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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我來京城報仇的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當(dāng)日早晨站在“大理寺”官船上打量她的那位貴人,難道就是茶博士口中擔(dān)任“大理寺高官”的晏家當(dāng)家人,晏容時?

    她在不知情時,已經(jīng)見過她仇家了!

    ————

    傍晚轉(zhuǎn)小的牛毛細(xì)雨里,應(yīng)小滿哼著歌兒踩水歸家。

    義母在家里忙忙碌碌地整理箱籠,聽到進(jìn)院的輕快踩水步聲,從堂屋瞥來一眼,很快又瞄第二眼。

    “今天怎么了 ,格外地高興。”

    “我知道仇家叫什么名字,住哪里,長什么模樣了。”

    應(yīng)小滿高高興興地掰開路邊鋪子剛出爐的熱騰騰的炊餅,分給阿織一半,“娘,我很快就能報仇了?!?/br>
    義母大吃一驚,“別當(dāng)著小孩子面說這些!”

    抱起阿織去屋里炕上坐著,義母轉(zhuǎn)身回來堂屋里,又悄悄問一句,“確定是惡人?”

    應(yīng)小滿咬著炊餅說,“河邊照過面,看著像惡人!”

    遙遠(yuǎn)的“報仇”兩字突然變得迫近眉睫,義母心底隱藏的憂慮不安瞬時間升騰上來,聲線都開始顫抖:

    “你要怎么報仇?俗話說,殺人償命。就算是個大惡人,也輪不到你這十幾歲的小娘子動手啊。你爹糊涂!”

    “娘別怕。我是剛?cè)刖┑耐獾厝?,和晏家人一個不認(rèn)識。就像娘說的,誰也想不到我身上?!?/br>
    應(yīng)小滿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贊嘆說,“我爹真是個明白人。”

    義母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出具體哪處不對,皺著眉頭做飯去了。

    吃用過一碗開胃驅(qū)寒的胡辣湯,幫著收拾干凈桌上,應(yīng)小滿叼著炊餅坐在桌邊,開始循記憶慢慢地畫像。

    義母掃地的間隙湊過來瞧一眼,吃驚問,“你畫的是人還是山貓?方里帶圓一個腦袋,中間長圓一個鼻子,兩條長線瞇縫眼睛,喲,還斜眼看人?!?/br>
    應(yīng)小滿放筆細(xì)看,自己也不大滿意。她平日里學(xué)畫畫兒,都是對著山上的鳥獸魚蟲畫,沒怎么畫過人。

    指著桌上的“山貓”圖,她嘴里如此形容:

    “這便是我仇家的長相——單眼皮狹長眼睛,小麥膚色,眉毛濃黑,相貌堂堂,眼神陰沉?!?/br>
    義母琢磨了半日,“聽著確實有些兇惡。像惡人相貌?!?/br>
    “山貓”圖下頭還藏著另一幅畫兒,義母好奇心起,取來面前迎光細(xì)看,頓時就露出想笑又忍笑的模樣:

    “這幅又畫得誰?還是方里帶圓一個腦袋,又黑又亮兩只眼睛,喲,雙眼皮的狐貍?!?/br>
    應(yīng)小滿臉皮一紅,把畫兒搶過來,對著“狐貍”圖,嘴里形容道,

    “天庭飽滿,眉毛濃長,膚色白凈,雙眼皮大眼睛。——這個畫的是西屋那位。”

    義母奇道,“你怎知西屋那位是大眼睛。人壓根沒醒過,閉著眼?!?/br>
    “是雙眼皮大眼睛?!睉?yīng)小滿堅持,“短短醒過一瞬,我瞧見了。”

    母女兩個正小聲嘀咕時,阿織蹬蹬蹬地跑出來堂屋,驚奇地喊,“阿姐,快過來看。西屋哥哥好像醒了!”

    西屋炕上昏沉沉三四日的年輕郎君,人掙扎在清醒和昏昧之間,眼睛似睜似閉,濃黑睫毛時不時地抖一下,眼瞼偶爾睜開一條縫隙,便被屋里亮光刺激地閉上眼去。

    義母如臨大敵,急忙把阿織抱回自己屋里,又把女兒往后拉扯,自己擋在前頭,湊近謹(jǐn)慎問,“這位郎君,你醒了?”

    屋里母女兩個睜大四只眼睛,瞪視良久,榻上的人動也不動。

    應(yīng)小滿失望道,“沒醒?!?/br>
    話音才落,睫毛連同眼瞼又明顯抖動一下。

    炕上的男人細(xì)微而吃力地點了下頭。

    第6章

    西屋的郎君身體底子好,從連續(xù)三日不退的高熱里硬扛過來,來勢洶洶的一場風(fēng)寒沒能要了他的命。

    但人雖恢復(fù)清醒,卻開不了口,輕易挪動不得。

    勉強眼瞼掀動,露出霧蒙蒙的渙散眼神,乍看一眼周圍便閉起。

    想要說幾個字,嘴唇開合,只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幾道氣聲,說什么再聽不清。

    應(yīng)家母女倆才放下的心又提起來。官府發(fā)下賑濟(jì)的兩尺細(xì)布,扯半幅送去郎中家,換來一趟看診。

    李郎中登門時,榻上的男人已經(jīng)再度昏睡過去。

    “鬼門關(guān)里逃得一條性命,耗損太大。不著急讓病人說話,命還在已是萬幸?!?/br>
    “臥床靜養(yǎng),能睡則睡。每日按時服藥,右手背的傷口早晚敷藥,不要碰水,防止傷口化膿。多吃點補氣血的東西……呃,”李郎中打量幾眼四下里寒磣的土炕木桌,

    “罷了。叫病人臥床靜養(yǎng),早晚多食些小米粥,亦可調(diào)養(yǎng)身體……”

    郎中絮絮的叮囑聲中,應(yīng)小滿盯著窗外檐下的吊籃發(fā)呆。

    五天了。

    之前大理寺官船在河道里撈出的兩具腐爛尸身,據(jù)說果然牽扯兩起謀殺命案,這幾天在京城各處傳得沸沸揚揚,轟動一時。

    但深夜順?biāo)h來她家門的這位郎君,竟像沒有家人似的。一個大活人憑空出現(xiàn),連個水花都未驚起。

    她接連五天揣著畫像在河岸邊轉(zhuǎn)悠,趕來城南河邊尋人尋尸的半個親友都沒撞著。

    “……溫補滋陰的小米粥!”郎中放重語氣,“可聽見了?知道你家家境不好,但再敷衍要出人命的?!?/br>
    應(yīng)小滿瞬間回神,“聽見了。每天兩頓溫補小米粥?!?/br>
    看一眼榻上昏沉睡著的消瘦郎君,她的思緒又飄散了。

    難道不是京城本地人?或許是外地來京城的商賈,被人在水上謀財害命,謀奪財物,所以才尋不到家人……

    尋不到家人,就得不到重金酬謝。還得給他一天兩頓小米粥。

    應(yīng)小滿憂郁地嘆口氣。

    難怪人人都攔阻她。撈尸這個行當(dāng)果然不是新手輕易做得的。

    ——不小心水里撈出活人,就是賠本生意吶。

    郎中興許誤會了她這聲嘆氣,目光掃過這間不折不扣的陋室,壓低嗓音慎重叮囑:

    “應(yīng)小娘子,你們自己也新到京城不久,又是女戶。你救他一命足夠,多余的事別牽扯進(jìn)去。等你們搬家那日,不管這位病情有沒有好利索,讓他自己走?!?/br>
    炕上平躺的郎君細(xì)微地動了下眼瞼。

    外頭堂屋響起細(xì)碎的腳步聲。側(cè)耳旁聽的義母坐不住了,起身走去灶臺邊翻找。

    灶上還有點官府賑濟(jì)的米面,夠全家吃兩三日,但熬粥滋補的小米需額外買。家里昨天才咬牙買回來兩升小米,專門預(yù)備著給阿織喝粥長身體的。

    義母喃喃地道,“人醒了,又多張嘴?!?/br>
    應(yīng)小滿沒吭聲,起身把西屋門虛掩住,從袖管里取出一把精致折扇,遞到郎中面前。

    “李郎中,你見識廣,幫我瞧瞧這把扇子值多少錢。我想去尋個當(dāng)鋪把扇子當(dāng)了。”

    李郎中接過折扇,在光下定睛細(xì)瞧,立時倒抽一口涼氣,“象牙扇!質(zhì)地細(xì)膩無暇,精細(xì)鏤空雕工!難得的好東西啊。你如何得來的?”

    “貴人在路邊送的。”應(yīng)小滿如實說。

    郎中驚詫萬分,“這等好東西,哪有在路邊隨手送人的道理?!?/br>
    應(yīng)小滿露出躊躇的神色。

    她不是很想回答。

    躊躇時不自覺偏了下頭,陽光落在她柔和的眉眼輪廓上,如白瓷無暇,如皎月生光,讓周圍粗陋屋室都生出了光彩。

    郎中眼皮子一跳,當(dāng)即感慨地嘆了聲,“應(yīng)小娘子你的話,被貴人上趕著送好物件,倒不奇怪……哎,老夫倚老賣老勸一句,你心眼實在,別上人的當(dāng)。送名貴象牙扇給你的貴人心思多半不簡單吶?!?/br>
    應(yīng)小滿雖然心眼實在,但人又不傻。

    二月里誤入雁家當(dāng)天,雁二郎領(lǐng)著她進(jìn)門,屁股沒坐穩(wěn),她正低頭端詳大冷天被硬塞手里的冰涼涼的扇子,就有管事拿一份新寫好的契書進(jìn)屋要她按手印。

    當(dāng)時,雁家管事矜持對她道:“二郎看中你是你的福分。這把象牙扇是賜你的,你自己收好。入了我們雁家,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樣樣不缺。二郎尚未娶妻,按規(guī)矩不能先納妾,你先在二郎屋里伺候著,日后少不了抬舉你一場富貴?!?/br>
    應(yīng)小滿驟聽到“納妾”“伺候”,頓時感覺不對。吃驚之下起身就走,倒把扇子給忘個干凈。直到一路打出門去才意識到象牙扇還抓在手里。

    往事歷歷,惹人生氣。

    應(yīng)小滿不想多說,只搖了搖頭。

    郎中心里生出許多猜測,忍不住替眼前這位生得罕見好容色的貧家小娘子擔(dān)憂起來,翻來覆去地查看象牙扇,指著末尾扇骨的朱紅小印示意她看:

    “象牙扇骨上刻有私章,這把折扇是有主的。輕易莫送進(jìn)當(dāng)鋪,當(dāng)心原主報官把你捉了,說你偷盜貴物。即便你說是原主在路邊送你的,無憑無據(jù),你身上生滿嘴也說不清啊?!?/br>
    應(yīng)小滿大為震驚,難怪那位雁二郎隨手送她。原來報官就能追回去。

    她氣惱說,“京城的貴人心眼許多都是壞的?!?/br>
    “別別別,京城貴人不少,別一棒子全打死嘍?!崩芍信e起玉扇墜端詳,“這白玉扇墜沒有特殊印記,倒是可以送當(dāng)鋪,少說能當(dāng)三兩貫錢,也好解你們家的燃眉之急?!?/br>
    應(yīng)小滿轉(zhuǎn)驚為喜。兩貫錢也能吃許多天了!

    她把象牙扇扔去一邊,扯下白玉扇墜收好,起身送郎中出門。

    阿織不知何時進(jìn)的西屋,她回來時正趴在榻邊,驚奇地喊,“阿姐,他醒了!眼睛開了?!?/br>
    應(yīng)小滿坐在炕邊,低頭打量半日,納悶問阿織,“他哪里醒了?”

    阿織急得手腳比劃,“我剛才摔一下,他就醒了。阿姐看,阿姐看!”為了證實她沒撒謊,阿織的小身體往榻上一撲,原樣又摔在榻上男人的胸口,硬生生壓出一聲悶哼。

    應(yīng)小滿:“……”

    應(yīng)小滿急忙把阿織抱去炕下,俯身湊近看去,昏睡多日的人終于緩緩睜開了眼。

    果然是雙眼皮。

    一雙天生眼尾微微上挑的漂亮桃花眼,兩只眸子霧蒙蒙的,仿佛浸濕了京城三月的春雨霧氣。

    應(yīng)小滿抱著阿織坐在炕邊,兩人睜大四只烏溜溜的眼,屏息靜氣地等著。等了半晌,人卻始終毫無動靜,只有睜開的眼睛昭顯人已清醒的事實,就這么定定地望著,也不知能不能看清眼前景象。

    良久,應(yīng)小滿遲疑地左右揮揮手?!翱吹靡娒矗俊?/br>
    男人終于眨了下眼。嘴唇開合幾下,吐出的依舊是氣聲。

    阿織小跑出屋,捧一盞溫水回來。應(yīng)小滿把所有門窗都打開,讓屋里更為亮堂,將瓷碗遞過去小心喂幾口水,男人劇烈地咳嗽起來。