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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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鶴雪看不清倪素,卻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牽扯了一下,他抬起眼簾,只見她輪廓模糊,“還疼不疼?” “這話,我也正想問你?!?/br> 倪素咳嗽一聲,聲音虛浮無力。 她面前的這個人已換了一身衣裳,干凈柔潤的淡青圓領袍,中衣領子雪白嚴整,沒有一丁點的血跡。 脫去那個銅質(zhì)面具,他又裹上了長巾。 “沒事?!?/br> 徐鶴雪神情平靜,伸手摸索著在一旁的案幾上倒了一碗熱茶,端來她的面前。 倪素身上沒有力氣,起不來,徐鶴雪聽見衣料摩擦被子的窸窣響動,她因疼痛而溢出的短暫氣音,他立時將茶碗放回,又俯身來扶她。 他的手才扶住她的肩背,冰涼的溫度透過中衣貼來倪素的皮膚,她顫了一下,其實只是很細微的一下,但他手一頓,立即要松開她。 倪素卻攥住他的手腕。 他看不清她的臉,不知道倪素在肆無忌憚地打量他,她垂下眼睛,視線落在他的手背,起伏的青筋覆在冷白的皮膚底下,這只手無論是握筆,還是握劍,都那么有力。 “我想喝水?!?/br> 她說。 徐鶴雪一言不發(fā),卻沒有再收回手,只是將被子裹在她身上,再扶著她坐起身,將軟枕支在她身后。 倪素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接過他遞來的茶碗,抿了幾口,干澀的喉嚨終于好受許多,恰逢青穹進帳,抱回來一些蠟燭,在一旁擺弄燭臺。 “那匹白馬呢?” 倪素靠著軟枕,問。 “我阿爹正在給它喂草料吃,我方才過來,還見它一邊吃一邊在搖晃尾巴呢。”青穹聽見她的聲音,便轉(zhuǎn)過頭來,慢吞吞地說。 徐鶴雪安靜地聽,沒什么反應。 “你從前的那匹馬,叫什么名字?” 倪素問。 徐鶴雪想起今日烏絡蘇契勒所說的那番話,他閉了閉眼睛,“懸星?!?/br> 倪素將這個名字默念了一聲,說,“真好聽?!?/br> “它長得很像懸星,對嗎?” 徐鶴雪頷首,“它們同樣有銀灰色的鬃毛?!?/br> 不同的是,懸星的腹部有些雜色,而今日這匹馬則是通體雪白,毫無雜色,唯有鬃毛泛著銀灰。 徐鶴雪在軍中多久,懸星便伴他多久。 榮與辱,它皆在側(cè)。 “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懸星雖然不在了,可是它的小馬來到你身邊了,它那么烈的性子,只是嗅聞一下你的衣襟,就開開心心地跟著你走,它知道你是誰,也許,它生來就在等你?!?/br> 倪素看著他,“你不給它取一個名字嗎?” “對啊徐將軍,也不知道它從前叫什么,不過,我想,它一定不喜歡胡人給它取的名字。”青穹將換了新蠟的燭臺拿到倪素的面前,又吹燃火折,遞給她。 倪素點燃燭火,也頃刻令徐鶴雪的眼睛恢復清明,他看清她蒼白的面頰,細膩脆弱的頸項,那雙看向他的眼睛。 倪素與青穹都在望著他,等待他給外面正在熱情吃草的小白馬取名字。 “我想讓它跟著你?!?/br> 半晌,徐鶴雪對她說道。 “所以名字,由你來取?!?/br> “為什么?你不喜歡它嗎?”倪素愕然。 “不是?!?/br> 正是因為喜歡,徐鶴雪才想將它留在她的身邊,她一個人在這世上,總需要陪伴。 他不能伴她長久。 這是徐鶴雪心中一直都很清楚的事,他不會再入幽都,亦不愿棲身九天,他來陽世里走的這一遭,是一條不能回頭的不歸路。 “我取也不是不可以?!?/br> 倪素的聲音落來他耳畔,徐鶴雪抬起眼睛,看見她泛白的唇彎了一下,說,“反正跟著我,不也是跟著你么?” 沒有一顆會跳動的血rou之心,他只有瑩塵無聲地浮動于他的衣袖邊緣。 “嗯?!?/br> 他應了一聲,神情無波。 “叫什么好呢?它長得那么干凈雪白,要不然叫小白?”青穹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又覺得不妥,“它阿爹的名字那么有學問,它叫小白是不是不太好?” 倪素絞盡腦汁,好一會兒,她忽然神光一亮,抓住他的衣袖,引得瑩塵飛浮落去她的手指,“我想起一句詩——日輪駐霜戈,月魄懸雕弓?!?/br> “我曾聽兄長念的,它的阿爹叫懸星,它不如,便叫霜戈?” “這個好!” 青穹一拍手掌。 徐鶴雪在他們兩人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青穹立即轉(zhuǎn)身出去,叫著“霜戈”這個名字,去跟他阿爹一塊兒喂馬了。 倪素被他重新扶著躺下去,肩上的疼痛令她抬不起左臂,她前額又冒出些冷汗,呼吸都發(fā)緊。 她又昏昏欲睡。 徐鶴雪看她的眼睛閉起來,以為她睡著了,便慢慢地扶著床沿起身,隨即拿起一盞燈,走出去。 倪素睜開眼,看見帳簾一動,他的身影被掩蓋。 她聽見他入了隔壁的帳中,也聽見他偶爾的輕咳,竹床輕響一下,也許是他躺了上去。 他不動了。 外面風沙吹拂,聲聲呼嘯。 倪素在明亮的燭影間,看見被擱在桌案上的銅質(zhì)面具。 猙獰而冷硬。 今日, 她見到了全天下最好的小進士將軍。 第82章 行路難(三) 天色還沒亮透, 秦、魏兩族的族長帶著一大幫族中子弟與百姓站在城門口與秦繼勛、魏德昌二人對峙。 “伯公,您難道想妨礙雍州軍務?” 秦繼勛冷聲道。 “秦將軍的軍務,我一個老頭子如何敢妨礙?”秦家的老族長拄著拐, 顫顫巍巍地開口,“我不過是想問將軍你, 你預備放何人進城?” 秦繼勛心中其實也清楚這兩位族長的來意,他一雙冷冽的眸子輕抬,青黑的胡須一動, “您此時領著人回去,我便不治您的罪。” “治罪?” 魏家的族長中氣倒是比秦繼勛的伯公要足, “都知道你秦將軍鐵血手腕, 鐵面無私, 當年改易風俗時你就已經(jīng)治過你秦家族親的罪, 如今便是面對你的伯公,也是毫不留情面的!” 言語之間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祖父。” 魏德昌擰起眉,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魏家族長卻盯住他, “阿昌,你說,你們預備讓誰入城?” “楊天哲, 但是他……” 魏德昌話才說一半, 便被魏家族長打斷,“諸位可都聽見了?楊天哲, 那是誰啊?十六年前因父罪而叛國的楊天哲!” 他一振聲,周遭頓時議論紛雜。 “阿昌, 難道你忘了, 此前你才與我說,是誰殺了你兒阿瞻?”魏家族長環(huán)視一眼四周, 再將目光定在魏德昌身上。 “那時是我被人蒙蔽,祖父您莫再多言。” “何人敢蒙蔽于你?” 魏德昌正欲張嘴,卻見身邊的秦繼勛抬手阻止,他只好咽下要脫口而出的話。 如今他們正要借宋嵩之死大做文章,自然不能在此時將其中的內(nèi)情透露給更多的人知道。 “你說不出來,便是盲目信人了?”魏家族長若有所指。 秦家族長一聽這話,立時眼一橫,“你這話是何意?德昌與繼勛為義兄弟多年,難不成繼勛會哄騙德昌?要他放下殺子之仇,迎一個叛國賊入城?” “我并非是這個意思,不論是咱們兩族,還是雍州現(xiàn)今的這些百姓們,少有沒在十六年前受過大災的,當年胡人來勢洶洶,燒殺搶掠,德昌的父親,還有你們秦將軍的父兄,哪個不是死狀凄慘,燒得連骨頭都找不到?這座雍州城,當年燒沒了一半,多少人死于非命……” 魏族長話至此處,他喉頭發(fā)澀,此間天色青灰暗淡,雜聲漸退,眾人幾乎沉默。 “昔年楊天哲之父楊鳴天生怕死,大敵當前意欲棄城而逃,被苗天寧苗統(tǒng)制一刀殺了,何以他楊天哲安然投敵十六年后,想要回來,便能回來?” 魏族長的拐杖重擊地面,“今日若由他入城,來日,我等又將如何面對死去的至親?!” “不能讓他入城!” “誰知道他究竟存的什么心思?既做了胡人的走狗,又為何要回來?” 越來越多的聲音涌現(xiàn),諸般揣測紛至沓來。 秦家的老族長一言不發(fā),雙手按在拐杖上,以支撐自己佝僂的身體,他只用一雙渾濁的眼睛,平靜地凝視秦繼勛。 倪素在城樓之上,聽著底下那片翻沸的人聲,越來越多的雍州百姓聚集于此,憤怒地叫喊著“不能讓楊天哲入城”的話。 “咱們雍州軍都要撤入城中了,難道還能留楊天哲的起義軍在城外么?真若如此,那楊天哲和他手底下的人該作何想?” 段嶸與她站在一處,瞧著底下的動靜,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