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1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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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州之案,繼續(xù)查下去。新君即位的事,先著手準(zhǔn)備吧。”前一句是對樊長玉說的,后一句,則是對公孫鄞說的。 公孫鄞應(yīng)允,起身時,卻又朝著樊長玉鄭重一揖:“鄞為先前之言慚愧?!?/br> 他這般,倒讓樊長玉一下子又有些無地是從,道:“公孫先生也是為時局考慮?!?/br> 她將齊姝拿與他的那錦盒遞給公孫:“對了險些忘了長公主托付之事,這個盒子,長公主讓我轉(zhuǎn)交與先生?!?/br> 公孫鄞拿到這個盒子時,眸色微斂了一下,問:“公主可還有什么話托樊將軍一并轉(zhuǎn)述的?” 樊長玉如實道:“沒有了?!?/br> “這樣啊,如此,便謝過樊將軍了?!惫珜O鄞笑了笑,但笑意似不如從前灑脫了。 公孫鄞先行離去后,樊長玉還同謝征議論:“你有沒有覺著,公孫先生拿到那個錦盒后,怪怪的?” 謝征從身后擁她入懷:“他躲了長公主這么多年,長公主的年紀(jì),卻容不得她再等了?!?/br> 樊長玉尚沒弄明白他這句似是而非的話,便感覺肩頭一沉,是謝征將下顎抵在了她肩窩處。 “謝謝?!彼ひ舫羻?。 魏嚴(yán)死了,他大抵就永遠(yuǎn)都不知道,自己爹究竟是因何而死。 父母之仇,孟氏之冤,她又如何不恨魏嚴(yán)呢?魏嚴(yán)一死,她就是真正的大仇得報。 但是她拒絕了公孫鄞的提議。 樊長玉偏過頭沖他笑笑:“謝大將軍和承德太子的枉死需要一個真相,死在錦州的萬千將士也是?!?/br> 她掌心覆上了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眼神純粹誠摯如初:“我們一起找,總能找到的。” - 事情的轉(zhuǎn)機在俞淺淺進京之后。 樊長玉本沒在俞淺淺跟前提過關(guān)于齊旻的事,但她和謝征大費周章地查魏嚴(yán)查隨家,俞淺淺終究是聽到了風(fēng)聲。 國不可一日無君,謝征同唐培義他們商議推舉俞寶兒上位的事時,不可避免的還要面對一個問題:齊旻迄今還吊著半條命。 究竟給這位皇長孫一個什么死法。 雖說俞寶兒還小,同齊旻也沒半點父子情分,但唐培義他們還是不贊同謝征直接殺齊旻,言父子天性,擔(dān)心俞寶兒將來受人挑唆,留下隱患。 樊長玉不怕這個,直言:“我去殺,那孩子是個明事理的,知道自己生父并非善類。退一萬步講,便是他將來記恨,當(dāng)初齊旻要殺他,也是我從刀口下把他救回來的。我不怕那孩子恨我?!?/br> 謝征不動聲色捏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爭。 “我去?!彼Z氣很淡低重復(fù)了一遍,不是征詢意見,只是交代。 唐培義還想再勸,門口卻忽地傳來一句:“侯爺,諸位將軍,妾身可去?!?/br> 眾人舉目望去,便見一娉婷女子推門進來。 樊長玉一驚:“淺淺,你怎過來了?” 其余將領(lǐng)和幕僚同俞淺淺不相熟,對這位準(zhǔn)太后,面上多是恭敬。 俞淺淺看著樊長玉,說:“我知你是為我好,我和寶兒已欠你和侯爺諸多,殺齊旻,便讓我去吧。既除了他,又能問出隨家和魏嚴(yán)的勾結(jié),只利無害。” 樊長玉再多勸阻的話,便也都被俞淺淺這番話給堵了回去。 她最終只看著俞淺淺道:“那我陪你去。” 第163章 難得不是個雪天,日頭熏暖。 樊長玉抱劍站在行宮殿門外,看院墻外頭恣意伸展的枯樹枝丫,暖陽斜照著這邊,遠(yuǎn)處的墻頭和枯枝上積著一層白雪,陽光灑下來,便也暈開一層淡淡的金色,空氣卻仍濕冷得厲害。 俞淺淺端著湯盅走進了內(nèi)殿。 齊旻似知道她今日要來,因傷勢下不得地,便只靠坐在榻上,肩頭披著件絳紫帶銀灰的外袍,在窗前的明光下,那衣裳上的銀灰隱約顯出祥云如意的花樣來。 他的頭發(fā)似也打理過,重傷臥床多日,卻不顯臟污,依舊同從前一樣,烏黑發(fā)亮,緞子似的。 只人清瘦了許多,恍惚間都撐不起那一身衣裳了。 俞淺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端著湯盅繼續(xù)上前。 齊旻聽見了腳步聲,卻沒沒回過頭來,瞧著窗外在化了雪的院子里覓食的兩只鳥兒,搭在被褥間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指上的扳指,指骨修長,竹節(jié)一般,卻森白干瘦得厲害,直讓人擔(dān)心那雙手若是稍微用力握什么東西,骨節(jié)便會不堪重荷斷開。 沒人說話,只有俞淺淺將湯盅放到桌上后用細(xì)白瓷碗盛湯的細(xì)微動靜。 “孤以為,你不會來了?!?/br> 俞淺淺端著裝了湯的瓷碗自桌前轉(zhuǎn)身,便發(fā)現(xiàn)他不知何時看過來了,目光依舊闃暗沉郁,像是懸崖上的禿鷲,又似冬眠后出洞覓食的毒蛇。 俞淺淺嘴角揚起一個溫婉的弧度,目光卻清凌凌的,毫無懼色地直視著他:“總得親自來送你這最后一程?!?/br> 齊旻便看向她手中那碗羹湯,黑眸中翻滾著未辨的情緒:“難為你還專程熬了盅雪蛤湯,費心了?!?/br> 俞淺淺笑笑:“大牢里的死囚要上刑場了,也得吃頓斷頭飯不是?” 她伶牙俐齒,笑不達眼底。 齊旻靜靜看著她:“孤倒是不知,你還有這樣伶俐的口舌?!?/br> 她怕疼,怕事,怕死,最聽話不過,似乎是個沒主見老實的,但就是在這副表象下,又藏了一顆極野的心,不然也不會幾次三番謀劃逃跑。 每一次被抓回來了,她也不會歇斯底里,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從來不會做半點讓自己遭罪的事。他給的一切懲罰,她都受著,讓人覺著她乖了,可若有下一次機會,她還是會頭也不回地跑。 這樣光彩熠熠的樣子,卻是他沒見過的。 俞淺淺用湯匙攪著碗中的湯說:“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br> 她不愿再同他多費口舌,直接問:“你這么恨隨家,太子妃娘娘當(dāng)年也用一場東宮大火將你變成了隨家大公子,為何?” 齊旻看著她不說話,似覺著她冷漠得有些陌生。 俞淺淺淡淡同他對視:“這江山是你們齊家的,當(dāng)年死在錦州的也是你父王,如今要給隨、魏兩家定罪,你總不至于還想替自己的仇人隱瞞?” 聽出她語調(diào)中淡淡的譏諷,齊旻又看了她一會兒,才移開目光緩緩道:“父王留給我的影衛(wèi)中有一人喚傅青,是從當(dāng)年的錦州城逃回來的,援軍和糧草久久未至,父王派他前去崇州求援,隋拓不肯發(fā)兵,還欲亂箭射殺他,言錦州一破,這天下就該改姓魏了?!?/br> 俞淺淺神色間有了細(xì)微的波動,卻沒做聲,齊旻嗓音毫無波瀾地繼續(xù)將當(dāng)年的隱情道出。 “傅青原是綠林中人,以輕功見長,他僥幸從長信王府的絞殺下逃脫后,卻受了重傷,拖著傷趕回別處求援報信的中途,錦州便已破了,父王和謝臨山皆戰(zhàn)死,他自知大勢已去,遂趕回京中報信。彼時京城也已在魏嚴(yán)掌控之中,他私通淑妃血洗皇宮的事,母妃在東宮也有耳聞,再得傅青的證詞,愈發(fā)惶惶?!?/br> “后錦州之失全成了常山將軍孟叔遠(yuǎn)之責(zé),有孟家舊部來東宮申冤,前腳進了東宮的大門,后腳便成了血泊中一具死尸。孟家從女兒、女婿、到家中舊部,也都死絕了。” 齊旻說到此處,勾起的嘴角全是譏諷和涼?。骸皷|宮知道魏嚴(yán)的秘密,他不會放過東宮的,母妃趕在魏嚴(yán)下手之前,用一場大火將孤藏去了長信王府。” 這便是十幾載都壓得他難以呼吸的那段往事了。 他淡笑看著俞淺淺:“你看,人只有足夠心狠,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的。母妃說,魏嚴(yán)從來都狼子野心,從前先帝偏袒十六皇子,處處打壓父王時,東宮所有的臣子都在謀劃如何幫父王重獲盛寵,穩(wěn)住儲君之位,只有魏嚴(yán)放言,何不讓先帝‘禪位’。” 他頓了頓,神色間帶了一瞬間的怔惘:“若是那時便除掉魏嚴(yán),或許便不會有后來這些事了。孤的父王就是太優(yōu)柔寡斷,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一身賢名有何用?孤不會成為他那樣的人。” 俞淺淺冷冷道:“狗屁道理,你做盡禽獸之事,還想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了理由!” 齊旻也不怒,只盯著她說:“你罵人的樣子,比你從前乖順的時候好看多了。” 俞淺淺狠狠皺眉,只覺那股被冰冷的毒蛇貼著皮rou纏上的惡寒感又來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瘋子!” 她這副似被嚇到的樣子似乎取悅了齊旻,讓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俞淺淺心中煩悶,起身就要離去,他收了笑,淡聲叫住她:“湯都燉好了,喂我喝完吧,別浪費了你這番心意?!?/br> 他傷重,已下不得榻,起居都要人服侍,未免意外,謝征還命人給他下了軟骨散,俞淺淺單獨見他,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俞淺淺回眸看他,他靠在軟枕上,神色很平靜,像是不知道那湯里有要他斃命的毒.藥一般,細(xì)長的眼,碎進了日光,襯著那一身仿佛能被太陽曬化的蒼白肌膚,恍惚間也透出了點溫和易碎的味道。 見俞淺淺不答話,他又沖她笑了笑,故意一般:“不忍心么?” 俞淺淺便又坐了回去,用湯匙從碗里舀起一勺已經(jīng)涼了的雪蛤湯送到他唇邊。 她神色平靜到冷漠,他面上也瞧不出情緒,入口時還點評了句:“熬的火候不錯,可惜放冷了些?!?/br> 俞淺淺不說話,只又舀了一勺喂給他。 他看著她,繼續(xù)張嘴喝下。 這一刻的寧靜,不似誰要殺誰,倒像是一對眷侶。 一碗湯見底了,齊旻笑著問:“還有么?” 俞淺淺說:“盅里還有半碗。” 齊旻便道:“都喂我吧。” 他唇角仍掛著一絲笑意,不復(fù)陰冷,有點渾不在意了的味道:“以后就喝不到了?!?/br> 自然喝不到了,他還有什么以后呢? 俞淺淺攪動湯匙的手微頓,只說:“等著。” 湯盅里剩下的那半碗湯,也喂完時,齊旻靠在迎枕上微側(cè)著頭看俞淺淺,忽說:“孤查過你?!?/br> 俞淺淺抬起眸子同他對視。 他道:“你不叫淺淺,家中貧寒,上邊有個兄長,下邊還有三個弟妹,父母沒給你取名,一直管你叫二丫。你也沒去酒樓做過事,家中為了給你兄長娶妻,將你賣給了人牙子,你被趙家買走,送到了我這里來?!?/br> 俞淺淺不做聲。 約莫是藥性上來了,齊旻唇上已浮起一層淡淡的烏紫,眼神卻還是執(zhí)拗地盯著俞淺淺,有些吃力地:“孤想知道,你是誰?!?/br> 俞淺淺還是不答。 他兀自道:“孤魂野鬼?還是……得了道行的精怪?” 鴉黑的睫垂下來時,他死水般的眼底終于有了幾分波瀾:“讓孤……去得明白些。” 俞淺淺平靜如出:“你毒性上來,記憶出錯了,我就是俞二丫,被家里賣給人牙子前在酒樓做事,淺淺是我給自己取的名字?!?/br> 她從杌凳上起身,甚至還幫他掖了掖被角:“你累了,睡吧,這毒溫和,不會太痛苦,一覺睡過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br> 欲離去時,那只森白瘦削的手忽拽住了她手腕,扯得毫無防備的俞淺淺一個趔趄,撲倒在他身上。 俞淺淺剛要張嘴叫人,就被他用力扣住了脖頸,行將就木的人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頓時掐得俞淺淺發(fā)不出半點聲音,用力去掰他手臂也扳不動,指尖深嵌入他手背,他似乎都毫不知痛,一雙眼里陡然泛起猩氣,神色猙獰,眼底全是恨意和不甘:“孤自負(fù)心狠,卻比不上你半分!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孤!是不是?” 俞淺淺還在掙扎,但因為缺氧整張臉已漲得通紅,掙不開他的手,她便去摳挖他胸前的箭孔。 溫?zé)岬难E包裹了俞淺淺的手指,齊旻也悶哼一聲,松了鉗制住俞淺淺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