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織毛衣的護(hù)士姓張，她對林莉的稱呼是“嫂子”。

    趴在桌子上看蘇聯(lián)小說，哭得眼睛紅紅，感動得一塌糊涂的姓李，她稱林莉為“二姐”。

    靠窗那個空著的位子，據(jù)說主人又又又出去參加聯(lián)誼會相親的姓楊，是林莉的表妹。

    清音：好好好，合著全單位就我一個外人是吧？

    第012章

    清音在打探別人的情況，其他人也在打探她的底細(xì)，哦不，八卦。

    “小清啊，你滿十八沒？”張姐收針，織完一只袖子，另一只打算下午再織。

    “過完十八歲生日三個月了，上到高三?！?/br>
    “喲，還是高材生??！”小李擦干眼淚，吸了吸鼻子，撿起兩根頭發(fā)夾進(jìn)小說里當(dāng)書簽用，下午還得繼續(xù)看呢。

    “聽說你那天噼里啪啦直接把想搶工作的柳紅星撅回去了？”還算客觀。

    “聽說你未來婆婆直接打上家門，把你嫂子摁地上打了一頓，是真的嗎？”逐漸離譜。

    “她帶蛇沒？”離大譜！

    清音：“？”你們聽誰說的呀大姐！

    這倆人都比自己大，張姐兒子上小學(xué)，李姐的閨女剛上幼兒園，所以叫姐不為過。

    “我們可都聽說了，你是嘴皮子利索，你婆婆是能動手不嗶嗶，但嗶嗶的時候也很厲害，她可是這一片最厲害的捕蛇人，當(dāng)年……”巴拉巴拉，這都是傳了幾百手的八卦，清音聽得眉頭緊皺。

    在廠里的傳說中，顧大媽仗著藝高人膽大，是整個片區(qū)有名的潑婦。

    很好，相較于被極品蹬鼻子上臉，她還挺喜歡這人設(shè)的。

    上午輕輕松松結(jié)束，下班時間一到，問清楚不用值班之后，清音就撒丫子往外面跑，肚子餓得不行，早上那晚稀飯解個小便就沒了。

    剛走到大門口，后面就有人喊她：“小清，等等我?！?/br>
    回頭一看，是后院老秦家兒媳婦，平時也沒啥接觸，只知道是老秦家的小兒媳，剛結(jié)婚半年，從北城區(qū)嫁過來，叫啥名字來著她記憶中沒有。

    “秦嫂子。”

    “你怎么走這么快，剛下班呢，慢慢走，咱們這一帶都是鋼廠的，跟著大部隊走沒錯?！?/br>
    清音點點頭，跟她并排，混在下班大潮中，邊走邊聊。

    主要是她聽，秦嫂子說。

    “聽說沒，柳紅星的對象是rou聯(lián)廠的，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單位啊，也不知道走了啥好運(yùn)，居然找到這么好的對象，等婚一結(jié)就不用下鄉(xiāng)了?！边€天天有油水吃，更別說要是帶回點邊角料啥的，每天都能滿嘴流油。

    大院里的劉嫂子家，就是她小姑子嫁了個rou聯(lián)廠工人，老劉家就經(jīng)常有便宜的豬頭和免費(fèi)的大腸血旺這些，劉嫂子這不才能接濟(jì)娘家嘛。

    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惜，楊鋼據(jù)說是個殺豬的，煞氣重?！睏钿摼褪橇t星對象的名字。

    清音是不太信煞氣這種東西的，但她喜歡聽八卦，用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真的嗎”，就引得秦嫂子再接再厲，又扒拉出這個屠夫的很多傳聞來。

    據(jù)說此人家里沒什么親人了，爹媽都死了，也沒兄弟姐妹，全都是被他克死的，但家里卻有兩間房，柳紅星嫁過去就能住寬敞的大房子，這可真是令人羨慕??！

    工作好，有房子，父母雙亡獨生子，這放任何一個年代都是“香餑餑”。按理來說應(yīng)該有很多追求者才對，柳紅星長相一般，是柳家人里最不出眾的，關(guān)鍵還沒工作，這樣的“好事”怎么就掉她頭頂上呢？

    秦嫂子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釋就是男人命硬，別的姑娘不敢嫁。

    清音卻覺得，不會這么簡單。

    但大院里的人都震驚于柳紅星居然能找到楊鋼這么好的對象，倒是沒幾個人去扒拉深層次原因，清音想吃瓜也找不到地方，只能悻悻作罷。

    臨分別，秦嫂子主動發(fā)出邀約：“明早工人俱樂部你去不，一起唄？”

    見清音愣神，她解釋了幾句，原來是前不久廠里有個女工舍己救人的事跡受到各級部門褒獎，出了這樣的先進(jìn)事例，廠里自然要號召大家一起學(xué)習(xí)，組織全體職工去聆聽報告。

    但清音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婉拒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林素芬母女倆最近跟打了雞血一樣，一到周末就往外跑，有時候拎條咸魚，有時候拎半斤雞蛋，穿戴得倒是整齊又漂亮，清慧慧甚至還特意畫了個淡妝，很是賞心悅目。

    清音自然知道她們?nèi)ツ膬?，她還樂見其成呢。

    省得林素芬在家里，天天只做大碴子粥和白水煮菜，油花看不見也就算了，還有一股黃燜豬食味兒，清音嫌難吃，干脆從廠食堂打倆高粱饃配上一葷一素的菜，貴是貴了點，但至少營養(yǎng)均衡。

    吃飽喝足，清音從后門貓出去，戴上帽子圍巾，將發(fā)型打亂，在胡同里七彎八拐，來到一個學(xué)校門口，給門衛(wèi)發(fā)根紙煙，聊兩句，很快離開。

    結(jié)果剛走到顧家大院門口，顧大媽就叫住她，“待會兒下班就來家里吃，你小孩子家家的回去也沒個人管?！?/br>
    麥乳精泡餅干好吃是好吃，但確實費(fèi)錢費(fèi)票，還容易上火，清音痛快答應(yīng)，等下班直接繞到菜市場溜達(dá)一圈，買了一把粉條和兩斤豆腐。

    她倒是想買rou，可那是緊俏貨，早早就連豬尾巴都沒了。

    進(jìn)了顧家大院，大爺大媽們見她手里拎著東西，都笑著打趣，“小清來看你顧mama啊，還拎這么多東西?！?/br>
    這個大院的人對顧家都是同情居多，所以顧大媽的人緣還不錯。

    清音一路喊人一路來到后院的顧家，顧mama正在揉面，“來就是，干嘛還帶東西，見外?！?/br>
    “我正好從菜市場路過，看見粉條和豆腐就想吃了。”

    “你啊，這段時間忙啥呢，我去你們大院幾趟都沒找著人?！?/br>
    清音笑笑，只說閑著隨便逛逛，那件事等能一錘將人錘死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顧mama也沒多問，面揉好，再小心翼翼掏出嬰兒巴掌大一塊rou，少到?jīng)]幾刀就剁吧好了，清音幫忙把煤爐子燃上，鍋支上，鍋底用豬油少少的抹一層，豆腐片放進(jìn)去小火煎上。

    清家吃這個菜都是放幾勺清油炸，油能淹沒豆腐的，顧家卻沒這么多油，平時顧mama煮菜都不舍得放的。

    顧mama手藝實在不敢恭維，沒幾下豆腐都糊了粘鍋底上，她心疼得直吸氣，清音干脆自告奮勇接過鍋鏟。

    她上輩子很小的時候就負(fù)責(zé)給爺爺做飯，畢業(yè)后也經(jīng)常自己做飯吃，廚藝不算頂頂出色，但做家常菜沒問題。

    “呀，音音你煎的豆腐真黃，一點也不糊呢！”

    “真香，早知道我也鍋底放點鹽，這樣就不粘鍋了?！?/br>
    “你這孩子居然這么會做飯，一定是林素芬手底下磋磨出來的?！?/br>
    顧mama有點難過，但很快往煎好的豆腐里加半壺開水，再把粉條加進(jìn)去，切點白菜，慢慢燉上。

    倆人同時快手快腳搟面，包餃子。

    大院的鄰居們都吸著鼻子，本以為顧大媽今兒不年不節(jié)的割二兩rou包餃子就是頂頂了不起的伙食，誰知道居然還有燉豆腐，香味飄蕩在院子里，大家都無心做飯了。

    顧家這親家結(jié)得好啊。

    “哎喲，顧安回來了，趕巧，你媽她們正要吃好的呢?！?/br>
    顧安吊兒郎當(dāng)?shù)倪M(jìn)屋，吸了吸鼻子，又看看正在忙碌的清音，以眼神問他媽：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顧大媽白他一眼，“還知道回來，算你小子有口福，音音給咱們做好吃的?！?/br>
    煎過的豆腐吸飽了湯汁兒，燉得香香軟軟的，粉條爽滑無比，再配上每人一大碗的餃子，那真是香迷糊了！

    顧安吃完餃子，又給自己來了一碗燉豆腐湯，心說不是他媽做的，就好吃。

    清音也吃得非常滿足，她享受這種做飯的感覺，自己喜歡吃啥就做啥，不用考慮其他人愛不愛吃，會不會受歡迎，親自將原材料變成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看著他們的滿足，自己成就感也會爆棚。

    吃完，顧大媽捶了捶老腰，主動彎腰收拾碗筷，準(zhǔn)備端到外頭去洗。年輕時候經(jīng)常跋山涉水，關(guān)節(jié)老化嚴(yán)重，這幾天風(fēng)濕病又犯了，彎腰清音都能聽見骨頭的“咔咔”聲。

    扭頭一看，顧安那小子居然大咧咧的，在炕上躺著，直接給他腳踝上踹了一腳，“去?！?/br>
    顧安瞪大眼，“什么？”

    “碗在這兒，沒看見??？”

    顧安眼睛都快從眼眶里瞪出來了，指著自己，“你讓我去，洗，碗？”最后三個字是咬著說的。

    “難不成是叫你去洗澡？”

    顧安：“……”

    他發(fā)現(xiàn)，小清音真的是無法無天了她，居然敢支使他干活，還是洗碗這種女人才干的活！

    “不洗也行，下次我和顧mama做的飯你都別吃?！?/br>
    顧大媽也反應(yīng)過來，是啊，憑啥她又要做飯又要洗碗的，直接把洗碗帕往他手上一扔，“對，有本事你別吃?！?/br>
    顧安一句臟話在喉嚨里翻滾，用平生最大的忍耐力把那個字憋回去，扔掉那臟兮兮的帕子，甩頭而去。

    媽的，這世上能讓他洗碗的女人還沒出生呢！

    顧大媽知道他脾氣，估摸著又是一去不復(fù)返，下次再回來不知道多少天后，只能唉聲嘆氣，準(zhǔn)備自己去洗。

    清音攔住她，“顧mama您別慣他，愛洗不洗?！?/br>
    精神小伙，不做家務(wù)，還不服管教，他可真牛。讓她為了拿回嫁妝跟他結(jié)婚？那她寧愿不要嫁妝。

    結(jié)果，兩分鐘后，顧安穩(wěn)穩(wěn)的端著一盆水進(jìn)屋，嘴里還在跟門外的大媽聊天，“嗯，對，洗腳呢?！?/br>
    “哎喲你這孩子，用冷水洗腳老了會得風(fēng)濕的?！?/br>
    “沒事，我不怕?！遍T一關(guān)，盆放地上，蹲下.身，一股腦把碗筷全放進(jìn)去，稀里嘩啦洗刷起來。

    清音：“……”

    悄悄洗也是洗。

    第013章

    至于冷水洗沒洗干凈她不管，反正顧大媽在旁邊盯著呢。

    婉拒了顧大媽的挽留，清音趁著夜色離開顧家，但也沒回十六號院，而是來到上次配鑰匙的地方。

    她最近總是不在家，已經(jīng)被顧大媽發(fā)現(xiàn)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大院的人也會發(fā)現(xiàn)，上班后時間不自由，她必須找個人幫忙。

    幸好，獨臂大叔還在那兒，正低頭磨鑰匙呢。

    “大叔，您現(xiàn)在還不回家嗎？”

    “這班沒人管，想上到幾點到幾點?！?/br>
    清音于是順著話頭問：“那想去哪兒擺攤也能去哪兒擺嗎？”

    劉大叔抬起頭來，“說吧，想讓我干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