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

    關(guān)御皺了皺眉，想到顧唯那些讓人看著極其不舒服的黑乎乎陰森森的畫。

    “你們藝術(shù)家都喜歡這種東西？”

    他雖然欣賞不了，但他也知道這鬼東西賣出了天價。

    顧唯搖了搖頭：“不是我們藝術(shù)家，是我們?！?/br>
    他恍惚想起Juliet第一次看到他的畫，在叁米長的「暗獄」前，酒瓶碎在她的腳邊，她匍匐在地上，任由玻璃碎片扎入她的腿、手臂和手心。

    顧唯驚慌地上前攙起她，她抬起臉，滿臉都是淚水，他聽到她嘴里顫抖的聲音：“顧唯，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

    她不停地重復(fù)著，像過度服用藥物帶來的生理性痙攣。

    “這么想，為什么不去見他？”

    他想象不出來，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讓Juliet那么痛苦而絕望地愛著。他忽然想到那些被她甩掉的男友，如果他們看到她為一個男人崩潰成這樣，又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不可以！不可以的?！?/br>
    她瞳孔猛地收縮，尖叫起來，一下子推開了顧唯。

    像是想到了什么驚恐的事。

    “不可以！”

    她拼命地搖頭，身體向后退在墻壁角落，蹲了下來，頭猛地埋在膝蓋里。

    顧唯注意到她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在發(fā)抖。

    他看向自己的畫作，沉默地冷靜地看著。

    他畫的是自己的內(nèi)心，如果Juliet看到后是這樣的反應(yīng)，那么無疑，她有和他類似的遭遇。

    他們都身處一個漆黑的永不見天日的牢籠之中。

    良久，他聽到Juliet輕飄飄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Julian，我們在一起吧?！?/br>
    囚徒在一起互相取暖嗎？

    呵。

    顧唯知道那是沒有用的。

    他的視線重新聚焦，Juliet正躺在泳池里的氣船上，一個高大威猛的T國男性發(fā)情似地壓著她親吻她的脖頸，她渾不在意地仰頭喝了一口酒，推開了眼前的人，轉(zhuǎn)身跳入酒池之中。

    好像那一晚脆弱的一碰就要碎掉的女孩從未出現(xiàn)過。

    生日蛋糕切過，人都散了，關(guān)御把堆積如山的禮物車推了過來，足足叁輛。

    顧唯沒請那么多人，來的大部分人是給關(guān)御面子，也知道能讓關(guān)御討好的人一定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另一部分人則是知道顧唯的父系家族，雖然不屑于參加這樣的party，但昂貴的禮物卻都一一送到了。

    “拆吧?！?/br>
    關(guān)御興致勃勃地說。

    顧唯卻提不起興趣，Juliet沒和大家一起走，而是施施然地在顧唯的身邊坐下，說道：“他不拆，我來拆。”

    “行?！?/br>
    關(guān)御將禮物推到她面前。禮物包裝不大，精致而華麗的盒子里，多的是限量版的手表、跑車鑰匙、游艇鑰匙……

    “無聊?！?/br>
    Juliet看一個扔一個。

    “我的姑奶奶啊，你不知道這多貴嗎？”

    關(guān)御膽戰(zhàn)心驚地邊接邊撿。

    “這是什么？婚戒？”

    Juliet拿起來端詳了一下，是一枚銀色的戒指。

    關(guān)御湊過去看，罵罵咧咧：“誰那么傻逼啊，生日送婚戒？難不成還要和你求婚？”

    他從Juliet手里接過，還沒把玩幾下，戒指突然斷裂開來了，半枚掉到了沙發(fā)底下，氣得他忍不住爆粗口，

    “還是個破爛貨，垃圾堆里撿的吧！”

    Juliet說道：“我剛才看到了，是特意鋸斷的，用膠水簡單粘在了一起。這戒指的質(zhì)量應(yīng)該不錯，也許是花了不少力氣鋸斷的?！?/br>
    “誰送的？”

    關(guān)御問。

    Juliet聳了聳肩：“沒有寫賀卡，不知道是誰?！?/br>
    “連名字都不寫，知道自己的禮物送不出手還送！”

    關(guān)御把那半個丟在桌上，和Juliet一起拆剩下的禮物。

    銀色的反光突然閃到了顧唯的眼睛。

    他鬼使神差地傾身上前，拿過戒指。

    像是看到了什么東西，又像是不確定，他擦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是她……”

    他霍然站起身來，沖開面前的禮物車。

    關(guān)御和Juliet只看到各色的禮物盒子從車上嘩啦嘩啦地掉下來，再一看，顧唯的身影已經(jīng)跑出去很遠了。

    漫天的雪紛紛揚揚地落下。

    別墅里打著暖氣，沒有知覺，剛一出來，顧唯就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單薄的襯衫根本扛不住零下的氣溫，顧唯卻沒有心力去管自己的身體。

    他的頭頂上都覆上了雪花，還在雪地里發(fā)瘋似的跑著。

    “是你嗎？”

    “是你對不對！”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呼嘯的寒風(fēng)聲，別墅的賓客已經(jīng)離去，雪地里到處是車轍痕跡，一路延伸到遠處。

    他知道，即使她來過，此刻也一定已經(jīng)走了。

    可是他停不下腳步。

    被雪掩埋的巨石將他絆倒在地上，膝蓋在雪地上摩擦著滑出一米，手指愣是在地面上摳出十道長痕。

    “痛……”

    手心被冰刃割傷，血珠泛出，滴落在雪地上。

    全身都好疼。

    如果她在的話，她一定不忍心看到自己那么疼的。

    可是什么人都沒有，只有寒涼的冷風(fēng)吹打著他麻木的臉。

    不知吹了多久，他才冷靜下來。

    那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戒指，偶然被加上了月亮的紋飾。

    是他癡心妄想了。

    在那樣的訣別之后，她怎么可能來找他呢。

    他慢慢站起來，片大的雪花在眼前模糊成一片，仿佛在遠處凝結(jié)出現(xiàn)了一個苗條修長的身影。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一個聲音，就好像一旦出聲，就會破壞眼前的幻境，他知道是他想太久了，都魔怔了。

    “顧唯！”

    “Julian！”

    后面?zhèn)鱽砹岁P(guān)御和Julian的聲音，越來越近，視線里的那個身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積雪很深，行走困難，他們艱難地走到顧唯的身邊。

    “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這么冷你一件衣服都不穿！”

    Juliet連忙把手上的貂絨大衣給他披上。

    關(guān)御一邊哆嗦著一邊說：“趕緊回去，趕緊回去，這大雪天的，你不怕冷我還怕呢?！?/br>
    顧唯回過頭看了一眼，遠處只有雪地的反光，灰茫茫的什么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