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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臺春(重生) 第2節(jié)

    一聲又一聲,“夏......夏......”

    似學(xué)語的稚童,艱澀困難,卻似浪沖進(jìn)了初夏的耳朵里。她被莫名的酸楚擊中,步子再也邁不開。半晌沉默,她定了定神,閔延清染了冷的臉龐于她眼底凝實(shí)。

    “不是的,他很重要?!背跸妮p而篤定地說道,清麗的臉龐染了歡愉,“太子殿下,臣女還有事,先走一步?!?/br>
    話音還未落定,她已轉(zhuǎn)身,裙尾搖曳,帶出了前所未有的急切。

    一聲聲夏夏引著她往前。

    “小姐,小姐的手指動了?!?/br>
    “閔大夫......”

    “小姐,你可嚇?biāo)琅玖耍瑔鑶鑶?。?/br>
    初夏不堪吵嚷,掙扎著睜開了眼。人影憧憧,頭部傳來細(xì)微的痛楚,她不自覺蹙眉。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要喝些水嗎?” 察覺到了初夏的不適,貼身丫鬟吟月連忙湊到床榻旁,伸手探了探她額間的溫度,既而軟聲道?!靶〗隳?,吟風(fēng)已經(jīng)去請閔大夫了?!?/br>
    “吟......月?”  熟悉的念叨聲和觸覺讓初夏從恍惚迷亂中醒神,她試著開口,聲音干啞得似被細(xì)沙磨礪過。

    怎么會?她不是......

    不甚清明的目光下意識在房中梭巡,影影綽綽間皆是她熟悉的人兒與物件,這是?

    心緒劇烈晃動。

    吟月對初夏的想法一無所知,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妥帖靠在自己懷中。另一廂,吟雪已經(jīng)端了碗溫水過來,拿著湯匙,一點(diǎn)點(diǎn)地喂水。

    初夏丟了魂似的,反應(yīng)皆依循本能。

    “啊......”

    “我的屁股......”

    “三公子怎么還沒來?再不來小命都要搭這里了。”

    正喝著,小院外又鬧了起來。持續(xù)好一會兒了,好脾氣的吟雪都給激出火來。她把瓷碗遞給了吟月,略顯不耐道,“你照顧好小姐,我出去看看,這狼崽子就是欠收拾?!?/br>
    吟月輕笑了一聲,頷首。

    吟雪從軟榻起身,正欲往外走時(shí),一抹帶涼的纖白觸到了她的指尖。她回過頭,眼中漾起一絲訝異,“小姐?”

    隱約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初夏不敢置信,亦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那個人、確認(rèn)眼前的一切不是她徹底消亡前的一場幻夢,“扶我起來。”

    第2章 北境

    “小姐,這可使不得,等閔大夫過來瞧瞧再說可好? “吟月蹙眉道,擔(dān)憂與不贊同全然顯露于外。

    吟雪也輕聲勸著,“吟月的話在理,今兒個外面有風(fēng),萬一又著了涼......”

    這可是北境最尊貴的主兒,放眼整個玄鉞王朝,也沒有哪個世家貴女能壓過。前些日秀水街施粥不巧撞上落雨著了涼,當(dāng)天夜里就開始燒,嚴(yán)重時(shí)意識全無,可把府中人嚇壞了。眼下好不容易醒了,可不能亂來了。

    初夏望著兩人,輕輕一笑。幅度甚小,卻似牽扯到某傷處,陡然生出了些疼痛,不由蹙起眉頭。

    吟月心疼主子,“瞧瞧你,笑都費(fèi)力,還想著出去?!?/br>
    稍頓,略有些吃味道,“都不知道那狼崽子有什么好,令得小姐待他這般好。”

    初夏沒再言語,拽著吟月的水袖搖,眼巴巴地瞅著她。

    佳人絕艷,一雙杏眸瑩潤溫清恍若隨時(shí)可能晃出水。對上了,便會不知不覺深陷其中。饒是吟月陪伴她多年,也自認(rèn)抵御不了這般目光。不過數(shù)息敗下陣來,她望向吟雪,“去柜子里找件披風(fēng),暖些的?!?/br>
    吟雪點(diǎn)頭,趕忙踱向衣柜。

    吟月伺候初夏更衣,她身體還虛著,較之往常費(fèi)力許多。但對于吟月來說算不得什么,始終細(xì)致而耐心。

    此時(shí)此刻,初夏當(dāng)真是一點(diǎn)忙都幫不上,動動手指都是至難的事兒。然而如此這般也絲毫沒能動搖她想出去看看的想法,少年的鮮活的他就在外面,她怎么能不去呢?

    洶涌澎拜的哀傷忽地?fù)糁辛顺跸?,鼻間忽然一酸,淚霧于眼底漫開。

    吟月抬頭時(shí)瞧見,慌極,連忙找了個帕子給她擦。動作間,軟著嗓子哄著,“怎么就哭了?不是讓你出去了嗎?別哭別哭,嗓子傷了又要遭罪了?!?/br>
    吟雪見狀,加快腳步走近,將柔紫底花枝披風(fēng)搭在了她的肩頭。

    披風(fēng)用的錦緞出自江南云眠,除了宮里的幾個娘娘和公主,就只有她們小姐有。沒有人覺得詫異,世家諸王無人不知--初家若有女必為后。

    鎮(zhèn)北將軍初明川,手握三十萬鐵騎牢牢地守住了玄鉞北境。任北狄彪悍野心勃勃,多少年來也無法越過邊境一步。

    勞苦功高??扇糇惨娪行娜送盍似饰?,那就是功高蓋主。這一點(diǎn),皇家知道世世代代駐守北境的初家也知曉。是以拓生出初家女入宮為后的慣態(tài),是皇家的撫恤也是忌憚。初家為表忠誠,一次又一次送嫡女入宮,執(zhí)掌鳳印母儀天下。

    到了初夏,也不可能例外。自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皇家的賞賜便源源不斷地送入北境,尊貴堪比公主。

    初夏纖長的指尖從云眠錦面掠過,眼中的淚霧竟是散了些。須臾之后,她全然斂了哀傷,嘴角有笑意漾開,“沒事兒了,走吧?!?/br>
    “諾......”

    吟月吟雪一左一右攙扶著初夏往外踱去,掀動門簾時(shí),初夏忽地問二人,“日前是什么年份?”

    吟月不明所以,卻還是認(rèn)真應(yīng)著,“扶天三十年春?!?/br>
    她并未注意到,此言一出,初夏的手指悄然蜷向手心, 一點(diǎn)一點(diǎn),越來越深。

    “啊......”

    “你這頭狼崽子......”

    “三少,三少,  鐘護(hù)衛(wèi)......”

    初夏循著糅了喘息的哀嚎聲出了院落,柔和春陽落在她的睫羽之上時(shí),玄衣少年漸漸于她眼底凝實(shí)。

    少年身姿瘦削頎長,一身在山野密林中練就的桀驁不馴與怪力,三哥和鐘沐陽兩個絕頂高手一同出手,才勉強(qiáng)能夠?qū)⑺谱?。上一世他一生悲凄,卻是鐵血剛強(qiáng),她生前從未見過他流淚。怎么也沒料到,會在氣息散盡前,感受到他的溫暖被他的眼淚澆心。后來種種,不過是心疼越深悔恨越深,那不為她所知的在意和情意漸漸浮于明面上,清晰為她所知。

    “延禮......” 思緒散漫時(shí),初夏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聲音輕若蚊蠅,身側(cè)的吟月和吟雪聽著都不甚清明。

    延禮卻是若有所覺,第一時(shí)間望向了她,冷寂似幽深海洋的黑眸倏地亮起。他甩開了手中的人,企圖奔向她。不料天降黑影,銀白冷冽的劍尖將他逼退了兩步。

    將軍府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鐘沐陽到了,他黑著臉,“你可知此舉會驚擾到小姐?”

    延禮未有回應(yīng),甚至不曾看他。劍尖近乎抵著他的喉嚨,他的神色也未現(xiàn)一絲波動,只是定定地盯著初夏,目光驚喜難藏,也有焦急不安。

    “夏......”

    他竟又開口了,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

    初夏的嘴角有笑意溢出,心中的不確定與哀戚一點(diǎn)點(diǎn)散去,她竟然真的回來了。這時(shí)候,她帶延禮回北境剛過半年,玄鉞未來的帝王還是個話都說不清、獸性未脫的野狼崽。

    太好了,怎地這般好?

    這一次,她定會守著他,無論前路如何,都會陪他一起走下去。

    淚霧影影綽綽地迷了初夏的視線,她的心鏡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歡喜,“鐘護(hù)衛(wèi),不礙事。劍收了吧。”

    鐘沐陽:“諾?!?nbsp;沒有任何猶疑地收了劍,隨后退到了一側(cè)。

    初夏輕聲喚:“延禮,來!”

    她初見他時(shí),他是沒有名字的。一個人生活在深山野林、棲居于山洞樹杈,粗糙也自由。他的脖間掛著一塊極貴重的玉石,上面印刻著【延禮】二字,她便安給他為名。那時(shí)她其實(shí)有想過他是某個世家貴胄遺落在外的孩子,存了想替他找尋的心思,卻從未往皇家想。

    諸皇子,皆是延字輩。而今知曉了,這塊玉石放在他身上,就是一把不知何時(shí)會動的刀,太過危險(xiǎn)。

    延禮聽初夏喚他,幾個闊步來到她的面前,不知說什么,只能不斷喚她的名字。

    初夏目光柔和,一點(diǎn)點(diǎn)勾勒他的眉眼,心間歡喜漸盛,禁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沒事兒了,別擔(dān)心?!?/br>
    這一幕令吟月和吟雪很是詫異,鐘沐陽眼中也有異光掠過。

    小姐的性子素來冷清,知禮守禮,似現(xiàn)在這般親昵地碰觸一個男子,從未有過的事。只是此刻不便多言,小姐估摸著也聽不進(jìn)去,全副心神傾注于這狼崽子身上,掩飾都免了。

    眾人的思緒晃動時(shí),延禮悶哼了聲,若有似無地晃動腦袋在初夏的手心蹭了蹭,似極了一只被順了毛的大貓。

    初夏察覺到,輕輕一笑,清艷乍現(xiàn)。

    延禮不知道她心間兜轉(zhuǎn),一心惦記她,“水......睡......”  學(xué)習(xí)了些日子,雖說不合作是常態(tài)多少也學(xué)到了些東西。只是平日他懶得說話,因而無人知曉。

    “知曉了?!?nbsp;初夏驚喜萬分,照著這么下去,延禮很快就能同人無障礙地溝通了,“乖乖聽先生的話,晚些接你過來一起用晚膳可好?”

    末了,還拿出他喜愛的炭燒羊腿來誘惑他,寵愛畢現(xiàn)。

    延禮一陣遲疑,而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初夏笑著,“鐘護(hù)衛(wèi),勞煩你親自送他去先生那兒?!?/br>
    鐘沐陽明白初夏的意思,偌大一個將軍府,除了小姐,也只有他和三少能制住這頭野蠻的狼崽子了。

    “諾!” 鐘沐陽微微躬身應(yīng)下,旋即帶著延禮離開。這回,延禮乖順得緊,不料行了一段,他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了初夏,清楚的一聲,“接.....”

    初夏向他保證,耐心與溫柔似永無窮盡,“一定?!?/br>
    延禮這才安心,隨著鐘沐陽離開。

    一番折騰下來,方才醒轉(zhuǎn)的初夏有些吃不消?;氐椒恐?,便在吟月吟雪二人的伺候下睡下了。沒多時(shí),陷入深眠。這一次,她睡得極為安穩(wěn),求生的意志幻化成能量,從內(nèi)而外地修復(fù)著她。

    閔大夫聽到消息,匆匆趕來。把過脈后,眉舒眼展。坐在女兒身邊的將軍夫人看他這般,略顯急躁地問道,“閔大夫,初初她....”

    閔大夫凝眸,笑著,“這次病癥來得急去得也快,多休息,再配上幾貼安心凝神的藥就沒事兒了。”

    此言一出,屋內(nèi)眾人皆松了一口氣。

    將軍夫人輕輕捏了下女兒的手背,埋怨似的,“死丫頭這回可把我嚇著了,再鬧鬧,我也要跟著喝安心凝神的湯藥了。”

    頓時(shí),壓抑過的笑聲連成了片。

    片刻后,閔大夫稍斂了笑,對著吟月幾人叮囑道,“雖說無大礙了,可還是要照看好。飲食清淡些,切勿再著涼。”

    “諾....”

    吟月幾人恭順應(yīng)下。

    又坐了會兒,將軍夫人同大夫相偕離開。吟月幾個這才得了閑,吊高擺了幾日的心也因大夫的話安穩(wěn)回落至原處,擱外屋簡單用了些點(diǎn)心熱茶......

    過了申時(shí),吟月來到軟塌旁,輕輕地喚了初夏幾聲。

    初夏幽幽醒轉(zhuǎn),緩了片刻,才啞聲問道,“告知廚房備膳了嗎?”

    吟月:“小姐安心,你睡下時(shí),吟雪就親自過去吩咐了?!?/br>
    話落,注意力又回到初夏身上,“現(xiàn)在起身還是再躺躺?時(shí)間還早?!?/br>
    初夏沉吟了一瞬,回說,“那就再躺躺?!?/br>
    聲線輕啞,隱約裹挾著釋然與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