離外科那么近……

    不會真那么巧吧？

    收銀員把結(jié)完賬的袋子遞過來，余葵手心有點兒汗?jié)?，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才躊躇著朝外走。

    腳步聲接近，女人回頭。

    她這次禮貌把口罩摘下來，“謝謝你，支付寶方便嗎？還是微信？”

    瞧清全臉，余葵腦袋一懵，心里咯噔一下。

    她這下明白急診那些小護士，為什么說時景和黎主任長得像了，哪怕五官某些地方有細微的差別，但這如出一轍令人感慨為什么沒多生兩雙眼睛的容貌，簡直像親姐弟。唯一的疑慮在于，她看起來太年輕了，只是三十來歲的模樣。

    余葵的視線無法克制地落在她臉上，暈乎乎贊美：“您真漂亮。”

    “謝謝?！?/br>
    女人眉眼半斂，手機往前遞了遞。

    碼掃到一半，余葵從神游中回神，手猛地回縮，也顧不得冒不冒犯，心一橫。

    “我能不能問您個問題？”

    “你說?！?/br>
    “您有沒有生過一個，個子187左右，臉長得很帥，腦袋也聰明，在軍校讀博的兒子？”

    第95章 第五個愿望

    黎雁回頓了兩秒,認真朝她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