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死無疑。

    姜起不用穆應(yīng)元吩咐，急忙掉頭叮囑幾句身后算傷勢最輕的長老，后者連傷都顧不上治療，匆匆趕出去幫助出竅練虛弟子收拾這猝不及防的殘局。

    ——目前，還不能讓歸墟山證實他們早已能進入內(nèi)陸。

    其余人趕緊服下療傷藥物，盤腿運功，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勉強控住了傷勢。

    穆應(yīng)元立即爬了起身，銳如鷹隼的雙目立即打量眼前這個深不見底只聽見嘩嘩流水的巨坑。

    殘垣斷壁，不復(fù)原樣，碎rou殘鱗血腥處處，昭示了不久前的一場血腥伏殺。

    如陸霜雪等人還在，必然要大吃一驚，因為許久未見穆應(yīng)元，他竟似蒼老了數(shù)十歲一樣。

    卸去了近段時間的偽裝，穆應(yīng)元露出他現(xiàn)今的真實狀態(tài)，頭發(fā)斑駁幾乎白透了——他在去年，還只是兩鬢染霜，仿佛五旬左右的年紀而已。

    可現(xiàn)在，七十多都不止。

    臉上深深的溝壑和斑紋，臉皮一下子耷拉下來了，瘦削了很多，蒼老極了。

    僅那雙銳利眼眸，還如鷹隼依舊。

    姜起見了心酸，急忙上前想攙扶，但又思及不用，又住了手，有些哽咽：“師父？”

    穆應(yīng)元其實正當盛年，他突破渡劫，壽元一千八百，如今才堪堪過半，正是一名修士最負盛年最為強悍的時候。

    穆應(yīng)元是強悍，但卻已屆強弩之末，他壽元快盡了。

    為什么？

    因為他的神魂煉進靈屏大陣之上，換而言之，龐大的靈屏大陣之所以能撐起，有他的一部分鼎力輸出。

    金柱激活之后，靈屏大陣即是轉(zhuǎn)化為天罡地煞奪靈大陣，穆應(yīng)元的輸出陡然暴漲，劇烈燃燒他的神魂壽命。

    他迅速蒼老，壽元急劇縮減。

    這些，穆應(yīng)元都心中有數(shù)。

    他早有心理準備，唯一讓他緊繃的，只是時間越來越少了。

    他有所感應(yīng)，壽元將盡了。

    快則一年，慢則不超過兩年。

    但拯救玄天界的計劃還未曾完成！

    他很焦急，仙域表面不顯，暗地里在竭盡所能加快速度。

    萬幸，終于到了收官階段了。

    他耗費了九百年時間，挽救內(nèi)域和整個玄天界的計劃，終于即將完成了！

    穆應(yīng)元這一生，為了挽救玄天界付出了所有，毫無保留，異界固然仇恨他，但身畔的這些人，無一不哽咽難言熱淚盈眶。

    姜起心酸：“都是我無用?！?/br>
    穆應(yīng)元前襟唇邊沾在鮮血，灰發(fā)散亂，讓他看起來更加蒼老憔悴皺紋深深，姜起一時難受極了，忍不住跪伏在地。

    其余人亦是如此，低聲啜泣。

    穆應(yīng)元淡淡：“起來?！?/br>
    沒什么可惜的！

    既然都已決定犧牲，那么老態(tài)不老態(tài)，壽元盡不盡的還有何區(qū)別，他深吸一口氣，面上終于露出幾分松快：“終于要成了！”

    “一切都是值得的?！?/br>
    穆應(yīng)元目光湛然，姜起幾人連忙抹去眼淚爬起后，穆應(yīng)元負手而立，面露譏誚：“區(qū)區(qū)幾個月時間，就想抵我數(shù)百年之功，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嘲諷對象，當然是他們的這群對手。歸墟山那邊這會還在一頭熱地研究陣法啟動前怎么才能瞞過很可能會回中樞陣眼看一眼的他，該怎么絆住他？又是怎么樣才能將第二輪祭奠替換成仙域這邊本來計劃屆時要撤戰(zhàn)場的出竅期下的新生代弟子。

    真是可笑至極！

    姜起等人也是心智堅韌的人，很快收拾好心情，聞言也不禁面露嘲諷。

    穆應(yīng)元算無遺策。

    一步一步地，從當初交換的穆清沅伊始，到之后的發(fā)現(xiàn)陣法孔洞追蹤到金柱，以及奪天大陣到中樞陣眼。

    所有所有人的反應(yīng)步驟，俱在他指掌之中！

    穆應(yīng)元哼笑一聲，七十二條地煞金柱，非常重要不可或缺，但金柱卻是平均分布在兩洲深處邊陲，仙域如何才能確保全部激活不出岔子呢？

    若是仙域遣人設(shè)法，只怕竭盡全力都難以保證。

    那，何不將這件事情，交予兩洲的人去辦呢？

    瞧，現(xiàn)在不正在激活且馬上就要全部激活了嗎？

    并且穆應(yīng)元根本不擔心，金柱必定會全部被激活不會出紕漏的。

    姜起目露崇拜：“師尊算無遺策！弟子佩服！！”

    穆應(yīng)元淡淡一笑：“因為，人心欲望無止境??！”

    “哼，像赤霞這樣的，也僅僅只有這個姓陸的女娃罷了！”

    說到此處，穆應(yīng)元目露寒光。

    赤霞，赤霞！

    這人就算死了，都還在黑水平原給他留下一個如鯁在喉的隱患！

    赤霞劍尊，整個東極洲并澗魔界，唯一一個讓穆應(yīng)元稱之為對手的男人。

    讓穆應(yīng)元一度焦頭爛額。

    不過好在，穆應(yīng)元終于成功解決掉了他。

    就在腳下這個精心設(shè)計的絕殺陷坑里。

    前有一個赤霞，后有一個陸霜雪，這對師徒簡直可惡至極！陸霜雪逼迫得穆應(yīng)元在密鑼緊鼓的布置中不得不騰出手來親自來解決她。

    因為，他至今不敢確定，赤霞垂死之前，究竟有沒有想出個什么他意料之外的破陣方法！

    穆應(yīng)元不敢輕忽。

    他咳嗽兩聲，咳出一絲血絲，奪天大陣無時無刻都不在抽走他的生命力，但穆應(yīng)元脊背依然筆挺，他冷冷將云楓的那個破界傳訊符扔給姜起，“該死的叛徒?！?/br>
    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需要親自和陸霜雪及歸墟山虛與委蛇。

    穆應(yīng)元銳利雙眸迅速掃視深坑，在碎鱗血rou及斑斑點點的紅痕上盤桓片刻，他基本可以斷定那六人活不下來了，此行事成，但蕭山王廷秘寶秘法層出不窮，還有龍擎的龍軀這一梗阻，穆應(yīng)元不看見這些人的尸骸不能徹底放心。

    他吩咐姜起：“你親自帶人，馬上追上去，必須要搜到他們的尸??！”

    “是！”

    “還有，黑水平原那邊，多遣些人過去，寇淵你親自帶人去，務(wù)必要一絲不錯！”

    “是！”

    姜起與另一名大乘后期修士齊聲應(yīng)是，當即將帶來的人手一分為二。

    姜起掐了避水訣，率人迅速跳進深坑內(nèi)的滾滾冰河。

    ……

    歸墟山，東極洲大營，主帳。

    今夜，夜色很沉，深深濃如潑墨。

    君仲祈坐立不安，目眥盡裂，十數(shù)息的之前，陸霜雪的傳音符突然響起，但只說了半句話就戛然而止。

    他大急，急忙連喊，通訊符連接通，但對面毫無反應(yīng)。

    如陷入一片死寂。

    “阿雪，霜雪！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連喊七八聲，一絲反應(yīng)俱無。

    君仲祈火速往白慎淮的營瞬移急去，半盞茶不到的時間，君氏白氏兩家各有一隊人火速離開大陣，往最近的傳送陣趕過去。

    天空黑沉沉的，秋風(fēng)颯颯遍體生寒。

    君仲祈很想自己去，但他根本沒法抽.身。

    沖出白慎淮的營帳之后，他咬牙思索片刻，火速掉頭往遲旌的王帳疾沖而去。

    陸霜雪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半，白氏留守冰城的子弟也說只是地動，但他根本不信，后面半句毫無疑慮，必然是“穆應(yīng)元果真有問題、設(shè)下局、是黃雀！

    他心臟怦怦怦重跳，沿途余光一路看精神抖擻暗藏喜悅的人，心中焦灼像火一樣噴出來。

    君仲祈手里捏著的傳訊符不斷焦急喊：“阿雪，阿雪你應(yīng)應(yīng)我？！”

    他狂奔瞬移掠入遲旌王帳之中。

    ……

    陸霜雪渾身鮮血。

    冰冷的河水夾雜大塊小塊的碎冰，夾裹萬馬崩騰之勢，往東南方向狂沖而去。

    陸霜雪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她只記得失去意識之前，他們死死手互相扣著彼此的手，用東西纏住對方。

    慘白的日光照在寒冷的冰原上，陸霜雪艱難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擱淺在露天的冰河灘上。

    爛泥碎冰處處，寒徹入骨的河水，陸霜雪臉唇?jīng)]有一點血色，她甚至連意識都很緩慢，胸腔劇痛，她咳了一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披散的長發(fā)一半浸在冰河里，但陸霜雪一邊咳嗽吐著血，卻一邊大慟掙扎爬起來。

    她身邊橫七豎八，露出白骨黑色神龍，千紅、胖子，仇青焰，還有遲風(fēng)！

    個個面色慘白一動不動，觸手冰冷。

    陸霜雪大駭，她咳著血撲上去：“醒醒，咳醒醒！千紅??！”

    “胖子，胖子！”

    “老仇！老仇??！”

    “龍擎——”

    她爬上去，一個個拼命搖晃，眼淚嘩嘩淌下，但好在，搖到遲風(fēng)的時候，遲風(fēng)“噗”噴出一口血，眼睫動了動，勉強醒轉(zhuǎn)。

    ——傷太重的情況下，修士會進入一個假死狀態(tài)，閉過氣去，若無援療，將會很快真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