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當(dāng)那個哭著的小女孩，握緊死去爺爺?shù)氖謺r，我該作何感想，難過？憐憫？

    或許是因為我已經(jīng)當(dāng)勾魂使者太久、太久，久到忘記時間、久到……忘了為人是什么感覺。

    這種事每日每日在我眼前上演，甚至還有比這更凄慘的事，我都見過，傷心太多次，早已麻痺，忘了該如何傷心。

    不過至少，我選擇念經(jīng)，而沒有選擇用鉤子撕扯他們殘破的靈魂，讓那位爺爺可以安心上路，雖然我會這樣做只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罷了，初衷是什么，我早已忘記。

    不過，那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至少現(xiàn)在我覺得不重要，現(xiàn)在對我來說唯一重要的，便是找回我那失去的一魂一魄。

    說起來，我失去一魂一魄的原因還真可笑，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訝于當(dāng)時的我，竟能如此義無反顧，就只為了一個人──一個只因背影就讓我陷落的人。

    那天，我代替懶惰的閻王到天庭參加宴會，第一次到天庭難免新鮮，那兒的花香氣四溢，是我從沒見過的品種，看過一次便終身難忘，和地獄里的花草根本無法相比，而我在花園里撞見了一個人，一個和我一樣迷路的人。

    他有一頭又長又亮的烏發(fā)，垂到地板，隨著腳步移動，長發(fā)一晃一晃的，我看著他的背影，幻想，那頭發(fā)摸起來的感覺，是不是又柔軟又滑順？

    他的衣服，是白色偏淡藍(lán)，雖然衣襬幾乎快要與地連在一片，可是卻沒沾到半點(diǎn)灰塵，白白凈凈，就跟花園里的芙蓉一樣，或許這里的神仙就是這樣吧？

    我正想踏出腳步，向他搭訕，這時卻闖進(jìn)一個人，壞了我的興致，我躲在旁邊偷偷觀察他們的互動，感覺兩人是關(guān)係相當(dāng)親密的朋友，這個突然闖進(jìn)來的人，打破我對神仙的幻想，原來只有他是特別的，原來只有他才擁有那樣純凈的氣質(zhì)。

    ──「破軍，你怎么在這里，宴會要開始了?！?/br>
    破軍，原來他的名字叫破軍。

    「我迷路了。」破軍輕聲說，那語氣輕淺得讓人不捨再多加責(zé)備。

    「……跟我走吧，以后別再悶在宮里，免得又像今天一樣迷路?！鼓侨俗匀坏貭科鹌栖姷氖?，兩人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yuǎn)，最后僅剩一個小點(diǎn)，然后消失在盡頭──

    我鼓起勇氣，向玉帝提出迎娶破軍的請求，我拿了我最寶貝的「妖斬」希望換取玉帝的同意，男娶男不是不可能，我聽聞天界，早有過這樣的先例，但是我的真心誠意卻還來眾神仙的嘲笑，果然人界天界都一樣，只有破軍像出水芙蓉一樣，澄澈乾凈。

    ──「你看他那寒酸樣，竟然也想『娶』破軍！」

    「是呢，真是癩蝦蟆想吃天鵝rou?！?/br>
    「不過阿，我看這正好，破軍那陰陽怪氣的脾性正好給他收了，免得以后娶不到老婆，哈哈哈?！?/br>
    「怪胎配窮酸，絕配?。　?/br>
    我知道我不過是閻王身邊的小官，我的身分卑微，難免被人嘲弄，但是那些嘲笑破軍的話語卻像一把利刃刺在我心頭，原來我的破軍，在這里是如此不被待見，這更加肯定我要娶破軍的心意。

    我不理會旁邊的神仙所言，雙膝碰地，抬頭仰望玉帝，只求他答應(yīng)我。

    「孩子啊，很抱歉這門婚事，我不能答應(yīng)?！褂竦郾傅卣f。

    我不解，「為什么？難道是因為身分？還是我獻(xiàn)的寶不夠珍貴？還是──」

    「不是，你不適合破軍那孩子?！?/br>
    這時，破軍駕著云霧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人跟他說我向他求婚這件事，所以他才來的，不管如何，我很高興能見到他。

    我見到他的第一眼，他眼眸中毫無波瀾，彷彿任何事都動搖不了他，他的眼里沒有──情。

    破軍走下云，來到了我的面前，扶起我的手，要我站起來，他說：「別跪，為我，不值得。」

    這是我第一次正面見破軍，他和我想像中的一樣出淤泥而不染，那時我以為他的話語是在關(guān)心我，后來我才知道，他對任何人都是如此，默默關(guān)心又保持距離。

    記得那時候的我，好像只不過是一個才當(dāng)幾百年的小官，為人時的脾性還未改。

    我不服玉帝的裁決，所以我當(dāng)場吻了破軍，結(jié)果可想而知，玉帝大怒，奪去我一魂一魄，讓我失去了情愛。

    「在你學(xué)會如何正確地愛別人前，再來找我拿回魂魄！」玉帝丟下一句話，便把我打回地獄，臨走前，我瞥見破軍平靜傲立于原地，彷彿剛才那吻，不過是被一隻小蟲叮到一樣──

    我不恨破軍，我不恨玉帝，因為我沒了情。

    如此，過了這么久，久到，我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而我還是學(xué)不會愛，因為──少了情，該如何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