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我見到和恩娜同居的情景，在如夢似幻的糖果屋中，恩娜捧著香氣誘人的濃湯一口一口餵食我，看似幸福的光景卻無法掩蓋失去自由的恐懼。

    恩娜說她用戒指的gps定位找到我，帶到她的世界里囚禁，我們將永遠(yuǎn)住在那棟詭異的房子里，永遠(yuǎn)，這認(rèn)知使我為之一震，頭向后仰撞在堅硬的石墻上，也因此清醒過來。

    「嘶──」

    認(rèn)清眼前是安靜的巷道后，我長吁一口氣，忍痛拔掉鑲在腿里的戒指，搖搖晃晃扶著墻壁前進(jìn)，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無意識往銀空高中的方向走。

    我不想再被關(guān)起來。

    來到尋戀之前，我在叫做「迷你時空島」的游戲里任職，那是款打怪升級的rpg手機(jī)游戲，我的工作是在玩家達(dá)成一定等級后發(fā)放物資給玩家，發(fā)放的禮物從垃圾到稀有寶物皆有，平時需要管理大量道具，因此被玩家和npc稱為倉管。

    有些不懷好意的npc想利用我的物品管理權(quán)限，盡其所能的拉攏、威嚇我，儘管我死守防線，最后依舊與他們同流合污，引發(fā)幾乎毀滅游戲的巨大bug。

    當(dāng)時，情節(jié)重大的同黨被處死，只是相關(guān)者的我逃過死劫，卻被判定為有缺陷的npc，必須進(jìn)廠維修，用人類的角度來說，進(jìn)廠維修幾乎等于無期徒刑。

    我曾在失業(yè)工廠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在被判定為缺陷之前，我壓根不知道失業(yè)工廠里有專門放置被標(biāo)上瑕疵標(biāo)籤的npc的維修部。

    維修部和熱鬧的大廳不同，清凈潔白，玻璃窗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一塊，仰頭望去看起來像是巨大蜂巢，每個玻璃窗里站著一名npc，有人激動的拍窗，有人宛如一尊瓷娃娃靜靜站立，也有人看似在唱歌，無論他們?nèi)绾畏怕暣蠛?，走廊上聽不見?nèi)側(cè)的一絲響動。

    安靜的只有我和管理者的腳步聲。

    「這是你的維修間，進(jìn)去吧，修理完成我們會開放讓人來領(lǐng)取，或是推薦你適合的職位?！构芾碚呗曊{(diào)平淡的說，「但別抱太大的期待，通常沒有人要瑕疵品。」

    我被關(guān)在極小的玻璃窗里，像櫥窗展示柜內(nèi)的娃娃，玻璃上映著我的罪名：「協(xié)助蟲誕生且冷眼旁觀。」

    所謂的維修，只是每日會在玻璃窗上看見當(dāng)時的事發(fā)經(jīng)過，最后出現(xiàn)無機(jī)質(zhì)的聲音告訴我哪邊做錯，該如何改正，最后要大聲詠唱npc工作法則，這無疑是一種洗腦。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我反覆面對過去的噩夢與玻璃反射出的自己，幾近瘋狂。

    多久沒看見自己以外的人？多久沒和其他人對談？我終于理解為何那些被關(guān)起來的npc要唱歌？為什么要胡亂攻擊？不做點什么的話會感覺自己逐漸腐朽。

    「好痛苦?！?/br>
    由于房間會強(qiáng)迫供給最基礎(chǔ)的能量，所以里面的npc不會死，但這樣的我們活著嗎？

    「放我出去！」

    比起死亡，這才是最難承受的折磨，還是說，在那些罪人之中我做的事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連死亡都不配擁有。

    「拜託……讓我出去?！?/br>
    我哀求、拍打、甚至用頭撞擊，在這個連轉(zhuǎn)身都嫌困難的小空間里，彷彿下一秒就會窒息。

    但我仍活著，仍存在這里。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熬過這段時間，工作法則背到滾瓜爛熟的某一天，永遠(yuǎn)是鏡面的玻璃忽然映射出走廊的影像，管理者和另一個npc用審視的表情打量我。

    看見他們令我欣喜若狂，整張臉貼在玻璃上。

    「這個如何？」管理者問。

    那人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我等待許久的希望就這樣消逝無蹤，等到下一人時，我大概又重覆背誦工作法則517次，或許我的表情已經(jīng)和當(dāng)初見到那個瓷娃娃相去無幾。

    面無表情的我被放出來，踏出那個無法伸展的小空間后依然沒有真實感，半垂著眼，無意識的盯著走廊的白色磁磚。

    「我手上有幾個工作機(jī)會，看哪個你有興趣就把履歷寫一寫，我替你投遞?！?/br>
    聽到這句話，我宛如枯死再生的芽，視線終于不再是一片死白。

    「偶、我吃來了？」我聲線變得暗啞，且因太久沒有講話而顯得有些口吃。

    管理者拉平身上的白衣，「沒錯，你的維修已經(jīng)告一段落，不過仍在觀察期，所以你必須慎選職場，下個工作會影響你的個人評分，假若不及格你得再進(jìn)廠維修?！?/br>
    我呼出一大口氣，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不不不，我不要再回來！」

    「那就好好干。」管理者朝那人使個眼色，那人便把所有職缺遞給我，一一向我介紹：「這個游戲叫做深海游，里面有五個職缺適合你，喜歡都可以都投；這一份則是……」

    我本來通通都想要，管理者似乎看穿我的小心思，淡淡的開口補(bǔ)充：「為了公平起見，一個npc只能選擇三家游戲投遞履歷，職缺則不設(shè)限，要是你選擇的三間游戲都不要你，很遺憾，只能請你回去等下次機(jī)會?！?/br>
    這樣的話只能仔細(xì)選擇了。

    我花了許多時間逐個比較，最后選擇名聲比較響亮的幾間，并且很快得到好消息。

    管理者站在維修部的大門口微微頷首：「恭喜你，我要再提醒一次，若是工作績效不佳被游戲排出，維修部的大門將為你敞開?！?/br>
    赤裸裸的威脅啊。

    我握拳答道：「我不會再回來，絕對不會，不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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