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jiān)開組會 第77節(jié)
扎穆寨青年和國子監(jiān)學(xué)子同時落座,又同時哼氣,堪稱同步。 莊良玉哭笑不得地給二人倒茶,又搖起自己的團扇,問道:“二位說說看,這是發(fā)生了何事?” 扎穆寨青年更著急些,“莊、莊大人,之前您在寨子里親自演示鍛鋼技術(shù),他竟然對您的方法不敬!還亂指揮,搗亂!” 扎穆寨青年說起大雍官話來還不是很熟練,磕磕絆絆地,但神情是真的在擔(dān)心。 這國子監(jiān)學(xué)子穩(wěn)重些,但顯然也氣不過,說道:“莊二娘子,這凡事講究循序漸進,陵南道的百姓現(xiàn)在也不過才一知半解,貿(mào)然改進,大量冶鐵爐都將荒廢,又是一筆額外開銷。” 反正就是誰有誰的道理。 而且兩個人正在勁頭上,也根本聽不進去莊良玉的話。 莊良玉就支著下巴看兩人吵。 等兩個人吵得口干舌燥了,就給二人添水。 一來二去,一壺茶水都沒了。 等兩個人吵得沒話了,莊良玉這才笑吟吟開口:“要不要聽我說?” 莊良玉又抬手招來夏荷,讓她端些水果過來,好暫時堵一堵兩個人的嘴。 “二位皆言之有理,但現(xiàn)在的陵南道究竟適合何種方法,二位何不親自到陵南各地走一走,看看到底誰的方案才是適合的?” 一語點醒夢中人,莊良玉甚至來不及說第二句話,正在爭勝勁頭上的兩個人直接起身請辭。 “莊大人/莊二娘子,屆時等您評判?!?/br> 說完就走,走得時候甚至不忘拿走被他們剛剛只咬了一口的水果。 莊良玉搖著扇子在躺椅上笑了起來,她抬眼看向夏荷,“夏荷,你可還記得群青論壇?” 夏荷點點頭,蹙著眉頭思索片刻像是明白了莊良玉的意思,眼里都開始亮光,“二娘子,您的意思是?” 莊良玉只是笑,并未過多言語。 她可不想勞心勞力地再弄一次群青論壇,但是讓這些年輕人將這點爭強好勝的心氣放到正確的地方,她還是愿意花點心思的。 這邊,愿意跟著莊良玉干活做事實的官員忙得熱火朝天,而那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子弟們簡直閑得渾身長毛。 抱怨的奏折一封又一封飛進西都城中,順德帝穩(wěn)坐高臺,笑得幾近合不攏嘴。 他喊來自己的近侍魏聽:“魏聽,你可曾見過這樣的熱鬧?” 魏聽恭順地站在順德帝案邊,“老奴今日跟著陛下長了見識?!?/br> 御書房中此時只有順德帝與魏聽二人,順德帝將這些抱怨的折子一股腦都堆在一旁,全拿來當(dāng)尋樂子的笑話。 又拿出一本與那些奏折明顯不同的本子,這本奏折寫得極厚,就是字寫得不大好看。 順德帝一陣唏噓,“你說這莊太師的書法也堪稱一家,莊良玘的字在他們這一輩人里也稱得上翹楚,怎得這莊良玉的字——” 遠在陵南道的莊良玉打了個噴嚏,然后裹上毯子繼續(xù)曬太陽。 順德帝將莊良玉的折子跟其他官員們參莊良玉的折子放在一起,足足五本加起來才有莊良玉一本的厚度。 “你瞧,這些人連告狀都寫得不如人家多?!?/br> 順德帝心情極好,他這半生都活在父皇的陰影之下,時至今日也總有人拿他與諸多兄弟做比。 順德帝,名趙肅胤,是玄祖皇帝的第四個兒子,往上有兩個哥哥一個jiejie,往下有五個弟弟和兩個早夭的meimei。 如今的老太后并非是順德帝生母,順德帝幼時,母親早早離世,他便一直跟著老太后生活。 在老太后的大兒子去世后,甚至被視如己出,過繼到老太后名下。 兢兢業(yè)業(yè)侍奉多年。 思及老太后,順德帝的心情似乎差了一些,他問道:“母后那邊今日如何?可有閑人去母后跟前亂嚼舌根子?” “回陛下,太后如今在道觀清修,暫無人敢去道觀打擾。倒是前些日子聽聞皇后娘娘提及如今已經(jīng)開春,想著將太后接回來。” 順德帝沉默不語,神情在光陰中分辨不明。 半晌,像是一聲嗤笑,“這些就聽皇后安排?!?/br> 說完之后便向外走去,魏聽忙不迭跟上,然后眼疾手快地指揮侍奉在外面的人動起來。 皇帝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裝畢恭畢敬的狀態(tài)。 即便是位于北方的西都城,此時也已經(jīng)有了春的氣息,可春日的暖陽完全吹不去順德帝心里的森寒。 身著龍袍的皇帝走過花園,走過宮道,將他居住的宮城看過一遍又一遍,一眼又一眼。 順德帝突然問道:“魏聽,你說——” 剛開口,話又收了回去,最后又看了一眼湛藍的天,轉(zhuǎn)身離去。 魏聽卻仿佛看懂了順德帝的心思,追上去小聲說道:“圣上,過些日子春花開了,您能否準許老奴出宮走走?” 順德帝頓住腳步,“你要去哪里走走?” 魏聽頂著順德帝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硬著頭皮說道:“老奴想出宮走走?!?/br> “去哪兒?” 魏聽臉上硬憋出一點紅,“老奴想去西都城里的寧記看看,家里人愛吃?!?/br> 順德帝收回視線,笑了一聲,“若是朕也想吃呢?” 魏聽面上一喜,知道自己猜對了,立即湊近順德帝近前耳語。 果不其然,方才還面色陰沉的皇帝竟然露出笑容。 第71章 問題 西都城中醞釀的風(fēng)暴暫時還吹不到遙遠的陵南道。 莊良玉現(xiàn)在就是個調(diào)兵遣將的軍師, 動動嘴皮子,然后底下的人就已經(jīng)高高興興地開始跑腿,個頂個都對莊良玉服氣得很。 明日莊良玘便準備離開, 他是兗州的知州,為一方父母官, 能臨時抽出時間借公務(wù)為由來陵南道一遭已是極為不易。 眼下莊良玘正在看著兩群人吵得不可開交。 都說文人墨客,學(xué)子官員講究風(fēng)度, 可真到了爭論的時候,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扎穆寨的年輕人和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因為施工方案和政策吵了起來,這幾日都卯足了盡頭在實地考察陵南道各地的狀況,力求今日將對方駁倒, 然后論證自己的方法才是最好的。 莊良玘甚至莊良玉不喜歡聽人爭論,絲毫不意外她會搞出這種讓他們自己分個勝負的事情。 倒是昨日才趕回來的蕭欽竹神情頗為無奈。 莊良玉有種本事, 就是她能讓自己做的事情, 哪怕只是一件很小的事都能讓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甚至引起很多人的關(guān)注。 或者說, 莊良玉本身就處在風(fēng)暴中心,她的一舉一動都備受議論。 現(xiàn)在,高臺支在知州府門前, 臺上是兩方人馬, 臺下是一眾不明所以的民眾,以及等著看莊良玉笑話的官員。 莊良玉倒是不以為意,坐在蕭欽竹身邊吃東西, 吃得有滋有味。 陵南道一帶水果很多,以前在西都城, 想吃點新鮮水果都要走門路費腦子, 現(xiàn)在莊良玉能在這里吃個夠, 簡直過足了癮。 莊良玉雖然嘴不停,但動作文雅,一點也不會顯得粗魯,相反連看她的人,都會覺得看她吃東西是一種享受。 莊良玘已經(jīng)看到莊良玉將自己吃了兩口就不喜歡的水果塞給蕭欽竹兩次了。 莊良玘覺得頭疼,于情他站在meimei這邊,所以meimei做什么都是對的,可是于理又覺得莊良玉實在有點“欺負”蕭欽竹沒什么脾氣。 莊良玘不確定地回想曾經(jīng)同窗時,蕭欽竹是眼前這副模樣嗎? 難不成行軍打仗多了還能變成這種聽夫人話的模樣? 莊良玘百思不得其解,莊良玉勾勾手,示意她哥看過來。 莊良玘不明所以,“何事?” 莊良玉突然微笑,說:“我前些日子寫了封信給爹報平安,順帶說了你也在。思及小妹成婚已久,可哥哥婚事仍無著落,心中實在愧疚難安……” “莊良玉!”莊良玘突然打斷,恨不得揪著莊良玉的臉頰,“你哥千里迢迢來幫你,你就這么回報?” 莊良玉裝傻充愣地點頭,“必然要好好回報?!?/br> 莊良玘被她氣得不想說話,轉(zhuǎn)頭窩在椅子里生悶氣。 高臺上,各路人馬已經(jīng)準備得差不多了,來旁聽的官員也幾乎到齊。 莊良玉這才走上去宣布開始。 莊良玉剛剛宣布完,底下便起了轟轟烈烈的掌聲。 百姓們雖然不懂,但不妨礙他們能理解莊良玉這是為了他們好。 莊良玉在下臺時看到盧承錦將軍身邊出現(xiàn)一位她并不認識的女子,模樣三十多歲,風(fēng)姿猶存,端莊華貴,眉眼恬淡安靜,好像這些熱鬧都只是映進她的眼中,卻到不了心里。 趙衍恪說道:“這是盧將軍的夫人,鄖國公府嫡出的三小姐?!?/br> 莊良玉了然,正欲收回目光,卻看得盧夫人向她看過來。 那張漂亮而安靜的臉上,只閃過一個格外疏離的笑容。 明明笑容稍縱即逝,卻反復(fù)映在莊良玉腦海中,連蕭欽竹與她說話都沒有注意到。 蕭欽竹握住她的手,問道:“在想什么?” 莊良玉垂眸,說道:“在想鄖國公府和盧將軍?!?/br> 提及盧將軍,莊良玉又想起此前見到盧將軍時,他曾言及與父母是舊識,這件事倒是不知她哥知曉與否。 “哥,你可知盧將軍與爹娘是舊識?” 莊良玘頷首,“你出生時,盧將軍甚至抱過你。” 莊良玉眨眼,覺得有點出乎意料。 莊良玘繼續(xù)說道:“后來娘離世,盧將軍被派到陵南,這些年都沒有再回去過,你不知曉很正常。我抵達越州城那日晚上,便去了盧將軍府上拜訪?!?/br> 莊良玉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此前十八年都過得太舒服了,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問,導(dǎo)致她對這些官員之間的關(guān)系一概不知。 蕭欽竹說道:“盧將軍早年領(lǐng)兵東南,抗擊外海匪寇,也是一員猛將,只是后來被調(diào)到陵南,做了地方節(jié)度使,雖然執(zhí)掌地方大權(quán),但境遇卻不如從前?!?/br> 莊良玉抬眼,想起她第一次見到盧承錦將軍時他并不和善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