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1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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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見面后,卓思衡心中毫無輕松之感,他騎著馬,自京郊山路平緩處迂回而下,路遇幾家車馬隊伍,才知原來今日是進(jìn)香的吉日,民農(nóng)百姓和權(quán)貴世家都有各自的祈求,紛紛前來京郊翠臺嶺這各家廟宇云集之地。 卓思衡自人群中緩緩引馬而過,心中煩愁使得目之所及皆是紛亂,他也不想逗留,只是不愿疾馳擾亂香客們,便想暫等等上午這人潮褪去,翠臺嶺他因住過好長時日分外熟悉,知道就近有一處水潭,靜謐宜人,從前他在此處讀書,今日也可暫且一避,于是撥歪馬頭,朝山間崎嶇的小路走去。 這一走便隱沒在人群里,急壞了跟在他身后卻被人潮擋住的云桑薇。 云桑薇是在自家馬車上見到的卓思衡。 水龍法會后,卓思衡被紛亂諸事困擾,她亦有所耳聞朝局混亂,即便再想念也未嘗敢去打擾。今日隨姑姑進(jìn)香,心中想得卻是除了替家人求一份福澤外再替卓思衡祈上一祈。沒想到還未至廟中,便在沿途為給官宦家進(jìn)香女眷休憩的避人雅驛下車時見到騎馬而過的卓思衡,她差點(diǎn)忍不住叫出名字來,可周遭又都是人,只能生生咽回去。 林夫人也看到了卓大人,便想叫人請他也歇一歇喝杯茶,可看見卓思衡行色匆匆,而侄女先喜后愁欲言又止的模樣,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忽得有些心驚。不等她發(fā)問,云桑薇就搶先道:“姑姑,我去和卓大人說句話,去去就回。” “你一個人去像什么樣子?我派兩個人跟著你?!绷址蛉思钡?。 云桑薇點(diǎn)頭點(diǎn)得很是倉促,可卻不等林夫人再行安排,直走出去。 她自幼在鄉(xiāng)野長大,一個人也哪里都敢去,但這是京中,本也習(xí)慣守姑姑家的規(guī)矩了,可到緊要時候,還是忍不住我行我素。 林夫人趕緊要人跟上,想了想又囑咐道:“要是桑薇和卓大人……只是說說話,便讓他們說吧,你們在人看不見的地方看著就好,等著小姐一道回來便是?!?/br> 論理,卓思衡是他們何家的恩人,要是能和自己侄女有緣分,是兩家都樂意見得的,可是到底還是得注意些風(fēng)議,免得到時候明明是好事,卻要兩個年輕人都遭受非議,那就不好了。林夫人一面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那卓大人可是一等一的君子,自己的侄女雖然性子野直,可也是讀書明理,但她是長輩,不去多想多思那更是不可能的,也只能等了…… 卓思衡在山路出口出拴馬,再往前便沒有路了,他一人分開縱橫枝葉,沒幾步就看見一道清泓之光幽幽澈澈,似綠似藍(lán)在山石藤蔓之間團(tuán)簇,他舊日落座讀書的石頭早已重新生滿青苔,他正要坐下去,忽聽有枯枝凋葉折斷的聲音,當(dāng)即警覺回頭道:“誰?” 自青青蒼蒼的枝葉之間,云桑薇走了出來。 卓思衡忽得愣住了。 卓思衡本想解釋自己的警覺和詢問她為何在此,但一連幾日的疲憊,他竟忽然不想言語,云桑薇也是并未發(fā)一言,二人對視后皆是一笑,卓思衡讓開自己剛清理出來的平石輕聲道:“陪我坐一會兒吧?!?/br> 云桑薇點(diǎn)點(diǎn)頭,挨著他一道坐下。 兩人挨著肩坐了半晌也不說話,卓思衡望著潭水,腦海中卻不似這般平靜無波。太子、學(xué)政、高永清、皇帝、鄭鏡堂、越王、吏學(xué)、女學(xué)、以及即將到來的悉衡的考試和慧衡的仕途,天地之間都塞滿了煩惱和困頓,他一個身都回不去,整夜睜著眼,好像有思量不完的紛擾。 但這一刻,他終于靜了下來,身心俱疲,想著身邊有個可以陪伴的人了,便只想闔眼歇息。 “桑薇,我可以靠著你睡一會兒么?” 他一改往日的謹(jǐn)慎和克己,低聲一句,聽得云桑薇心驚似燒,可看卓思衡眉眼間的疲態(tài),她明知這提議或許有些不合禮數(shù),卻還是下意識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卓思衡將頭斜著傾去,閉上了眼睛。 真好。 …… 午后許久,云桑薇才回到姑姑處,林夫人急得不行,但看云桑薇似是極其低落,也不忍多問,只偷偷去問跟著她的兩個侍婢到底怎么回事又為何這樣久。 “夫人,二人……其實(shí)連話都沒有怎么說……”兩個一直遠(yuǎn)處監(jiān)視的侍婢為難道,“就只是挨在一塊一直坐著?!?/br> 林夫人愣了愣,說道:“也沒有什么……逾越之舉?” 其中一個侍婢爽快直言道:“卓大人腦袋靠在我們姑娘肩膀上的時候,我本想沖出去的!可……可他們就是一直靠著,也沒說話,卓大人睡著了……我走過去大人也沒醒,我們姑娘讓我不要出聲,所以咱們就在旁邊幫夫人監(jiān)看著,但到最后,兩個人也再沒其他舉動,告別后我們就送姑娘回來了?!?/br> 她本想說兩人靠在一塊,又是在那樣美的景色下實(shí)在賞心悅目,不想去打攪,可最后還是不敢說出口。 林夫人確實(shí)是欣慰的,果然卓大人人品貴重,雖然靠著一下也還是略有不妥,但若兩人能修成正果,也算是無礙??蔀楹巫约旱闹杜畢s是這樣憂愁?也只能回去后再做詢問和打算。 …… 進(jìn)香的人實(shí)在太多,虞芙和卓慈衡二人自大相國寺回來便不住抱怨哪家姑娘真是聒噪,拉著人沒完沒了噓寒問暖,好像很熟一般,尤其是虞芙,她眼下一露面,便有好多不知哪冒出來的七拐八拐的“親戚”家女眷,非要結(jié)識一番。 誰不知道如今高永清失了勢,只剩虞雍在皇帝身邊風(fēng)頭正盛,可虞雍那個脾氣,攀扯交道是沒人趕去的,便都讓自家人盯著虞芙來攻堅。 不過好在有卓慈衡在,二人去到大相國寺后院專給各家貴戚女眷供奉上香的廟院,用素齋時多虧慈衡毫不留情推走好些“盛情”,但還是不得清凈,只好匆匆跑回了家中。 虞芙一直跟著善榮郡主住在郡主府內(nèi),慈衡來了多次又受郡主喜愛,故而與自己家一般,待虞芙更衣去后,她便在后院里去看她家新載的幾株名花,正看得歡欣時,一片巨大的陰影自頭上將她和花全都遮住。 卓慈衡轉(zhuǎn)身就看見虞雍一張似乎不那么陰沉的臉就在自己身后兩步開外。 她下意識就想說,你怎么在這兒?可還好心思轉(zhuǎn)得快,這是人家小姨家,妹子又住在此處,過來看看和回家也沒有區(qū)別,自己要這么問才顯得沒禮貌。而且還是在家中,卓慈衡只能很規(guī)矩得按著和虞芙的關(guān)系上叫了一聲:“見過虞大哥?!?/br> 其實(shí)她本想還叫虞都指揮使來著。 園子里夏木葳蕤,隱隱有清香撩繞,靳嘉正好看著眼前一幕,實(shí)在無心欣賞,急著就要往上沖攔住虞雍,卻被一旁跟來的虞芙叫住。 “表哥,你不覺得……有點(diǎn)怪么?” 靳嘉前幾日派了趟外差,今日一早方自邰州歸來,去過部里點(diǎn)卯,才將帶回來的好些東西送給母親,當(dāng)然也少不了分給表弟表妹一些,他和虞雍一道回來,難得大忙人表弟得空,正打算一家人聚聚吃頓飯,誰知給母親妹子送東西的功夫回來,便看見虞雍在和卓思衡的meimei慈衡講話。靳嘉素來知曉虞卓二人的不和,生怕虞雍給慈衡嚇到,趕緊打算去回護(hù)一下,誰知攔住他的卻是表妹。 “阿芙你不知道……你哥和她哥……雖然同朝,但也就是沒當(dāng)面翻臉的程度……”靳嘉覺得來不及解釋,可當(dāng)他再打算去,卻被表妹又拽住袖子。 “表哥,不對勁……”虞芙張大一雙眼睛,里面也都是驚異,“你看我哥……他怎么笑得這么開心?。俊?/br> 第158章 “我還以為在自家也要聽你叫我的職名冠稱?!?/br> 卓慈衡看虞雍笑著說話,也不禁莞爾道:“虞大哥知道我水龍法會做得荒唐事卻還沒拆穿,再加上我那晚急著爬臺階去救治,多虧你騎馬趕到送我一程,這聲大哥就當(dāng)是meimei知趣跟著阿芙這樣叫一聲,總不好讓人說我卓家人忘恩負(fù)義。” 虞雍本想說你們卓家人確實(shí)都在嘴上從不吃虧,但還是忍住,只含了一絲笑意道:“你沒覺得我蒙在鼓里才是真的讓我意外?!?/br> “哈!我又不傻?!弊看群饨K于找到了可以炫耀自己腦子的時刻,“賽舟時你沒認(rèn)出我來,我當(dāng)時是沒多疑的,可后面你捎帶我去高臺上時,分明說得是小子快上馬,一時說漏了嘴還是故意讓我知道,那可就不得而知了?!?/br> “那你還是很機(jī)靈的?!?/br> “這是自然!”慈衡分毫不愛謙虛,順勢還給自家人夸耀一番,“我全家兄弟姐妹哪個不是世上絕倫的聰明人?我雖不如他們,但總也差不到哪去?!?/br> 虞雍含笑道:“你這就是胡說了,在我看來,你行醫(yī)濟(jì)世又坦率真摯,這樣的心思才是真的大智慧,不像你那個兄長,只有小聰明?!?/br> 卓慈衡當(dāng)即豎眉立目,揚(yáng)聲道:“你才是胡說!我大哥是天底下最最聰明最最厲害的人!” 虞雍一時語塞,只能極為不情愿倉促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卓慈衡當(dāng)他服軟,也不計較,又問:“自水龍法會歸來,軍中想必極其多事辛苦?” 虞雍本轉(zhuǎn)陰的心情又回歸晴好,說道:“多謝關(guān)懷,倒也還可以應(yīng)付,不算忙亂?!?/br> 慈衡嘆氣道:“別說小陸哥哥都好久沒回家了,就連去送東西也根本見不上送不去,還說不忙?!?/br> 虞雍一口氣險些沒背過去,誰知這只是頭一句,后面還有一句在等著他。 “對了,虞大哥,你方便的話,順路幫我捎帶些東西給小陸哥哥去營里可否?” “你姓卓他姓陸,他是你哪門子的哥哥?”虞雍忍不住怒道。 “他就是我們家人我的哥哥!”慈衡也毫不客氣,“你是管禁軍又不是管戶籍的,要你來論!” 眼看兩個人劍拔弩張似要吵起來,嚇得虞芙和靳嘉齊齊拔腿,可二人卻被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的善榮郡主輕聲制止,只見郡主饒有興味得看著遠(yuǎn)處院中互瞪的虞雍和慈衡,也不許自己兒子和養(yǎng)女過去打擾。 “娘!你不知道,卓兄他這個人,其他什么都好說,就是自家這三個寶貝弟妹,那是他的命門!千萬不可得罪!萬一表弟說錯了話,惹哭人家的寶貝,卓兄還不得和咱們家玩命?”靳嘉深知卓思衡的殺傷力可不像表面那樣溫文儒雅,急道,“趕緊去勸和才是,我們可不能和他家結(jié)仇!” 一旁的虞芙也急急點(diǎn)頭同意表哥的說法,她是將慈衡當(dāng)自己親姐妹一樣看待的。 誰知郡主不為所動,眼中含著莫名的笑意和玩味,輕聲道:“結(jié)仇?我看……怕是結(jié)親才對。” …… 傍晚的卓宅總是會先早點(diǎn)燈,因家中都是讀書之人,火燭之光從不儉省。卓思衡自洗石寺歸來又回到房中,他已不是那么困倦了,但想到今日午后的事,還是覺得臉上發(fā)熱,真是有辱斯文! 不知道人家云姑娘會不會覺得自己孟浪…… 不過兩個人之前也算有所親近,那也……那也不行! 這邊卓思衡被極高的品德問題困擾,卻見慧衡找來道:“大哥,meimei回來了?!?/br> “她怎么了?”卓思衡覺得慧衡的面色有點(diǎn)古怪,更何況平常慈衡最閑不住,總是出來進(jìn)入的,也不特得單獨(dú)找來同他說一句,怎么今日這樣特殊? “她……她帶了個朋友回來。”慧衡說道。 “可是阿芙meimei?”卓思衡問。 慧衡卻猶豫著搖搖頭道:“是個……男子?!?/br> 卓思衡拔腿就朝前院跑。 慧衡緊隨其后,待她趕到時,卓思衡正呆站在門廊下,看著慈衡正往同來的虞雍懷里塞大包小裹的東西。 “這個是換洗的鋪蓋,這個是竹篾的枕頭。” “軍營里這些東西都按需送發(fā),他哪就會睡死?!庇萦弘m是沒好氣說話,但還是老老實(shí)將東西都牢牢接過。 “你們禁軍發(fā)是你們發(fā),我家送是我家送,小陸哥哥愛用哪個就用哪個。”慈衡不以為意,又拿出來一筐零碎摞入虞雍懷中,“這是些換洗衣物和些藥包與小陸哥哥愛吃的風(fēng)干小吃,他苦夏得厲害,你記得囑咐他飯前服下,身上再揣著些防溽熱中暑?!?/br> “他是南方人怎么就能苦夏到不吃這些就活不下去?”虞雍皺著眉,悶沉著臉收下。 聞詢而來的悉衡還不清楚狀況,就被慈衡喊住問道:“弟弟,你不是要給小陸哥哥送抄下來的文章么?快去拿來?!?/br> “哦……我這便去拿?!毕ず庥X得古怪,可又說不出哪里古怪,看著那個站在院子里的陌生男人明明滿面不耐不善,可又好像很樂意似的,實(shí)在詭異。 他答應(yīng)下來后轉(zhuǎn)身要去拿,正巧看見大哥和二姐在不遠(yuǎn)處,于是忙道:“大哥,二jiejie也來了?!?/br> 慈衡這才看見兩人,也說道:“大哥jiejie,你們有什么捎給小陸哥哥的東西嗎?我找了個人幫忙送去?!?/br> 被找來的那個“人”就站在自家院子里冷冰冰看著院子的主人。 卓思衡想撞墻的心都有了。 meimei啊,你找禁軍兵馬司的都指揮使給陸恢一個筆吏送日常生活用品是么? 關(guān)鍵是,這個陸恢的上峰,還是虞雍! 這種天下奇聞也就自己這個寶貝meimei做得出來……卓思衡內(nèi)心崩潰表面死撐,仍是板著臉對虞雍問候道:“虞都指揮使,小妹若有得罪處,還請恕罪?!?/br> “哥,他是自愿的。”卓慈衡見大哥道歉,不等虞雍回答趕緊告知,說完看向虞雍。 虞雍沒有辦法,只能用又低又沉的聲音冷冷道:“對,我是自愿的?!?/br> 卓思衡傻了。 卓慧衡看自己哥哥和這位虞都指揮使互相看去的目光,便猜道兩人關(guān)系不善,可也不知道慈衡怎么把人給指使到自家來,可暫且不表緣由,也不能讓大哥和此人僵持,便上前去微笑禮道:“有勞虞都指揮使煩來,家中茶酒儉薄,還請歇一歇再動身?!?/br> 對慧衡,虞雍則變了一份面目,客氣且溫和道:“多謝禮讓,只是軍務(wù)在身不能久留,即刻便要動身?!笨伤聪蜃克己鈺r,就又變回那副死沉得臉,肅然道,“卓司業(yè),陸恢不日就將按照你我當(dāng)日約定遣派至吏學(xué),以禁軍中人身份就讀,別忘了之前說好的事?!?/br> “這個自然?!?/br> 兩個人都是冷冰冰對峙的時候,悉衡這時候拿來了自己抄錄的文章,感覺不到氣氛凝滯的慈衡接過來遞給虞雍輕快道:“多謝虞大哥了!” 卓思衡聽到這句虞大哥差點(diǎn)叫出聲來,近三十年君子涵養(yǎng)幾乎毀于一旦,慧衡感覺不妙,立刻從中緩和道:“辛苦虞都指揮使奔走?!?/br> 虞雍也不逗留,只略略頷首算作道別,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