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兒媳婦，韓氏忙道：“云清啊，你二弟年紀(jì)也不??；我向來是個(gè)糊涂的，什么都不懂。他的婚事，你這個(gè)當(dāng)嫂子的，一定好好掌掌眼。我也不求和你一樣好，能有你一半就行了。”

    沈云清：我都想跑路了，您還想著二兒媳婦。

    六娘“噗嗤”一聲笑了：“您想什么呢！東家這樣能干的，就算十分之一，您都找不到。”

    韓氏嘆了口氣：“也是。不過沒關(guān)系，咱們家都有云清了，再找個(gè)老實(shí)本分的，蠢笨一些也不要緊，聽話就行。就像我這樣的?！?/br>
    沈云清被她逗笑了。

    雖然這個(gè)婆婆，腦子確實(shí)不太好用，經(jīng)常做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但是有一說一，她真的沒有任何架子，自我認(rèn)知非常清醒。

    六娘又道：“那更難了。畢竟您這么好的命，也真是難尋。”

    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

    而正院里，祖孫倆談話的氣氛，就沒有這么好了。

    文氏道：“狗剩啊，你能回來，祖母真是覺得，便是立時(shí)死了，也能閉上眼了?！?/br>
    “祖母，您身體好著呢，還能再活三十年！五十年！”賀長恭悶聲道。

    文氏笑道：“那不成了老妖怪了？再說，我活太久，是抽了兒孫的福氣，我不要。這些年你投身軍營，吃了太多苦才能走到今日……”

    她眼神清明，里面是滿滿的疼惜。

    家里其他人或許不懂，但是她知道，能靠著自己能力進(jìn)入羽林衛(wèi)，非尋常人能辦到的。

    這些，是用鮮血換來的。

    “祖母，不苦?！辟R長恭紅了眼圈，“您沒事，母親沒事，弟妹都沒事，我就沒事?！?/br>
    闔家團(tuán)圓，那是夢(mèng)里都不敢想的幸福。

    有了這些，賀長恭能和所有過去的苦難和解。

    文氏輕輕拍著他的手背道：“你和云清……”

    “祖母，我和她不好?！辟R長恭搶先道，“我們倆吃不到一鍋里。”

    沈云清不喜歡他，他也不會(huì)死皮賴臉纏上去。

    至于安哥兒的事，他決定打碎了牙和著血咽下肚去。

    他不是為了沈云清。

    她做出了那種事情，就是不對(duì)。

    但是為了家里人，安哥兒也是無辜的……他糾結(jié)之后，決定認(rèn)了。

    就這一件事情，吃虧了就吃虧了。

    以后，再不會(huì)了，算是他報(bào)答沈云清這么多年，對(duì)家里人的照顧。

    “祖母，她這些年做了很多事情，我都知道?！辟R長恭沒給文氏說話的機(jī)會(huì)，“我領(lǐng)情。以后她遇到什么難處，我也幫她。但是祖母，別把我們往一處湊了，不合適?！?/br>
    他不勉強(qiáng)她。

    比起她，他確實(shí)是個(gè)窮光蛋，但是好歹還有幾根硬骨頭。

    沒想到的是，文氏竟然松了一口氣。

    賀長恭：？？？

    文氏道：“好孩子，祖母就知道，你最通透了。云清于你而言，確實(shí)并非良配。你，其實(shí)有些，配不上她。”

    賀長恭受到了一萬噸的傷害。

    是，他知道這是實(shí)話。

    但是來自至親的嫌棄，未免也太赤裸裸。

    “狗剩，她不是當(dāng)年的翠花了。”

    “是，我知道?！?/br>
    她有錢了，自己是個(gè)窮光蛋。

    “云清她，心思不在家里。”文氏道，“祖母小人之心，明明知道你是個(gè)好孩子，還想囑咐你，千萬別拿著以前的婚事勉強(qiáng)她。你們兩個(gè)……先這樣稀里糊涂的吧，且看看，你有沒有那福氣……”

    第62章 父子之間

    賀長恭悶聲道：“那福氣，我不要?！?/br>
    他聽明白了，祖母的意思是，保持現(xiàn)狀，看看回頭沈云清能不能看上他。

    他的臉，被打得啪啪作響。

    “祖母知道，這話說得你不高興?！蔽氖系?，“但是真的，如果你能和云清兩情相悅，會(huì)是你這輩子最大的福氣。比封侯拜相更大的福氣。”

    賀長恭不說話了。

    文氏的目光透過窗戶，看著外面搖曳的梧桐枝椏，也良久沉默。

    孫子自然是極好的，但是沈云清，確實(shí)也是她生平所見女子之中的翹楚。

    至情至性，大智若愚。

    “倘若日后你有喜歡的人，或者她有喜歡的人，那就放手成全吧?！?/br>
    “好?！?/br>
    “真有她想出門的那一日，你就給她做個(gè)大哥吧?！?/br>
    “嗯。”賀長恭唯恐祖母覺得自己放不下，補(bǔ)充了一句道，“我還給她陪嫁妝！”

    她給他家里人花的，他一定會(huì)想辦法賺回來還給她。

    “那你先，暫時(shí)還住隔壁吧。你母親那邊我應(yīng)付，家里其他人，大概也知道云清的性子，會(huì)等著的?！?/br>
    這家里，就沒有人希望沈云清受委屈。

    相比而言，賀長恭更像個(gè)“外人”。

    晚上，賀長恭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

    闔家團(tuán)圓了，他不該有什么抱怨的。

    但是為什么現(xiàn)在，心里這么不是滋味兒？

    外面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賀長恭閉目假寐，沒有搭理。

    片刻后，有人跳進(jìn)了院子里。

    “舅舅?！卑哺鐑盒⌒÷暤睾暗馈?/br>
    賀長恭：“……”

    我不是你舅舅！

    他沒搭理，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舅舅?！卑哺鐑河趾傲艘宦?，聲音中帶了些許哭腔。

    賀長恭忍不住了，坐起身來道：“你不睡覺，三更半夜干什么？”

    聽他沒睡覺，安哥兒高興了，推開門進(jìn)來，可憐巴巴地道：“姑姑非要和娘擠在一起睡，她們兩個(gè)總說話，我都睡不著了?！?/br>
    他竟然，還抱著自己的小枕頭，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對(duì)上他清澈漆黑的眸子，賀長恭的心，怎么也硬不下去。

    “過來吧。”他起身讓安哥兒到里面。

    安哥兒高興了，抱著枕頭爬上了床。

    “其實(shí)，我是聽說，”安哥兒躺下了也不睡，歪頭看著賀長恭，眼里是新奇和興奮，“舅舅是我爹，對(duì)嗎？”

    賀長恭：“……嗯。”

    “可是，”安哥兒聲音染了幾分委屈，眼神也可憐巴巴的，“我一直在等你找我，你怎么不找我呢？你不高興嗎？”

    有個(gè)兒子，為什么不高興？

    他聽說有了爹，都高興得睡不著了。

    有了爹，就能被爹架到脖子上騎著了！

    從前他騎過兩個(gè)叔父的脖子，可是那都不是爹啊。

    之前舅舅讓他騎著脖子出去玩，幫他嚇唬想欺負(fù)他的小孩，他心里就想，要是他有個(gè)這樣的爹就好了。

    他爹一定是這樣的。

    只是他回不來了。

    所以今日聽說了好消息，安哥兒十分激動(dòng)且期待。

    然而等來等去，爹還不找他。

    于是安哥兒忍不住，自己過來了。

    賀長恭對(duì)上這雙緊張期待的眼睛，能說“我不是你爹，你是你娘和野男人生的”嗎？

    顯然不能。

    即使以為自己死了，沈云清也沒有讓安哥兒認(rèn)親爹，還想著和溫止好，是不是意味著，她已經(jīng)不喜歡安哥兒的爹了？

    之前他懷疑過，安哥兒是溫止的兒子。

    但是他聽家里人說了，溫止認(rèn)識(shí)沈云清，是以賀仲景同窗的身份，時(shí)間不對(duì)，所以顯然不能。

    那安哥兒就是個(gè)沒爹的崽兒了。

    他給他當(dāng)?shù)?，也……行吧，就是可憐孩子了。

    “今日太忙了，想著以后再說，反正以后還有好多日子?！?/br>
    “爹！”安哥兒摟住了賀長恭的脖子，毫無芥蒂，“爹，爹，爹！”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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