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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94節(jié)

    岳飛驚訝不已,遲疑著問道:“趙統(tǒng)帥是打算由兵運(yùn)送?”

    趙寰點(diǎn)頭,道:“在戰(zhàn)場上受了傷,無法再上上陣殺敵的兵,那點(diǎn)撫恤對他們來說,無異車水杯薪。他們解甲歸田之后,下地干活也不方便,賺不了幾個嚼用。久而久之,就成了廢人。若是能趕車,出把力氣的,再添上腿腳完好的兵丁相助,這差使也就不成問題了。他們有了活計(jì),能賺上幾個錢,不至于后半生沒了著落。”

    岳飛雙眼瞬間一亮,激動不已道:“此舉甚好,此舉甚好!這才是真正的愛兵如子,以后何愁他們真心歸順!”

    趙寰笑道:“岳將軍先別夸我,起初用不了多少人?!彼樕系男u漸退卻,無奈道:“且不說陣亡,受傷兵丁始終太多,一下用不了那么多人。”

    岳飛一想也是,忙道:“趙統(tǒng)帥已經(jīng)盡力了,以前他們哪有這般好的機(jī)遇。受傷陣亡了,只能聽天由命?!?/br>
    陣亡兵丁有撫恤,在亂世中,朝廷還在到處逃命,死了也就死了。哪怕朝廷發(fā)了撫恤,錢到了地方州府。

    最后能送到陣亡兵丁家人手中的,只剩下被克扣后,可憐巴巴的一丁點(diǎn)。

    “不過,他們也不要失望,我打算長期做下去,不局限于送糧草?!?/br>
    趙寰細(xì)細(xì)解釋道:“如今的商隊(duì)做買賣,南邊的貨物,賣到了北地之后,會翻上數(shù)倍的價(jià)錢。皆因?yàn)槁吠具b遠(yuǎn),本錢都用在了路上。這是眼下無法解決的問題,商隊(duì)需要大量的人手,他們當(dāng)兵打過仗的,比起尋常人要能吃苦,這可是他們最大的優(yōu)勢。受傷了不便,就少些工錢,總體算起來,商隊(duì)用他們也不吃虧。當(dāng)然,這些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商隊(duì)不愿意,我也不能強(qiáng)按著他們點(diǎn)頭。我會做出相應(yīng)的鼓勵,商隊(duì)若是用殘疾兵丁,可以在賦稅上得到一些貼補(bǔ)。具體多少,如何cao作,包括在漕運(yùn)上,我得回了燕京,與趙相商議之后再定?!?/br>
    除了運(yùn)送糧草,加上漕運(yùn),商隊(duì),乃至驛站,車馬行等等。有了朝廷中樞的支持,傷殘兵丁就不愁沒有活路了。

    岳飛胸口guntang,許久都無法平息。他想笑,卻鼻子酸澀,眼睛濕潤了。

    身為一軍主將,打了勝仗有喜悅,隨后而來的,卻是無盡的傷痛。

    一長串傷亡數(shù)額,傷兵營中,徹夜呼痛的哀鳴。每當(dāng)那些時日,整個營地中,總彌漫著驅(qū)散不開的陰霾。

    刀箭無眼,誰都難保證,下一個倒下的,不會是自己。

    趙寰在努力為他找新的出路,她是當(dāng)之無愧的正義軍統(tǒng)帥!

    “至于陣亡的將士?!壁w寰吃了口茶,笑吟吟道:“兵都來自各地。北地的尚好,若來自南邊,這撫恤銀就不好送回去了?!?/br>
    岳飛一下抬眼看過去,趙寰迎著他的目光,微笑著道:“可以在兵營中提一提。他們的家人,若是方便搬到北地來,衙門定會妥善安置,給他們地種,屋子住?!?/br>
    這是要對趙構(gòu)釜底抽薪??!

    南邊在修皇宮太廟,加上皇親,權(quán)臣們的府邸。只清河郡王張俊的府邸,就占了一條街。

    清河郡王家產(chǎn)萬貫,錢從何處來,岳飛作為其曾經(jīng)的部下,再也清楚不過。

    加之叛亂不斷,一次次征收兵糧,百姓如何能過得下去。

    哪怕再故土難離,活不下去的時候,都會外出求生路。

    趙寰深深嘆息,道:“我這是在倒逼趙構(gòu),別成日只想著弄權(quán),做些下作勾當(dāng)。百姓大量逃亡,他不蠢,總得思變,會善待百姓些。不然,他的江山上沒了民,就一群朝臣與他這個君,就沒人可奴役了。”

    岳飛在百感交集中,不禁笑了出聲,道:“趙統(tǒng)帥的每一步,我皆以為已足夠意外。殊不知,最意外的,永遠(yuǎn)在下一步?!?/br>
    趙寰卻很郁悶,捏著鼻子道:“看似我贏了,卻讓趙構(gòu)這混賬得了好處。為了那些倒霉的百姓,算了,唉!”

    岳飛臉上的笑意更甚,道:“趙統(tǒng)帥無需憋悶,南邊能安穩(wěn)繁榮下來,對你來說也是好事。你以前說,一個打得爛糟糟的江山,要來有何用。南邊安穩(wěn),自是趙統(tǒng)帥的福報(bào)?!?/br>
    趙寰哈哈笑道:“萬萬沒想到,岳將軍還會講此等場面話?!?/br>
    岳飛難得羞赧,誠懇地道:“這些都是我的心里話,絕無半句虛言?!?/br>
    趙寰再笑話,估計(jì)他的臉就得紅透了,好心轉(zhuǎn)開了話題,道:“徐將軍的兵,會留在興慶府城。到時若有戰(zhàn)事,就與你們一同上戰(zhàn)場。平時你得閑時,勞煩過去指點(diǎn)他們一二?!?/br>
    岳飛瞄了眼趙寰,沉默片刻,終是問道:“趙統(tǒng)帥可是想要換防?”

    趙寰也不隱瞞,坦坦蕩蕩道:“是有這個打算,一地駐軍,不能在當(dāng)?shù)靥?,久了就會滋生倦怠與腐敗。以前大宋各地的駐軍,廂兵等,在當(dāng)?shù)亟?jīng)營多年,根深葉茂。要拔起來,堪比地動。腐敗也就罷了,還不能打仗?!?/br>
    宋兵的種種無能,已經(jīng)在金人打來時得到了印證。岳飛想得更多了些,比如一地的兵將勢力太過強(qiáng)大,就得引起上面的猜忌防備了。

    各地兵亂不斷,除了兵丁被克扣,活不下去的原因,也有將領(lǐng)造反。

    趙寰并不敢托大,自認(rèn)為能掌控一切。

    人心不可試探,更不能只用情誼維持。她亦不愿猜忌武將,引得上下離心,要提前將此事扼殺在萌芽中。

    趙寰想了下,開誠布公道:“我并非在懷疑,防備誰。隊(duì)伍大了,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就難以控制。兵亂不一定成氣候,對于上面的人來說,只一次變故,幾封來往折子罷了。這背后,卻是無數(shù)的生命。能避免,就盡量避免吧。”

    岳飛重重頷首,鄭重道:“我懂得趙統(tǒng)帥的心思,從未做他想?!?/br>
    若要看清一人,得要到蓋棺定論時,才最準(zhǔn)確。

    要說了解,趙寰對岳飛,遠(yuǎn)比他了解自己深。

    他的忠誠與信任,令趙寰感到說不出的安慰。

    到了她如今的位置上,就很難有純粹的友人。比如虞允文,張浚,甚至徐梨兒他們,恭敬多于親近。

    倒是寒寂這個前遼國人,反倒要隨意些。趙寰與他也能多說笑幾句,抵抗終日辛苦,勞累的孤寂。

    “只練兵還不夠,必須到戰(zhàn)場上實(shí)戰(zhàn)。興慶的氣候與開封大為不同,兵到了這里,要適應(yīng)一段時日。比如南方的兵,北上就得吃大虧。若是遇到凜冬時節(jié),別說打仗,在雪地里行走都困難。再往吐蕃等地,空氣稀薄,氣都緩不過來,如何能打仗。我調(diào)守駐防的原因,并不只是為了防止腐敗,更是為了強(qiáng)兵,精兵?!?/br>
    岳飛聽得頻頻點(diǎn)頭,光練兵就只是紙上談兵,得真正上戰(zhàn)場見血。

    說了一會兵營中的事情,趙寰站起身道:“我得回城去,兵營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打仗容易,治理難??!興慶是西夏的都城,更是難上加難,先前我見到姜轉(zhuǎn)運(yùn)使她們,頭發(fā)都快愁白了?!?/br>
    想到打下來的幾個州府現(xiàn)狀,岳飛神情肅穆了幾分,道:“我送趙統(tǒng)帥出去。我只會打仗,不會治理,也幫不上什么忙。若是有需要之處,只管差人來提一聲就是?!?/br>
    趙寰說了好,出門與徐梨兒回城。岳飛送到營外,看著她翻身上馬,猶豫了下,拱手道:“多謝趙統(tǒng)帥安頓好了我的家人,定會死守大宋,永不負(fù)卿!”

    岳飛的母親姚氏等人,趙寰提前下了令,湯福將他們混入商隊(duì)中,送到北地。趙構(gòu)去緝拿人,撲了個空。

    按照規(guī)矩,將領(lǐng)在外打仗,家人要居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當(dāng)做質(zhì)子令其放心。

    趙寰尊著姚氏的意愿,任由她歸故鄉(xiāng)相州居住。

    聞言,趙寰只笑了笑。她拉起紗巾蒙住口鼻,朝他揮揮手,疾馳離開。

    馬蹄卷起黃沙漫天,岳飛立在風(fēng)中,等到眼前漸漸清明,方才轉(zhuǎn)身回營。

    趙寰回了城,讓徐梨兒先去找姜醉眉。她則下了馬,只帶了幾個親衛(wèi),隨意在城內(nèi)閑逛。

    鋪?zhàn)忧暗幕镉?jì)依然無精打采靠在門邊,見到人來,懶洋洋隨口招呼了聲。

    趙寰腳步微頓,抬頭看向匾額,見是一家茶鋪,抬腳走了上前。

    伙計(jì)一下反倒愣住了,像是不習(xí)慣,手忙腳亂上前招呼:“客官里面請,客官可是從外地來?客官是要用飯還是打尖?”

    問了一長串,伙計(jì)的舌頭都卷了起來,他拍了下自己的頭,懊惱地道:“客官莫怪,敝店沒有客房,只有湯飯果子,也能吃茶。本店的八寶茶,在興慶府都排得上名號,以前可是一位難求,賓客盈門吶!”

    趙寰忍俊不禁,走進(jìn)了大堂。抬眼打量一圈,偌大的大堂中,約莫有十余張桌椅。只在臨窗處的位置上,坐著兩個吃茶說話的男子,其余全空著。

    見到人進(jìn)屋,兩人頓時噤聲,朝她上下打量了過來。

    趙寰隨意瞄了他們一眼,神色自若走到門邊的空桌坐下了,對著飛快迎上來的茶酒博士,道:“就上一盅你們店里拿手的茶,再來兩碟果子?!?/br>
    茶酒博士響亮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退下,很快上了碗香氣撲鼻的八寶茶,兩碟興慶的甜瓜。

    趙寰撿了一塊甜瓜,在手上來回翻看,問立在一旁的伙計(jì):“這甜瓜好似不大新鮮,你們放很久了?”

    伙計(jì)老實(shí),緊張不安想要辯解。對著蔫答答的瓜,吭哧了幾聲,又著實(shí)說不出口。

    站在柜臺后的東家,如今親自充任掌柜的老翁打量著趙寰。

    見她氣度不凡,掌柜想到城內(nèi)的那群大官娘子,并不敢造次。急急走上前,躬身賠不是:“客官見諒,這碟甜瓜,乃是前兩日所切,店里沒了客人,就一直沒賣出去。唉,這開張的本錢太大,甜瓜雖不新鮮,依然舍不得扔。客官來到本店,真真是本店的榮幸。這碟甜瓜不算錢,就算本店送給客官的了?!?/br>
    趙寰見掌柜話說得滴水不漏,唔了聲,放下甜瓜,道:“這瓜果不新鮮了,吃了會壞肚子。掌柜以后還是得注意些,店雖沒買賣,也不能讓客人吃壞肚子。不然被找上門來,你還得賠藥錢,壞了店鋪的名聲?!?/br>
    掌柜連連點(diǎn)頭,“客官說得是,以后定不會了。只這店啊,若買賣再這般冷清,頂多撐上一個月。等到天氣一冷,得燒炕點(diǎn)炭盆取暖,成本愈發(fā)高,實(shí)在難以支撐,就得關(guān)張了?!?/br>
    趙寰問道:“掌柜這店開了多少年了?”

    掌柜答道:“足足十五年了!”他感慨一聲,滿臉不舍道:“十五年了吶!我們夫妻最初到興慶討口飯吃,從在街頭一碗碗賣茶湯做起,含辛茹苦賺到了這間鋪?zhàn)?。唉,誰曾想......”

    他看了眼趙寰,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趙寰揚(yáng)了揚(yáng)眉,指著對面說道:“站著說話累,還是坐著說吧。”

    掌柜掙扎了下,見趙寰神色溫和,大著膽子坐了下來。

    趙寰揚(yáng)聲叫茶酒博士,道:“再上碗茶,我會賬?!?/br>
    掌柜忙起身道謝:“這如何好意思,讓客官破費(fèi)了?!?/br>
    趙寰說了聲無妨,問道:“以前你們店里的買賣很好,興慶歸于大宋之后,生意就沒了?”

    掌柜僵在那里,小心翼翼問道:“聽客官的口音,可是大宋人?”

    趙寰并不隱瞞,點(diǎn)頭承認(rèn)了:“是,我來自大宋。如今你們都是大宋人,我們已經(jīng)成了同胞。別擔(dān)心,大宋人不會像西夏那樣,攻城之后燒殺搶掠,殘害西夏百姓?!?/br>
    大宋兵打進(jìn)興慶城之后,令百姓在家中不要出門。等到城內(nèi)安穩(wěn)之后,方解除了禁令。

    只是,大宋兵打來前,得了消息的皇室,權(quán)貴們大戶人家,早就往西北邊逃了去。興慶只留下了窮苦,無法一走了之的百姓。

    哪怕官府一再強(qiáng)調(diào),好些百姓不敢隨意出門。加之囊中羞澀,街頭鋪?zhàn)泳透訜o人光顧。這條平時繁華的街頭,鋪?zhàn)雨P(guān)張了大半。

    另外桌上的那兩個男子,此時有一人插嘴道:“哪怕官府將仁慈再掛在嘴邊,終是非我族類,如何能信?!?/br>
    掌柜神色微變,趙寰回轉(zhuǎn)頭看去,好奇問道:“聽你的口音,與掌柜的又不同。不知你來自哪一州府?”

    那漢子倒不懼,揚(yáng)著下巴高聲道:“我是西寧州人!”

    趙寰不由得笑了,道:“西寧州啊,西夏從大宋手上奪走沒幾年,你忘得還真是快......咦,莫非你姓任,又或許,你與任氏沾親帶故?”

    漢子戒備地盯著趙寰,悻悻道:“我不過一草民罷了,如何能與皇后娘娘的娘家沾親帶故?!?/br>
    叛賊任得敬將西寧州奉給李乾順,除此之外,還奉上了如花似玉的女兒,成了李乾順的皇后。

    另外一個漢子大聲道:“任皇后賢德,成了皇后之后,對西寧州百姓諸多賞賜獎勵,百姓們都記得她的好。以前西寧州屬于大宋時,一次次加賦稅徭役,逼得人沒了活路。就算是從大宋人變成了西夏人又如何,誰待我們好,我們就認(rèn)誰!”

    掌柜一邊覷著趙寰,一邊急得滿臉通紅,扎著手亂搖:“哎喲,少說幾句,少說幾句,當(dāng)心禍從口出啊!”

    漢子卻不領(lǐng)情,梗著脖子大聲道:“大不了一死!衙門說得輕巧,讓我們相信他們。相信,如何能信!我不過是個趕大車的,倒霉到了都城,困在這里再也沒能回去。家中還有老小妻兒,他們不知如何擔(dān)驚受怕?!?/br>
    另外一個漢子,同樣唉嘆連連,道:“西寧州向來苦寒,貧瘠。就靠著枸杞,皮毛能賺口嚼用。如今正是采最后一茬枸杞的時節(jié),賣不出去,只怕爛在地里也沒人去動了。以前吃的青鹽,又好又便宜,如今可就吃不到了。大宋要從千里之外運(yùn)鹽來,還不得數(shù)倍價(jià)錢賣出來。這日子,沒法過嘍!”

    趙寰好整以暇問道:“大宋與西夏互市關(guān)閉多年,以前西夏的枸杞,都被誰買走了?”

    漢子噎了下,含糊著嘟囔道:“以前京城貴人多,他們吃得起,總能賣出去一二。”

    趙寰毫不客氣指出道:“賣出去一二,是貴人隨手打賞你們幾個錢吧?”

    漢子臉上掛不住,面紅耳赤道:“那鹽呢,這油鹽醬醋,眼見著一天天漲價(jià),米糧價(jià)錢,不知翻了幾倍!”

    趙寰指著他桌上的茶,道:“吃口八寶茶潤潤喉,別著急上火了?!?/br>
    漢子低頭看著面前案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杷c(diǎn)心,臉色難堪起來,訕訕沒有作聲。

    趙寰不緊不慢道:“官府的官員們?nèi)绾?,如今的大宋待你們?nèi)绾?,你們心里其?shí)都一清二楚。不然,你們哪敢這般大聲說話,哪能有閑心坐在這里吃茶?!?/br>
    他們面面相覷,低著頭沒有作聲。

    “油鹽醬醋,乃至糧食漲價(jià),究竟?jié)q沒漲,我得去查實(shí)后才能知道。”趙寰聲音一沉,道:“大宋的商隊(duì),還沒進(jìn)興慶府呢!就算漲價(jià)了,漲價(jià)的,難道不是你們口中的西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