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完電話，魏敘良叫我在家里等他，晚上十點，手機響起，他說他到我家門口了。

    我躡手躡腳的下樓，確認媽房間的燈已經(jīng)熄滅，我動作極為輕柔的轉(zhuǎn)開大門的鎖，魏敘良就站在那兒等我。

    這是我第一次這么晚出門，而且還是媽還不知情。

    確認屋內(nèi)沒有動靜，我才真正松口氣，「我們再去一次那間夜店，我哥下午跟我媽吵完架就跑出去到現(xiàn)在還沒回家，我想他應(yīng)該又去那間夜店了，我想去找他把他帶回來?！?/br>
    語畢，我準備朝著夜店方向前進，卻被魏敘良拉著，「陳曦，沒用的?！?/br>
    「為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

    「現(xiàn)在對你哥來說那里是最能容下他的地方，他不會跟你走的。」見我慢慢冷靜下來，他繼續(xù)說，「所以你去也是徒勞，不要擔心，他在那會是安全的，比起你家，那里應(yīng)該更容得下他?！?/br>
    他的話明明聽起來這么不合理卻又讓我無言以對，我不明白地問，「既然你不帶我去找我哥，那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

    「走，帶你去打籃球。」

    「?。窟@個時間打籃球？」

    「為什么這個時間不能打籃球？」他笑著說，「這個時間打籃球又涼又安靜，比早上在太陽下打優(yōu)點多太多了，走囉！」

    「真走?。俊?/br>
    他將他手里的外套套在我肩上，他的外套有一股好聞的氣味，「我們別在這里逗留，萬一被你媽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br>
    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但直到我們踏進校門我才真的相信，警衛(wèi)帶著耳機悠哉的坐在椅子上看影片，魏敘良握著我的手腕，我們偷偷摸摸的進去。

    晚間的學(xué)校里早已黯淡一片，寂靜的一點聲響都沒有，唯一的聲音是籃球落在地上的回聲。

    我驚恐的拍他，「喂！你就不怕警衛(wèi)聽到聲音過來嗎？」

    「放心吧，他耳朵沒這么好，況且他還戴耳機，不用擔心?！顾匆豢词皱l，「這個警衛(wèi)通常都十一點半開始巡視校園，現(xiàn)在才十點半還早還早?！?/br>
    我不放心地往警衛(wèi)室再看一眼，「你怎么知道這個警衛(wèi)的習(xí)慣？」

    他雙手輕捧籃球，絲毫沒出力氣的往籃框一投進籃，他跑到籃球旁彎腰撿起，「因為晚上我都會偷偷來這練球，我們學(xué)校有三個警衛(wèi)，我都說得出他們的習(xí)慣跟巡邏時間?！?/br>
    既然他說得這么自信我姑且先相信他，「你爸在家你還可以常常這樣偷溜出來？」

    「他雖然工作很忙，不過都很早睡，我都是趁他進房間一小時確認他睡了才溜出來，因為這個我還特地去打一把房間的鑰匙，不讓他半夜跑進來?！顾滞哆M一球，「不過你媽跟你哥為什么事吵架，可以吵到你哥直接走人不回家？」

    他一提起我頓時又渾身煩惱，「我哥這次又沒考第一名，考了第二名，我媽直接把他成績單撕碎，我哥一氣之下就跑出去，我媽也沒有要去找他的意思?！?/br>
    「嗯?！刮簲⒘己韲党烈宦?，「難怪你哥會選擇離家出走，要是我也會?！?/br>
    「我也覺得我媽太激動了，第二名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再這樣下去，我哥遲早會被我媽逼瘋?！刮矣窒胫?，「可是我哥怎么會認識夜店的人，會去夜店的不都是一些小混混嗎？」

    「又不一定，也有人是單純?nèi)ツ抢锖染坡牳璺潘尚那榈陌??！顾嫦蛭野鸦@球丟給我，「站起來，玩?zhèn)€籃球，心情會比較好?！?/br>
    我煩躁的把球丟還給他，「我都已經(jīng)夠煩了，再說找你出來又不是要打籃球的?！?/br>
    「干么這么擔心？你剛才不是也承認那里比你加還安全？還是你想再看你哥跟你媽再吵架一次？」我對他連環(huán)問居然無言以對，魏敘良見我不說話嘆了口氣，緩緩運著球朝我走來，「你怎么這么喜歡皺眉頭??？小心老了額頭都是皺紋?！?/br>
    「要你管?！刮覂此?/br>
    「要怎樣你才愿意跟我投籃？」魏敘良嘟著嘴嚷嚷，「明明籃球這么好玩?！?/br>
    見他裝可愛我居然有一絲心軟，我撇過眼，「少裝可憐了?！?/br>
    「不然??我們來玩一個游戲?！?/br>
    「不要?！刮液敛凰伎贾苯泳芙^。

    聽到我的回答，他嘴角揚得更高，「聽我說完，你們女生不都喜歡玩一些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嗎？我們來比投籃，限時一分鐘，贏的人可以問輸?shù)娜藘蓚€真心話?！?/br>
    我聽完以后平淡的回答，「好無聊?！?/br>
    正當我準備走人，魏敘良又拉住我，「想逃走？我看你是怕輸給我吧？原來你這么怕輸啊，平時在學(xué)?？雌饋砀呃?，私底下居然連籃球都不敢比。」

    雖然知道他是故意說這些話激怒我，但我的好勝心仍然擋不著住他的言語，我轉(zhuǎn)過身把球搶過來，「我先投。」

    我們站在籃筐前方，我目光緊盯著籃筐，手里運球，他替我計時，「開始！」

    擺好投籃姿勢，我開始投籃一顆接一顆，中間有幾顆沒有投中，我趕緊撿球不讓自己有多馀的時間浪費，直到他喊停。

    籃球沿著地面滾到草叢，我喘著大氣的坐下，魏敘良目瞪口呆的蹲下，「可惡，被你騙去了。陳曦，你明明這么會投籃，你還裝作一副不會的樣子?！?/br>
    我邊喘氣邊反駁他，「我什么時候說我不會投籃了？我只是不想在這時候玩籃球而已，我投幾顆？」

    「二十二顆?！?/br>
    「換你?！?/br>
    魏敘良是籃球隊隊長，果然投籃實力不遑多讓，不管是姿勢還是力道都讓人抓不出一絲缺點，不過可惜就可惜在最后的關(guān)鍵幾秒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手感不佳籃球居然屢屢跳出籃筐，最后以十七顆結(jié)束。

    他抱著球，嘴角上揚的在我身旁坐下大口喘氣，「我認輸，給你問吧。」

    「認輸認得這么乾脆，你該不會是故意輸?shù)陌桑俊?/br>
    「我沒是故意輸干么？對我有什么好處？」他揮揮手，「趕緊問吧?！?/br>
    我垂下眼眸想著第一個要問什么問題，片刻后我開口，「你既然這么討厭你爸，老是說要背著他做一些他會生氣的事情，那當時我問你希望他們結(jié)婚嗎，你說只要你爸開心，你都可以，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應(yīng)該跟你的想法相同吧？」

    「怎么說？」

    他將目光放在籃球忽然冷笑，「我覺得我爸就是個混蛋，世紀大混蛋，表面上看起來嚴格對待我，重度關(guān)注我的課業(yè)與一言一行，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br>
    「什么意思？」

    「我爸媽之所以會離婚就是因為他事業(yè)心太重，在我小的時候他們就經(jīng)常因為這件事情吵架?！顾岬剿鹠ama時，眼色是溫和的，「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成績這么好是因為從小我媽就培養(yǎng)我復(fù)習(xí)的習(xí)慣，還有教我背書的技巧，我爸只會在我拿到成績單時罵我不認真，罵我媽在家不好好指導(dǎo)我作業(yè)，離婚后才在那裝自己很關(guān)心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有多關(guān)愛我，你說，我爸是不是世紀大混蛋？」

    「難怪你這么討厭你爸，但這跟我的問題有什么關(guān)係？」

    「當然有關(guān)啊，他要是把心思都花在阿姨身上，他就不會把專注力都放在我身上，我要去哪玩，甚至要去哪讀大學(xué)，他都不會再管。」魏敘良閉上眼往后躺在球場，「當小孩也好累啊，尤其又有這樣的爸爸，真受罪啊?！?/br>
    看見他躺下，我竟也隨之躺下，聽到他父母的事，也勾起我幼年時的一些記憶，我望著他的側(cè)臉，「那你??想知道我爸媽為什么離婚嗎？」

    我凝視著被云霧遮住的皎月，馀光，我能感受到他往我這看。

    「我爸是高中物理老師，他愛上了一個高中生?！拐f到這時，我忽然頓住，暫停了好幾秒，腦海又跳出好多關(guān)于那段時日的記憶，雖然有些模糊了，但依舊有令人深刻的畫面，「我爸愛上的那個女學(xué)生長得很漂亮，很瘦很白，說話很溫柔，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她的名字叫宋檀雅，我都叫她檀雅姊?！?/br>
    見我陷入沉思，魏敘良低嗓喊我，「陳曦？還好嗎？」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檀雅姊的事情?！咕退阋驗樗某霈F(xiàn)讓爸媽離婚，但自始自終，我都沒有怪過她，甚至對她討厭不起來，「我爸知道檀雅姊的成績很好，所以請她當我的家教，我是真的很喜歡檀雅姊，我早該知道我爸看她的眼神與看我的不太一樣，也不知道哪時候我爸心中早已沒有了我媽?！?/br>
    「我媽發(fā)現(xiàn)我爸和檀雅姊關(guān)係后，氣的直接在我面前賞了她一耳光，還罵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言語，幾週后，我爸就決定要和我媽離婚?！?/br>
    「后來??你爸跟那個女學(xué)生??」魏敘良語氣小心。

    「后來我很擔心那檀雅姊，我怕我媽帶給她陰影，所以跟我爸要了她的電話，本想偷偷打電話給她關(guān)心她，但才剛撥通就被我媽發(fā)現(xiàn)，她直接將電話摔在地上，失去理智的抓著我的手臂瘋狂打我，說我不肖之類的話，我被打到遍體鱗傷，滿身都是瘀青，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我的身體有多痛，痛到連呼吸胸口都像被灼傷?！?/br>
    魏敘良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才發(fā)現(xiàn)我又下意識的抱著自己。這是那次被打以后的后遺癥，我哥說是因為被打的當下我是這樣護著自己的，所以每當想起那晚，我總會這樣抱著自己，像是不讓自己再次受到傷害一樣。

    我失神的嘴角冷冷揚起，「我哥幫我擦了好幾天的藥，幫我推開身上的瘀青，幸好沒什么留疤，那次教訓(xùn)后，我不敢再打電話給檀雅姊，后來就失去了聯(lián)系，直到今天我都找不到她，我爸也是知道我媽這么打我，氣的跟她離婚，但我媽死都不交出扶養(yǎng)權(quán)，所以我爸只能偶爾來找我們見見面。」

    魏敘良聽完我的故事后，沉默好久沒有回應(yīng)，但我看到他皺起的眉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得這么沉入。

    我深吸一口氣，輕松的說，「所以我很討厭聽到別人聊師生戀這單詞，因為每次我都會想起我爸還有那個姊姊，雖然我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但我真的不喜歡師生戀?！?/br>
    「你爸只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她?！刮簲⒘嫉恼f，「雖然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師生戀是場禁忌愛情，但既然還是有人陷進去，就代表它沒有想像中這么不好，師生戀還是能獲得祝福的?！?/br>
    「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喜歡，我不是反對爸爸和檀雅姊相愛，我真的很喜歡那個檀雅姊，只是??」我欲言又止，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愿意再提起。

    「你想說什么？」魏敘良等著我。

    我輕輕搖頭，「沒什么，只是覺得事情過了，沒有必要再提起?！?/br>
    魏敘良也不再好奇，「嗯，快到警衛(wèi)巡邏的時候，時間也很晚了，我趕緊送你回去吧?！?/br>
    我被他一手拉起，我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正好看見一盞燈照來，他拉著我放輕腳步的繞過警衛(wèi)，順利走出學(xué)校。

    魏敘良是除了潔安以外第二個知道我爸媽離婚的原因，我不太會與自己不親近的人談起自己的往事或心事，或許是魏敘良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我才會不忌諱的向他袒露。

    能告訴他這些，不知為何慌亂的心里總算踏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