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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84節(jié)

    靳嘉挨著善榮郡主夫婦坐在一處,虞雍和虞芙兄妹與他們一家三口緊鄰,聽到卓思衡的名字被皇帝提及,他們都看了過來,郡主還微微側頭,同在一邊的宣儀長公主殿下不知說了什么,二人含笑而視。靳嘉和虞芙也關切沖他頷首微笑。

    虞雍沒有理他,當然他也不想理虞雍。

    最靠前落座的幾位藩王卓思衡從未見過,不過以他的身份若是和藩王有交情,那才叫危險。這幾人的世子有的不過十歲的樣子,還是個毛頭小兒,有的看著年紀比自己都大,胡須已是半長。

    皇后和太子離皇帝最近,聽到他的名字后,青山公主劉婉雖是竭力假裝不在意,可到底修行尚淺,不像她哥哥能眼觀鼻鼻觀心端坐,恨不得小小兩個耳朵都要豎起來,實在是有點可愛??吹焦饕惨淹ねゆ?,不再是當年拉著他袖子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卓思衡心中也深感欣慰。

    再旁邊便是羅貴妃了,她膝下一位皇子一位公主都還是小孩子,正是坐不住的年紀,雖然老老實實乖巧落座,但一對兄妹還是藏不住活潑的天性,時不時湊近母親身邊黏在一處。沒有看見羅女史的身影,大概是因外戚的身份,故而在后面看不到的位置就座。

    卓思衡用幾步路的時間縱覽大概全局,思考過程以向皇帝見禮宣告完畢。

    “國子監(jiān)太學如今百廢正興,唯恐侍學不周,怠慢親貴。”卓思衡喜歡將丑話說在前面,“不過求學之道本就艱苦,砥礪韜奮方能略有所成,若太學只是賦閑養(yǎng)人之地,豈不辜負圣上所期黎民所望?”

    “正是聽聞國子監(jiān)太學治下甚嚴,我才有意讓自家拙子奮發(fā)進取。近些日子自春壇歸來的學子已然將此盛事景象傳遍各處,我亦有所耳聞,故而才有此請?!?/br>
    一位藩王帶著自己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世子起身說道,他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可是孩子顯然是困了,沒有領會父親的深意,只跟著點了點頭。

    “哦?濟北王叔,不知他們都如何議論春壇?”皇帝表現得對這件事非常感興趣。

    “那自然是交口稱贊了!都說天下列士云集于帝京,講學談理,無不令人傾心敬服,又有陛下隆恩,名士弘師歸來皆是衣錦還鄉(xiāng),尊崇教化至此,如今鄉(xiāng)下放牛的孩子都牛角掛書囊螢映雪,也要勤奮苦讀求一份如此榮耀的功名來?!睗蓖跣Φ?,“農家子尚且知理如此,我們劉家子弟總不能落于人后吧?”

    為防備再有前朝藩王作亂之事,建祚之初本朝駐留京畿的親王才有單字王號以示尊榮,而后單字王號也大多成為皇帝封敕自己薨逝手足的哀榮,目的是為其后代多得恩典,今時今日,更是只有死了的兄弟與或者親生的皇子才能享此尊榮,一旦兄弟繼位,這些原本單字稱王的皇子也得改做兩字,以顯皇權之尊。而其余各地藩王皆為兩字號,封國財政一律上繳,但其享有封邑一定比例財稅,當然,這部分也是要繳租稅的。最重要的是,兩字藩王沒有任何政治權力和軍事調度能力,但作為宗室的成員,他們依然是除了皇帝以外,身份上最尊貴的人群。

    僅限身份。

    不過卓思衡覺得,像濟北王選擇將世子托付在帝京,雖然確實有希望孩子能離開自己羽翼庇護好好讀書成材的單純父母之心,但也有更縱觀大局的考量。

    首先,時局雖是太平,可隨著皇帝年長,太子和繼任者的問題開始登上臺面,自己的世子能在帝京提前和繼任者搞好關系,對于他們來說都是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

    其次,皇帝表面上給人仁善的感覺,但宗室永遠要比官吏更倍加小心,讓世子在帝京讀書也并非首創(chuàng),從前亦有先例,不過那時宮中有太子和各位皇子的伴讀可列,如今皇帝沒有這個打算,想要表示自己愿意將世子交托中央換一個皇權的安心也就只能選擇國子監(jiān)太學了。

    最后,帝京的信息量永遠大于偏遠封地,尤其部分藩王封的位置基本屬于老少邊窮地區(qū),想要捕捉帝京最新動向,不如讓繼承人直接過來,反正只要沒有太出格的舉動,皇帝也樂意見得。

    這些都是常見的套路,卓思衡并不奇怪,就是有點可憐這些世子,估計都是被逼著來的,到了國子監(jiān),他們要經受的可能要比想象的更殘酷。

    哎?可是這些世子家長不在,沒考好的話,他找誰要簽字去?

    不如就讓皇上代勞吧。

    卓思衡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已經開始在心中給幾個孩子安排班級了,這時自他身側忽然出現一個很清亮的聲音。

    “聽聞羅貴妃的meimei羅女史學問造詣不輸男子,那我們宗室女若想留在帝京隨她進學,可否以請圣上的恩典?”

    說話的是個雍容明艷的少女,她話音剛落,坐在旁邊的人便馬上告罪道:“皇上勿怪,小女在家中嬌慣至此,不知天高地厚,小女兒放肆之言,還請見罪。”然后他又側頭嗔道,“還不快快請罪?”

    皇帝笑著伸手制止道:“我們劉家女兒是要這樣好強的,廣陽王叔莫要訓斥阿珮,好學是好事,況且羅女史確有才德,在座好些爵官家都想將女兒送給她教一教也常有人求于朕,盼女明德之心與望子成材之愿本就相同,朕自己也是公主們的父親,自然懂得此理,王叔不必如此斥責阿珮?!?/br>
    羅貴妃聞言起身替meimei謝過皇帝的贊譽,得到免禮的指示后重新落座,笑容里滿是謙卑得宜,言談之際沒有半點傲慢:“小妹得以女史享沐天家恩德,已是造化,學問若比國子監(jiān)太學諸位官吏與博士,實在不足為道,綺英郡主謬贊了?!?/br>
    綺英郡主大概是廣陽王的掌上明珠,所以才能與他的世子一同進京謁見?;实鬯坪跬ο矚g這個遠房堂妹,聽了她的話并不以為忤,反而又夸道:“要是朕的女兒們都有羅女史的學問又有阿珮的進取之心,朕的煩愁便少去了一半,阿珮想要求教是好事,讓朕來替她引薦?!?/br>
    說完便傳列于席末的羅女史上前。

    卓思衡和羅元珠兩人并列而立,他們算是眼下帝京最有名氣的兩個老師了,卓思衡回想起當年給羅女史出損招對付學生的過往仿佛就在昨日,如今自己meimei倒跟羅女史一道編書,命運的際遇真是奇妙。

    羅元珠賀謝之音仍是平常那樣融融淡淡,羅貴妃含笑看著meimei,而諸位受教于羅女史的公主也都一同起身,向師傅行禮以示皇家重師之德。

    這一來下列諸位藩王和其余爵官均贊譽不迭,稱贊圣上教導有方,膝下公主皆是恪禮敬文,無不有當年太宗之治的遺風。

    皇帝的面子被給足了,欣然又稱贊一番羅女史的才德,只說自己的女兒這樣頑劣都能被羅女史教出如此明理識德,可見其治學嚴明不遜諸位博士。

    自始至終,羅貴妃和羅女史都保持非常沉靜和自持的姿態(tài),這對姐妹在諸位親貴之間其實是非常孤獨的,他們家中沒有男性在朝為官,如果不是兩人個性好強,也未必能走至今日這步,可再要強的個性,都不得不在此時隱忍掩藏。

    卓思衡卻想得更深:如果不是因為她們的孤獨,皇帝也不會這樣放心的盡情稱贊和抬舉。

    他思量之際,眾人的話題已談到最近帝京學風的新氣象,廣陽王似乎并不想將話題糾葛在世子入京進學之事上,而是轉說國子監(jiān)的趣聞來:“聽說前些日子太學考校極其嚴格,我們入京時正看見太學門口還掛著張榜單,好像是科舉一樣,真是從來沒聽過的,倒是有趣?!?/br>
    “是了,國子監(jiān)按照科舉完完本本的出題判卷,也是朕頭一次見這樣好的辦法,這都是卓思衡的主意,自他接手國子監(jiān)的學政諸務,如今官宦人家的子弟大多勤而向學,也算一掃舊弊,為朕了卻了心愿?!被实鄣故遣涣呦ё约旱囊缑乐~。

    當然這要建立在卓思衡繼續(xù)要為他將整頓學政一事貫徹到底之上。

    卓思衡也明白,自己這樣受到皇帝的抬舉,一是他沒有家族背景,毫無氣候可言,二是他真的能辦事并且將事情辦成,所以皇帝才會如抬舉羅女史姐妹一樣不吝溢美之詞。

    他的境遇其實和羅女史姐妹一樣,并沒有太大異同。

    但皇帝終究還是不夠了解自己。

    “陛下,聽聞卓司業(yè)親自出題了考校的時策,那題好些人花重金去買了來做,不知狀元出身的卓司業(yè)出得是什么題目?”綺英郡主眉目里自有一股天橫貴胄的駿麗英氣,看向卓思衡說話時卻也沒有半點頤指氣使的嬌蠻,落落大方,頗有幾分宣儀長公主的風采。

    皇帝示意卓思衡回答,他才開口道:“臣出得題目是講論唐代白馬之禍何啟何緣?為士子當有何論?于今祚何鑒?”其實這個題目比自己當年科舉的策論題要簡單很多,但作為摸底考試,卓思衡不打算出得太難。

    畢竟以后還有期中和期末考試。

    綺英郡主聽完擊掌道:“雖說不難,可是卻立問全面,又有掌故又有自論,平常讀書差一點都是不行的,卓司業(yè)當真是會做師傅,怪不得我聽自帝京春壇回來的那些士子都笑說太學生們都私下里叫你卓閻王。”

    此話一出,笑樂之聲不絕于耳,連皇帝也是大笑后問道:“果真?竟然還有這回事?可我這臣子平常最是親平和藹的君子了,怎么會得了這個稱呼?”

    連羅元珠都忍不住微微側頭面露熹微笑意。

    “臣不敢當,但治學也不好一味求全,總有些嚴苛之處,還望圣上體察?!弊克己馐亲羁扌Σ坏玫哪莻€,他總不好真的說他覺得自己比閻王還比較殺人誅心,只能謙辭避讓,算是符合皇帝對他的定位了。

    “我看卓司業(yè)也不像那樣的形容。況且這題人人做人人贊,可見其分量便不是濫竽充數之輩的空論。比閻王在生死簿上的勾畫要有趣得多?!本_英郡主看著卓思衡莞爾一笑。

    “郡主謬贊了?!弊克己廒s忙表示別夸了,還是讓他保持謙虛的形象吧。

    這時一直沉默的羅元珠出乎卓思衡意料得開口道:“此題卻有精湛,堪考學生學問基本與高屋建瓴之眼識心胸,臣女將此題出給列為公主,皆有嘉論。”

    “朕看了那些文章,要說最翹楚的,還是阿婉那篇,可見書沒有白讀?!?/br>
    聽見父皇叫到自己的名字,青山公主劉婉顯然略有錯愕,忙起身謝恩,卓思衡看著小公主的拘謹也知道她平時大概很少見到父親,連被夸一句都顯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太子在meimei旁邊一臉欣慰,而皇后則是始終保持沉默。

    羅元珠此時又道:“青山公主殿下文中引用了唐人羅隱的詩‘高祖誓功衣帶小,仙人占斗客槎輕’來立論,可謂清奇妙筆。”

    其實大家都知道如今宮中皇后和羅貴妃雖然井水不犯河水,但又因各有一雙兒女而微妙的關系,羅貴妃的meimei卻盛贊皇后之女,這樣做人師傅的賢名與公正,實在令人欽佩。

    “阿婉你是諸位公主的jiejie,自然要勤勉于學做好表率,太子亦然?!被实蹨匮缘馈?/br>
    皇后這時才帶著太子和公主一道謝恩,卓思衡看到太子和meimei劉婉在重新落座前都偷偷朝他看過來,可是眼神相交的瞬間,又趕忙藏起來那種想要在自己面前炫耀如今已然成長的微小心思。

    當真是可愛。

    卓思衡這輩子的軟肋都在這里了。

    誰料,在這時,又冒出另一個小可愛來。

    趙王看到大家都在聊學習的事,忽然開口道:“父皇,兒臣也想到國子監(jiān)讀書!”

    各位親貴又都笑成一團,濟北王笑道:“趙王殿下,陛下為諸位皇子尋得的師傅可都是當朝大學士,各個鴻博飽學,你為什么要去國子監(jiān)舍近求遠呢?”

    這話雖然是在逗孩子,但也順便夸了皇帝,卓思衡聽了都說妙哉。

    趙王歡快得跑到皇帝跟前,沒有半點怯生和羞澀,抱著父親攀住后笑道:“因為圣人說‘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剑≡趯m里學習只有師父和兄弟們,可是如果去了國子監(jiān),有數百人呢!這么多人里如果每三個有一個可以當我的老師,那必然是我的幸事,豈不美哉?”

    頑童樂話雖是無心,卻也讓眾人驚艷,大家皆道趙王聰穎,夸贊之詞不絕于耳。

    卓思衡想,這孩子真是會繼承父母的優(yōu)良基因,又自帶天真憨然的可愛,教人喜歡。最重要的是,這份聰明不像是跟誰學到的圓滑,反而有幾分不靠譜的謬論在里面,更像是孩子無羈的戲言,偏偏這份戲言里就是透著股他也不能不肯定的聰明勁兒。

    太子往后的路,或許比他想得更難。

    即便從羅貴妃與皇帝的言行上都沒有看出對趙王有什么超出他身份的期待,但卓思衡沒有辦法保證其他渴望富貴和權勢的人不會利用這份得天獨厚,去用危險的方法侵害太子。

    而他不允許這樣的事發(fā)生。

    ……

    靠前的席位距離皇帝近,賓客都顯得格外活躍,略靠后一些的即便私下交談也不會傳至圣聽,大多在保持禮節(jié)的情況下自行交流,倒也自得其樂。

    襄平伯世子林劭自從和狐朋狗友斷交后,得知他們考試里全都被國子監(jiān)的官吏找上門去,十分有大仇得報的快樂,今日里見好些人根本沒來,也知道不是挨了打就是關了禁閉,于是更是開心,自斟自飲喝得舒爽。他余光看見表姐安安靜靜端坐,目光卻始終看向前方,忍不住也跟著看過去確認視線,而后忽然笑道:“二表姐,你怎么一直盯著綺英郡主看?是喜歡她今日的穿戴么?”

    云桑薇收回目光回到桌上,低聲道:“是覺得郡主颯爽英姿,所以才多有探看?!?/br>
    “二表姐你喜歡她哪個釵環(huán)頭面,我今次軍中發(fā)了餉銀去到姿寶齋給你打一個去!”林劭趕緊抓緊時機顯示自己已然是能賺銀子的軍伍之人,絕非過去紈绔,再加上他受表姐照顧許多,當時挨打又多虧表姐勸解父親,自然要表示一番感激之情。

    “你已經許了姑姑和姑父還有好些人要買禮物了,禁軍一月也不過二兩銀子,到時你變不出錢怎么辦?”云桑薇嘆了口氣,又抬起頭側過朝前看,幽幽道,“還是留著銀子罷。我就算穿戴得齊全,也沒有……”

    她話說了一半便不再說下去,安安靜靜繼續(xù)端坐,林劭不解,但無論他怎么追問,云桑薇卻是都閉口不言。

    ……

    卓思衡接受完盤問,皇帝和藩王都不再言及世子進學之事,他便明白可能家宴并不能徹底討論解決此事,還需日后再議,不過這就和他關系不大了。

    可今天皇帝的表態(tài)還算明顯,他努力夸贊自己和國子監(jiān)如今的學風,想必就是暗示希望各位藩王世子能留在帝京治學,不過皇帝是明白的,卓思衡也明白,他覺得諸位藩王也都清楚,偏偏要有人裝糊涂的話,誰也不會將這話挑明了說。但沒有世子,留個郡主在帝京也是不錯的選擇,像綺英郡主這般長袖善舞的女子,想來一定適合宮中的生活。

    而卓思衡自己則樂得挨著史官躲在角落里,共分一個橘子。

    他的戰(zhàn)場本來也不在這里。

    終于宴會結束叩拜過皇帝后,卓思衡清楚得聽到身旁的年輕史官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如蒙大赦,他忍不住微笑道:“今日還要將文書整理歸檔,這么早就松氣可不行?!?/br>
    小史官忙道:“是下官唐突了。”

    “什么唐突不唐突,我們在圣上的家宴之上都不過是外臣罷了?!?/br>
    “多謝大人搭手相助多次,我初次輪值便遇見這樣的大場面,實在是力有不逮,讓大人見笑了……”小史官看他隨和,也是苦笑后自報家門,“下官是太史館纂修辛淳,見過卓大人?!?/br>
    這個工作佟師沛曾經做過,但他做起來就顯得清閑許多,可眼下這個小官就有點力不從心,可見雖然佟師沛常年消極怠工,但到底還是佟伯父的基礎訓練到位,讓他在其位可以游刃有余。

    看來自己也要著手提前培養(yǎng)太學生們的職業(yè)素養(yǎng)打好堅實基礎了。

    卓思衡同辛淳搭話也不止是閑談:“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大人但說無妨?!?/br>
    “今日的記錄里,不知有幾句是出自宣儀長公主?”

    辛淳回憶一下,并不確認,只能回頭粗略翻看后才道:“三句,皆是祝告之語。”

    很奇怪,今天為什么長公主如此安靜?按道理,皇后的尊貴怕是在這種宴席上都比不過她,她應該更多話才是,然而方才自己被叫到近前的時候,長公主一直含笑不語,時不時湊趣兩句,也只同左右說話。這不像長公主的個性。

    思忖之際,眾人在方才致送皇帝離開后也已皆按照爵位逐漸離退,卓思衡再去看長公主在哪里已然遍尋不到。

    宮中宴飲入席和退席都有極其嚴格的規(guī)矩,像卓思衡這種外臣得蒙恩典列席,也要最后離去。他替辛淳整理筆墨,交給來引路的太監(jiān),要他一道送回太史館,又不想趕著那樣多皇親貴戚一道出宮,便自出集英殿后,命為其引路的太監(jiān)慢一些走,離其余人能遠一些。

    春夜溫軟,御道在夜里三步一庭燎,道路磚石細紋都看得一清二楚,卓思衡仍在思考往后該如何應對世子入國子監(jiān)學習與接下來學政整飭的事,就在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同時腳步已至身后。

    “卓司業(yè)!”

    林劭干什么都風風火火的,他雖然不會在御道上狂奔這樣無禮,但大概也是走得快步,說話都帶著沒心沒肺的雀躍:“我爹叫我來親自謝謝你!”

    卓思衡看他沒頭沒腦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可還是覺得林劭憨厚有趣令人無奈莞爾:“也替我轉達,此事我實在不敢居功,也多虧大人堅毅。對了,軍營里苦不苦?待著可還習慣?”

    “當然苦了!每天都要cao練!如果不是有這次宴席,我哪能出來!”

    “苦還謝我?”卓思衡笑道。

    “當然要謝!軍營里雖然苦,可我今日聽說卓司業(yè)你在國子監(jiān)考試的事,那還是我從前的狐朋狗友更苦一點,軍營怎么都比太學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