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明月 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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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語嫻一死,又死了這么多大臣,雖然王滇這幾日沒怎么聽,但也隱約知道梁燁又殺了不少人,至于是哪些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借口傷重風(fēng)寒,政務(wù)一概不沾手。 梁燁帶著重傷忙得焦頭爛額,剛開始還自認(rèn)“貼心”地縱著他,但眼瞧著人好得差不多了,王滇依舊沒有幫忙的意思,連當(dāng)著他的面批奏折看密信都無動于衷。 “困?!蓖醯岷吆吡艘宦?,把自己半個腦袋都縮進(jìn)了被子里。 “不許睡。”梁燁連人帶被子給撈了起來,滿臉怨氣道:“你不是喜歡加班么,起來加?!?/br>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蓖醯徂抢X袋就想往軟乎乎的枕頭上歪,“我身嬌體弱——哎!” 梁燁掀開了他身上裹著的被子,王滇眼疾手快拽住不放,倆人誰都不服氣,瞪著對方不肯松手。 “朕提了你做參知政事,兼領(lǐng)戶部尚書?!绷簾钫f:“北梁的侯爵都是虛職,不上朝,朕給你挑了個俸祿多名字好聽的,封地在溧陽,大都郊外有三處皇莊,等你哪天有空了自己去挑,宅子朕選了離皇宮最近的一座,其他那些零碎的東西你自己去對……有何不滿的告訴朕,朕另行封賞。” 王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還真不怕我被參死?!?/br> “誰敢?”梁燁冷嗤一聲,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果你肯做朕的皇后——” “打住?!蓖醯崴砷_手里的被子,嘆了口氣下床,“我不想跟你吵。” 梁燁的目光緊緊黏在他身上,從身后將人抱進(jìn)了懷里,用鼻尖輕輕蹭了蹭他的脖子,垂下眼睛道:“朕這幾日都睡不好,傷口疼頭也疼,朕身邊除了你沒有可用之人?!?/br> “哦,合著你那滿朝文武都是擺設(shè)。”王滇才不信他的鬼話。 梁燁抱著他笑,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他的脖子往下親,王滇抬手糊住他的嘴,神色淡淡道:“我現(xiàn)在總?cè)滩蛔〔履愕男乃??!?/br> “現(xiàn)在朕除了想睡你沒有別的心思?!绷簾顫M臉真誠。 “……”王滇一言難盡。 梁燁拖著人去了書桌前,讓他坐在了椅子上,指著桌子上的密信道:“你覺得要不要?dú)⒋掮?。?/br> 王滇心里直接開始罵娘,木著臉道:“你是皇帝,你想殺就殺,不想殺就不殺。” 梁燁靠在桌子上抱著胳膊沖他笑,“敷衍,說了跟沒說一樣。” 王滇看了他一眼,梁燁上來就跟他提崔琦,無非就是明著暗示他把手里的那個小孩兒給放回來,沒挑明他放了人,這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輕飄飄揭過去算完。 “那就殺?!蓖醯嵬伪成弦豢?。 梁燁眉梢微動,“朕記得你很欣賞崔琦,現(xiàn)在竟然舍得讓朕殺了他?” “你既然問那就是動了殺心?!蓖醯釋⑺е母觳渤断聛?,面無表情道:“少在這里陰陽怪氣地試探,我說了不想猜你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那小孩兒在我手里,不放?!?/br> 梁燁愣了一下,旋即不悅地瞇起了眼,“為何不放?” “你為何不殺崔琦?”王滇似笑非笑地反問。 梁燁意味不明地盯著他許久,陰惻惻地出聲:“朕不是在同你商量?!?/br> “我這里倒是可以商量?!蓖醯嵊妹P敲了敲他的手背,“想要那個小孩兒,先解了蠱蟲?!?/br> “你不信朕?”梁燁沉聲道:“朕答應(yīng)過你,不會再動蠱蟲?!?/br> “既然不會再動為何不直接解了?”王滇手里的毛筆在指間轉(zhuǎn)了兩遭,輕輕點(diǎn)在了他的心口上,“你信我?” 梁燁攥住那根毛筆,“蠱蟲一解你便會離開朕。” 王滇笑了笑,“你不信我卻非要我信你,梁燁,你講講道理?!?/br> 梁燁眉毛微擰,語氣驟然冷了下來,“朕——” “我知道。”王滇打斷了他的話,將那毛筆往桌子上一扔,將人扯過來讓他坐在了自己腿上,摟著他的腰將頭埋進(jìn)了他懷里,“我這輩子都沒經(jīng)歷過這么刺激的事,你讓我先喘口氣?!?/br> 梁燁摸了摸他的后頸,“刺激?” 王滇抱著人深深地吸了口氣,“你他媽差點(diǎn)死了?!?/br> 梁燁愣了愣,沒想到他說得刺激是這件事,緊接著就聽王滇道:“我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不是做夢?!绷簾钍箘拍罅四笏募绨?,“朕沒死。” 王滇抓起他的手放在唇邊慢慢地親了兩口,抬起頭來對上了梁燁的探究的目光,“以后有話直說,別試探我?!?/br> 梁燁咧嘴一笑,湊到他面前蹭了蹭他的鼻尖,“若朕不呢?” “那我……”王滇笑著摸了摸他的臉,滿足地嘆息了一聲:“也不能怎么樣?!?/br> 垂下的眼睛很好地掩住里面一閃而過的陰翳和癡迷。 “朕知道了。”梁燁有些笨拙地學(xué)著他之前的動作,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滿道:“你現(xiàn)在可以幫朕加班了嗎?” 王滇沉默一瞬,繼而失笑,“陛下開口,臣自然從命?!?/br> 梁燁咬了咬他的耳垂,從他身上起來,“你自稱臣總讓朕覺得你想謀反?!?/br> 懷里驟然一空,王滇掩在袖中的手不自然地摩挲了兩下,強(qiáng)忍住想把人扯回懷里的沖動,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不至于,當(dāng)皇帝累死累活的,要我做什么?” 梁燁頓時如釋重負(fù),指著地上那摞厚厚的奏折道:“看奏折?!?/br> “好?!蓖醯岷币姷貨]借勢嘲諷他兩句,搬起一摞奏折來就開始看,試圖讓自己搖搖欲墜瀕臨瘋狂的理智穩(wěn)定下來。 梁燁沒死。 你看看,他沒死。 王滇不停地在心里重復(fù),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非要提起梁燁差點(diǎn)死了這件事——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并不穩(wěn)定,卻并不想讓自己任由這種不受控的狀態(tài)支配,強(qiáng)迫自己忽略某些敏感的詞匯,借此來保持理智,只要再過上一段充足的時間,他就能讓自己脫敏。 但梁燁天天頂著傷在他眼前晃悠。 而且還拐彎抹角地試探他。 王滇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能再接受任何刺激,他必須……王滇抬起頭來看向正在寫字的梁燁。 說是身體好,但好好的人遭了這么大的罪,瘦了足足一大圈,甚至都沒多余的精力來沖他撒瘋。 拿著毛筆垂眸寫字的人似有所覺,抬起頭來看向他,王滇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睛,掃過折子上的字,卻沒入眼,腦子里梁燁瀕死時慘白的臉和方才陽光下漂亮的側(cè)臉不停的交替,在折子上扭曲成了無數(shù)張猙獰的臉。 啪。 王滇猛地將折子一合,窒息的感覺過于真切,瀕死的恐懼將他整個人吞噬其中。 梁燁聞聲沒有抬頭,懶洋洋問道:“哪個蠢貨的折子讓你氣成這樣?朕替你收拾他。” “沒什么。”王滇使勁閉了閉眼,掐住眉心道:“雪也停了,我一直住在宮中不成體統(tǒng),今日就出宮吧?!?/br> 正寫字的筆尖一頓,緊接著毛筆就被扔到了桌子上,梁燁起身走到他面前,拿起了方才他合上的奏折,聲音冷冽道:“哪個混賬東西這么多管閑事?朕讓你住你便好好住——” 他忽然止住了話音,這折子是道關(guān)于賦稅的,完全沒提王滇住在宮中之事,梁燁看向他,“你自己想出宮?” “嗯。”王滇笑了笑,“宮里宮外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你呢,留下來白白送給他們把柄,我白日入宮,晚上回府,沒什么區(qū)別。” 區(qū)別可大了去了。 梁燁神色凝重地皺起眉,語氣里帶了絲不確定,“朕……惹你生氣了?” 第84章 活該 梁燁這話問得稀奇, 王滇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沒有。” “朕——”梁燁還欲再開口,云福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通報。 “陛下, 焦炎將軍求見?!?/br> 王滇本不想去, 但梁燁又不許他馬上走, 只能隨他一同去見焦炎。 焦炎身量高挑,鼻高眉深, 穿著身輕便的薄甲, 眼睛明亮有神,見到梁燁便單膝跪在地上抱拳行禮,笑道:“末將焦炎拜見陛下!” “快起來!”梁燁大笑,走上去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將人拽了起來, 笑道:“朕這幾日事多, 都沒來得及好好同你敘敘舊,這次你可是幫了朕的大忙!” “陛下說得哪里話,這是末將分內(nèi)之事!”焦炎攥住他的手腕,“上次同陛下一別, 我便甚是掛念, 陛下傷勢如何了?” “已經(jīng)大好了?!绷簾钣H熱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笑道:“不過比武還不行,等朕好了, 定要痛快與你比一場?!?/br> “哈哈, 末將定當(dāng)奉陪!”焦炎爽朗一笑, 敏銳地偏頭望去, 正好對上了王滇冷淡的目光, “這位是……” “這就是朕同你提過的王滇?!绷簾钚Φ萌四9窐? “同你一般, 都是朕的左膀右臂?!?/br> 焦炎拱手客氣笑道:“原來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大人,久仰久仰!” “焦少帥謬贊,少帥才是少年英才,頗有乃父之風(fēng)?!蓖醯岢读顺蹲旖?,目光掃過梁燁方才被焦炎碰過的手腕和胳膊,眉梢眼角都籠罩上了層淡淡的陰郁。 但當(dāng)梁燁看向他時,他又若無其事地喝起了茶。 “……崔氏私底下養(yǎng)的黑甲衛(wèi)有三萬之眾,外加上崔家私兵,足足七萬人,不過那都是群烏合之眾?!苯寡椎溃骸按舜螌m變,我和魏將軍一共俘虜了四萬人,陛下,這些人該怎么處置?” “謀逆之眾死不足惜,流放九族。”梁燁輕飄飄道。 “是!”焦炎答應(yīng)得很痛快,完全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原本正在低頭喝茶的王滇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梁燁的注意力瞬間被他吸引了過去,焦炎緊張道:“王大人這是怎么了?” “咳咳咳,無事,咳咳……”王滇掩住袖子險些將肺咳出來,“這幾日感了風(fēng)寒,無礙。” “這藥連吃了幾日都不見好,李步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绷簾畈粷M地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這茶太燙,云福?!?/br> 王滇接過來喝了兩口,制止道:“不用換?!?/br> 焦炎看向他倆,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來,直來直去道:“燙茶確實不宜多喝,前些時日我那夫人也是風(fēng)寒非要喝茶,接過馭淅咳得更厲害了?!?/br> 王滇有些詫異道:“將軍已經(jīng)成親了?” 焦炎看起來不過才二十出頭,也就比充恒大兩三歲,誰知焦炎哈哈大笑,“我倆兒子都會跑了!” 王滇終于后知后覺記起來這是古代,成親普遍都早,而且多妻妾成群,像梁燁這種二十六七不納妃的實在是罕見。 焦炎又同梁燁談了許久處理黑甲衛(wèi)的后續(xù)事宜,臨走時還囑托王滇多多注意身體,才告辭離開。 他前腳剛走,梁燁封賞的圣旨便緊跟著去了少帥府。 “四萬人都?xì)⒘嗣??”王滇咳得嗓子有些難受,這會兒正火辣辣地疼。 “他們既然當(dāng)初選擇了謀反,便要承擔(dān)失敗的后果?!绷簾罨觳辉谝猓闷鹧燮砜戳怂谎?,“怎么,你想替他們求情?” “他們未必是心甘情愿……”王滇咳得腦子昏昏沉沉的,思緒也有些理不清,但下意識覺得不妥,“而且流放九族未免也——” 他對上了梁燁驟然陰沉下來的目光,閉上了嘴。 “王滇,他們是謀反弒君?!绷簾蠲鏌o表情,“他們不死,死得就是朕,你現(xiàn)在替他們求情?” 梁燁瀕死的畫面緩緩浮現(xiàn)在眼前,王滇覺得自己仿佛被撕扯成了許多個人,有的在聲嘶力竭的哭喊求著梁燁不要死,有的在冷眼看著梁燁步步為營算計人心,有的在瘋狂地嫉妒地想要獨(dú)占梁燁,有的在冷靜分析如何才能讓梁燁放過那些無辜牽連進(jìn)去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